尖銳刺耳的監護儀警報聲像一把冰錐,狠狠鑿進在場每個人的耳膜。屏幕上,心率曲線瘋狂地上下竄動,變成一團混亂不堪的亂麻。
“室顫!是室顫!”主治醫師的嘶吼瞬間打破了死寂,搶救室里炸開了鍋!
“除顫器!準備腎上腺素!”
“快!200焦耳!充電!”
“所有人離開病床!”
混亂的腳步聲,金屬器械急促的碰撞聲,醫護人員短促有力的指令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與死神賽跑的瘋狂畫面。我被按在病床上,胸口被涂上冰涼的耦合劑,巨大的電極板重重壓下來——
“砰!”
身體被巨大的電流猛地彈起,又重重落下。意識在劇烈的震蕩中一片空白。
“沒有反應!繼續!300焦耳!”
“砰!”
又一次劇烈的撞擊。視野里一片炫目的白光,耳邊是嗡嗡的轟鳴。在那片轟鳴和刺眼的白光深處,一些東西……一些被死死封鎖的東西,裂開了縫隙。
“……默……為什么……”一個微弱、斷續、完全陌生的女聲,帶著極致的痛苦和怨恨,在我意識的最深處響起。那不是我的聲音!
“砰!”
第三次電擊。仿佛有什么屏障被徹底擊碎!
眼前的炫光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畫面——不是透過我的眼睛,而是像浮在空中的、搖晃的視角:
昏暗的光線,像是深夜的書房。陳默背對著“我”,他面前的書桌抽屜開著。他手里拿著一個……一個陳舊發黃的硬皮筆記本,還有一個用黑色絨布包裹的長條形物體。他的肩膀在微微發抖。
“不能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陳默的聲音沙啞,充滿了痛苦和決絕,“晚晚……對不起……我必須……必須結束這一切……”
他猛地轉過身!
他的臉上爬滿了淚水,眼神卻是一種瘋狂的、孤注一擲的狠厲。他手里的那個長條形物體抖開了黑絨布——那似乎是一面古老的、邊緣雕刻著詭異花紋的……手鏡?鏡面卻像是被什么污穢的東西糊住了,一片渾濁,只隱約反射出他扭曲的臉。
而在他另一只手里的,那個攤開的陳舊筆記本里,赫然夾著一撮……深棕色的、打著死結的長發!和枕頭里的一模一樣!
“不——!??!”那不是我發出的尖叫!是那個陌生的、充滿怨恨的女聲在嘶嚎!是從我喉嚨里迸發出來的,卻又完全不屬于我!
“嘀————”
監護儀上,瘋狂竄動的心跳曲線驟然拉成了一條絕望的直線。刺耳的長鳴音取代了急促的警報。
“心跳呼吸停止!繼續搶救!”
更多的藥物推注進來,胸外按壓持續著。但我的意識,卻像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拽著,不斷沉向那個剛剛破土而出的、冰冷黑暗的記憶深淵。
(視角轉換:林晚陷入回憶/幻覺,第一人稱)
……好黑……好冷……
這不是醫院。是哪里?
空氣里有灰塵和霉菌的味道,還有……一種淡淡的、甜膩的腐臭。
我好像在……飄?視角很低,幾乎是貼著地面。前面有微弱的光。是門縫。
我“飄”了過去。透過門縫,我看到一個稍微寬敞點的地方,像是個廢棄的閣樓或者儲藏室。角落里點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
陳默站在那里。他背對著我,但我能認出他的背影。他在發抖。他的面前,放著一個很大的、用暗紅色絨布蓋著的東西。
“對不起……對不起……”他反復喃喃著,聲音帶著哭腔,“我也不想這樣的……但我沒辦法了……她越來越……我必須保護晚晚……我必須……”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把扯下了那塊暗紅色的絨布!
下面蓋著的……是一面巨大的、樣式古舊的落地鏡!鏡框是深色的木頭,雕刻著繁復而扭曲的花紋,那些花紋在昏暗的燈光下,像是一條條蠕動的蛇蟲。
但最恐怖的,是鏡面!
那鏡面不是透明的!它像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渾濁的黑水,表面還在極其緩慢地蠕動、蕩漾。而在那蠕動的黑暗最中央,隱約映照出的,不是陳默的身影……
……那是一個模糊的、扭曲的、穿著白色睡裙的女人輪廓!她的脖子……她的脖子上,纏繞著一圈深色的、像是胎記又像是淤痕的東西!她的臉……我看不清,但能感覺到一種滔天的怨毒和冰冷!
“啊——!?。 标惸袷潜皇裁礀|西猛地攻擊了,慘叫一聲,捂著腦袋踉蹌后退,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那鏡中的女人輪廓……在笑!一種無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獰笑!
“滾開!滾開!”陳默歇斯底里地大叫著,從身后抓起早就準備好的一把沉重的消防斧,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面詭異的鏡子猛砸過去!
“咔嚓——?。?!嘩啦——!?。 ?
玻璃碎裂的巨響震耳欲聾!無數碎片四濺開來!
在那爆裂的中心,一股肉眼可見的、濃稠如墨的黑氣猛地噴射而出,發出一陣尖銳無比、能撕裂靈魂的厲嘯,瞬間淹沒了陳默的慘叫!
畫面劇烈地抖動、破碎……
下一個瞬間,是臥室!我們的臥室!
陳默跌跌撞撞地沖進來,他的眼鏡碎了,臉上、手上被劃出了好幾道血口子,眼神渙散,充滿了極度驚恐后的麻木。他的手里,還死死攥著一樣東西——是一塊邊緣尖銳的、最大的深色鏡框碎片,那扭曲的花紋上似乎還沾染著某種暗紅色的、不詳的污漬。
我(或者說,那個“我”)正躺在床上,似乎陷入了那種藥物帶來的死寂沉睡。
他走到床邊,眼神空洞地看著“我”。然后,他舉起了那塊尖銳的鏡子碎片,碎片邊緣閃爍著冰冷邪惡的光。
他的嘴唇哆嗦著,眼淚無聲地滑落,混合著臉上的血跡。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喃喃著,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把她……還給我……把晚晚……還給我……”
他猛地俯下身,不是用那塊碎片刺向我,而是……而是將它死死地、用力地按向了我的眉心!
“呃啊——!!!”
一股無法形容的、撕裂靈魂般的劇痛從眉心炸開!仿佛有什么東西被硬生生從我的身體里抽離出去,又有什么冰冷污穢的東西順著那個點瘋狂地涌入!
眼前徹底一黑。
(視角轉回現實搶救室)
“嘀……嘀……嘀……”
微弱但規律的心跳聲,重新出現在監護儀上。
胸外按壓停止了。醫護人員滿頭大汗,長長松了一口氣。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瞳孔渙散,沒有焦距。額頭上,眉心正中,一個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暗紅色小點,緩緩滲出一絲極淡的、詭異的黑氣,旋即消失不見。
冰冷的淚水瘋狂地涌出,順著太陽穴滑落,浸濕了枕套。但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徹骨的、死寂的茫然。
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吐出幾個破碎到幾乎聽不見的音節,帶著一種來自深淵的、不屬于我的冰冷和怨恨:
“…鏡…子……”“…姐…姐…”“…為…什…么…丟…下…我…”
整個搶救室,剛剛松弛下來的氣氛瞬間再次凍結!
所有醫護人員,連同李警官和小張,都如同被瞬間石化,驚恐萬狀地瞪著病床上那個剛剛恢復心跳、卻吐出如此詭異話語的我!
王法醫猛地一步上前,他的冷靜徹底消失了,臉上是一種近乎驚駭的表情,死死盯著我的眉心,又猛地看向地上那個依舊裝著手機的證物袋。
手機屏幕因為之前的混亂再次亮起,那張恐怖的照片再次映入眼簾——昏暗的光線下,“我”閉目沉睡,脖子上纏繞著那條致命的領帶。
王法醫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像是發現了什么極端可怕的事情,手指顫抖地指向照片的角落,那個他之前注意到有奇怪反光的地方,聲音嘶啞變形:
“那反光…那形狀…不是碎片!是…是鏡框!是那種老式鏡子的雕花鏡框邊緣!它…它不是在床上!它是在…是在拍照者的手里!??!”
“陳默…陳默他當時手里拿著鏡子?!他是在通過鏡子…拍鏡子里的‘人’?!”
“那領帶…勒的不是脖子!勒的是…是鏡中倒影?!所以現實中才沒有痕跡?!”
“夭折的不是妹妹…活下來的才是…那個有血管瘤的…才是姐姐林晚?!而‘她’…而‘她’……”
王法醫的話戛然而止,巨大的、顛覆一切的恐怖猜想讓他這樣的男人也徹底失聲,臉色慘白如紙,踉蹌著后退一步,幾乎站立不穩。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瘋狂地交織、碰撞,最終指向一個令人神魂俱裂的真相!
監護儀那規律的心跳聲,在此刻死寂的搶救室里,一下一下,敲打在每個人瀕臨崩潰的神經上,仿佛來自地獄的倒計時。
我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空洞的目光掠過在場每一個僵立的人,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扭曲地勾了一下。
冰冷,怨毒,卻又帶著一絲孩童般的……困惑和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