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朵紫菊靜靜躺在蘇婉清掌心，花瓣上的露水浸透肌膚，涼意順著指尖往骨髓里鉆。這曾讓她驚艷的花朵，此刻卻像淬了毒的符咒，尤其是花莖上系著的焦黑布條，邊緣還留著灼燒后的蜷曲痕跡，透著說不出的不祥。

“勿信紫菊”——夜半神秘人的警告猶在耳畔，可這花偏又以如此詭異的方式出現。送花人究竟想做什么？焦黑布條是暗示即將發生火災，還是象征著某種毀滅？蘇婉清指尖摩挲著布條粗糙的紋理，忽然想起繡樓里那個女子——當時她繡繃上明明是類似盤獸紋的圖案，見了自己卻慌忙藏起，眼神里滿是驚慌。紫菊會不會和她有關？這接連不斷的暗示，倒像是在催促自己做決定，或是引著自己去某個地方。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紛亂。不能再被動等待了，敵暗我明的處境太危險，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像原身一樣，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必須主動出擊，弄清紫菊的含義，查清繡樓女子的底細。

蘇婉清轉身走到床前，掀開床板角落的暗格，將絲絹密函重新裹進油布，又在外層包了層防水的油紙，才小心翼翼地藏進去——這次藏得比之前更隱秘，連她自己不細看都難發現。做完這一切，她拿起桌上的紫菊，反復端詳，除了焦黑布條，再無其他標記。沉吟片刻，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冒了出來。

她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素色宣紙，研好墨后提筆懸腕。沒有寫字，而是憑著記憶，極其精細地臨摹絲絹末尾那個盤獸徽記的一角——不是全貌，只取了最具特征的獸爪部分，線條凌厲，一眼便能看出與尋常紋樣不同。畫完后，她將紙卷小心卷起，用衣襟上拆下的素色絲線系好，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來人。”蘇婉清對著門外輕喚。守在院外的丫鬟很快應聲進來，見她手中拿著花和紙卷，眼神里滿是疑惑，卻不敢多問。

“把這朵紫菊和這個紙卷，送去西邊繡樓，交給里面的姑娘。”蘇婉清語氣平靜，卻掩不住指尖的微顫，“你就說……‘紫菊雖美，不及故園秋色’，問她可愿共賞。”

這句話是她反復斟酌后定下的——“紫菊”是明線，“故園秋色”則暗指北方藩王的屬地，既是借紫菊搭話，又用“故園”試探對方是否知曉密函背后的勢力。這步棋太險，稍有不慎就會暴露自己，甚至引來殺身之禍，可她別無選擇，迷霧必須被撥開。

丫鬟雖覺得這話沒頭沒腦，卻還是恭敬地接過東西，轉身快步去了。蘇婉清站在原地，手心已沁出冷汗，目光死死盯著院門方向，心提到了嗓子眼。

時間一點點過去，從辰時到巳時，繡樓那邊始終沒有回音。蘇婉清的心跳漸漸慢了下來，難道自己判斷錯了？繡樓女子和紫菊、密函根本沒關系？她走到窗邊，望著西邊的方向，心里滿是失落與不安，正想是否要另尋辦法，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尖銳急促的銅鑼聲！

“走水了！走水了！繡樓走水了——！”

呼喊聲伴隨著紛亂的腳步聲，像驚雷般炸響。蘇婉清猛地沖到窗邊，推開窗戶往外看——只見西邊天空已被濃煙染成暗紅色，滾滾黑煙直沖云霄，正是繡樓的方向！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指尖冰涼——紫菊上的焦黑布條！根本不是暗示，是預告！有人要放火燒樓！是自己的試探打草驚蛇，還是對方本就打算滅口？

“不行，里面還有人！”蘇婉清顧不上多想，抓起外衣就往外沖。剛跑出院子，一道玄色身影便如鬼魅般攔在她面前，正是莫十七。

“蘇小姐，前方危險，請回房。”莫十七臉色凝重，語氣冰冷，手臂橫在她身前，阻攔的姿態不容置疑。

“里面的姑娘還在里面！”蘇婉清急得聲音發顫，伸手想推開他，“火勢剛起，說不定還能救她出來！”

莫十七眼神復雜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里似乎有憐憫，又有無奈，語氣卻依舊強硬：“相爺有令，您的安危為重。火勢已蔓延開來，梁柱都燒塌了，根本無法救人。”

他的話像冰錐一樣扎進蘇婉清心里，尤其是“相爺有令”四個字，讓她渾身一僵。蕭景珩知道？他默許了這場大火？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西邊的火光，濃煙里隱約傳來木材燃燒的噼啪聲，還有救火人群的呼喊，可再也沒聽到繡樓女子的聲音。那個清秀又帶著憂愁的女子，那個可能藏著諸多秘密的人，就這樣被活活燒死在里面？

火光映在蘇婉清臉上，明明是暖橙色的光，卻讓她覺得渾身冰冷。這場大火燒掉的何止是一座繡樓、一條人命，更是她眼下唯一能抓住的線索。她站在原地，看著救火的人提著水桶來回奔跑，看著濃煙越來越濃，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又悶又痛。

這場火鬧了半夜，直到天快亮時，火勢才漸漸被控制住。繡樓早已化為一片焦黑的斷壁殘垣，梁柱燒得只剩黑炭，冒著縷縷青煙，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焦糊味。蘇婉清在院子里站了一夜，風吹得她衣衫冰涼，卻遠不及心里的寒意。挫敗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明明已經主動出擊，卻還是落得這樣的結果。

清晨時分，負責伺候她的老嬤嬤端著早膳進來，腳步有些匆忙，眼神躲躲閃閃的，不敢與她對視。蘇婉清坐在桌邊，看著她將粥碗、小菜一一擺好，心里還想著昨夜的大火，沒太在意老嬤嬤的異常。

直到老嬤嬤放下最后一個碟子，轉身要走時，一枚小小的香囊從她袖中滑落，“嗒”的一聲掉在蘇婉清腳邊。那香囊被熏得微黑，卻還能看出原本是深紫色，繡工精致，用料考究，不像是普通丫鬟會用的物件。

老嬤嬤像是沒察覺，腳步匆匆地往外走，幾乎是逃著離開的。蘇婉清彎腰撿起香囊，指尖觸到布料上細膩的繡紋，才發現上面用金線繡著一朵含苞待放的紫菊，花瓣層層疊疊，栩栩如生。她輕輕翻轉香囊，目光突然頓住——在香囊背面，用同色的紫線繡著一個極小的字，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筆畫纖細卻有力，是個“萱”字。

蘇婉清捏著香囊的手指微微收緊，心里疑竇叢生。老嬤嬤為什么會有這個香囊？是她自己的，還是替別人轉交？這個“萱”字，又指的是誰？是那個葬身火海的繡樓女子，還是另有其人？她看著香囊上被熏黑的痕跡，忽然想起昨夜的大火——這香囊上的焦痕，似乎和紫菊上的布條一樣，都是被火熏過的。

線索斷了，卻又似乎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出現。蘇婉清將香囊貼身藏好，指尖摩挲著那個“萱”字，心里的迷霧雖未散去，卻多了一絲新的方向。這場大火不是結束，或許只是另一場陰謀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