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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枕邊人
  • 沈皖遇
  • 2634字
  • 2025-08-25 20:00:00

蘇念的生活進入了一段罕見的平靜期。那場涉毒風波像一場高燒,退去后留下了虛脫,卻也某種程度殺死了舊有的病菌。家里的電話不再是不定時炸彈,母親的信息依舊簡短,但少了咄咄逼人的索求,多了些天氣提醒和無關痛癢的家常。蘇明似乎真的被嚇破了膽,安分地上著班,雖然依舊抱怨,但至少持續了三個月,創下了記錄。

蘇念甚至開始允許自己享受這種平靜。她重新規劃了財務,撥出一部分錢報了早就想學的油畫班。每周六下午,她沉浸在松節油和顏料的氣味里,畫布上的色彩是她唯一需要取悅的對象。老師夸她有天賦,她只是笑笑,心里知道,那不過是壓抑太久的情緒找到了一個安全的出口。

一個周四的傍晚,蘇念剛結束一個項目會議,手機響了。是父親。

心下意識地一緊。父親很少主動打電話。

“念念啊,”父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猶豫,背景音是電視的嘈雜聲,“沒打擾你工作吧?”

“沒,剛忙完。爸,有事?”

“呃…也沒什么大事。”父親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就是你媽…她這兩天老是嘀咕,說眼睛看東西有點模糊,眼前好像有蚊子飛。”

蘇念蹙眉:“去醫院看了嗎?”

“沒呢。你媽說老花眼,正常,不肯去。但我看她這兩天揉眼睛揉得厲害,晚上看藥盒子上的小字都得讓我念?!备赣H的聲音壓低了些,“我有點不放心…勸不動她。你…你能不能說說她?”

一股熟悉的無力感涌上心頭。又是這樣。母親的身體永遠是最終極的武器,也是最具黏性的膠水,總能將她重新黏回那個熟悉的角色——解決問題的長女,家庭的頂梁柱,情緒的承接者。

她幾乎能想象那個場景:母親揉著眼睛,抱怨著,卻又堅決不肯去醫院,用這種消極的方式博取關注,測試她的反應,試探新建立的邊界是否牢固。而父親,一如既往地,選擇了最省事的方式——把問題拋給她。

蘇念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胸腔里那顆心臟似乎預感到了風暴,又開始不安分地早搏。

“爸,”她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媽的眼睛不舒服,您是她丈夫,您應該首先堅持帶她去醫院。這不是小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父親的聲音帶上了些為難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抱怨:“我說話她哪聽???她就聽你的。再說,去醫院掛哪個科?檢查怎么做?那些手續我也弄不明白…”

看,這就是多年“包辦”種下的惡果。父親早已習慣了在家庭事務中隱形,將責任和壓力全部轉移給她。

蘇念感到一陣疲憊襲來,比連續加班三天還累。那本《親情止損手冊》里沒有寫這一章——當父母的健康真正亮起紅燈,當他們的無助(無論是真是假)赤裸裸地呈現在你面前時,那條紅線該如何畫?畫在哪里?

“爸,”她再次開口,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堅決,“我明天上午有個重要會議走不開。您現在就用手機預約后天的眼科號,我會把預約流程發到您微信上,很簡單。后天早上,您必須陪媽去醫院。檢查的時候,隨時給我打電話。”

她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如果你們不去,或者媽又找借口不肯檢查,那我也不會再過問這件事。眼睛是您們自己的,您們得為自己負責。”

電話那端是長久的沉默。父親大概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沒有立刻大包大攬的“我明天就回來”,也沒有焦慮的催促,而是一個清晰的指令和一個更清晰的后果。

“…好吧,我試試看?!备赣H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訕訕的,也有些無措。

“不是試試,是必須?!碧K念語氣放緩,但立場沒有絲毫后退,“爸,您能辦到的。如果需要,我現在就在電話里教您怎么預約?!?

“…不用了,我自己看吧?!备赣H含糊地應著,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蘇念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她不確定自己做得對不對。萬一母親的眼睛真的有問題呢?萬一因為她的“強硬”而耽誤了治療呢?愧疚感和恐懼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

她強迫自己打開電腦,將預約掛號的步驟截圖、標注,一步步發到父親的微信上。然后,她盯著屏幕,卻沒有立刻工作。內心的風暴遠未平息。

幾分鐘后,她拿起手機,撥通了王律師的電話。不是咨詢法律問題,而是在之前的接觸中,她得知王律師的母親患有糖尿病多年,并發癥也曾導致視力問題。

“王律師,抱歉打擾。想請教一下,老人家突然說眼睛模糊,眼前有飛蚊,可能是什么情況?檢查的話需要注意什么?”她簡要說明了情況,刻意略去了家庭內部的拉鋸戰。

王律師很熱心,分享了一些經驗和需要重點排查的項目,最后說了一句:“蘇小姐,有時候老人家是用身體表達需求,但健康問題不能掉以輕心。關鍵是,你得讓他們自己動起來,你不能代替他們去生病,更不能代替他們去重視健康?!?

這句話像一顆定心丸,稍稍緩解了蘇念的焦慮。是的,她可以提供信息、資源,甚至金錢上的支持,但她不能代替父母去面對衰老和疾病。

第二天一整天,蘇念都有些心神不寧。父親沒有再來電話。她也沒有主動去問。她在堅守自己設定的邊界,但這堅守伴隨著劇烈的內心煎熬。

傍晚,父親的微信終于來了。是一張醫院眼科的預約成功截圖,時間在后天上午。

緊接著,又一條語音信息。父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但似乎也有一絲如釋重負:“約好了。你媽嘟囔了一天,不過沒再說死不去的話。我…我研究了一下那個預約系統,也沒想象中那么難?!?

蘇念看著那條信息,久久沒有回復。鼻尖莫名有些發酸。

她想象著父親戴著老花鏡,笨拙地操作著智能手機,一遍遍嘗試預約的場景。想象著母親在一旁抱怨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這或許就是重建的過程。緩慢,笨拙,伴隨著抱怨和摩擦,但確實在發生。她退后一步,他們才不得不向前邁出一步,即使步伐踉蹌。

后天早上,蘇念在會議間隙收到了父親從醫院發來的消息:“檢查做完了,醫生說是白內障早期,還有有點干眼癥。問題不大,讓定期復查,注意用眼衛生。開了些眼藥水?!?

后面跟著一條母親的語音點開,是母親的聲音,語氣里有點抱怨,有點如釋重負,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別扭:“就說沒事瞎折騰…醫院消毒水味道難聞死了…眼藥水滴滴麻煩的…”

蘇念聽著那熟悉的抱怨,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

她回復:“沒事就好。眼藥水記得按時滴。”

放下手機,她走到窗邊。外面的城市車水馬龍,每個人都在自己的軌道上運行,背負著自己的擔子。

她想起手冊上的另一句話:“止損的本質,不是切斷聯結,而是重新定義聯結的方式。是從無限度的透支,變為有限度的支持;是從包辦一切的共生,變為鼓勵獨立的守望?!?

路依然很長。她知道,母親可能還會用各種方式試探,父親可能還會習慣性依賴,蘇明的前路依舊未卜。

但至少,在這個下午,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守住了一條或許微不足道卻至關重要的線。并且,她似乎看到,在斷崖的那一邊,她的家人,也正在努力地,嘗試著,用自己的方式,學著如何走過這座搖搖晃晃的橋。

她回到辦公桌前,重新投入工作。心臟的跳動,平穩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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