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時，青黛帶著靈素鉆進一片密林。林子里水汽氤氳，高大的古樹遮天蔽日，連晨光都只能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

“這里是黑風林的邊緣，靜心庵的人不敢深入。”青黛靠在一棵老槐樹上，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倒出兩枚黑色的藥丸，“吃了這個，能掩蓋你的坤元氣。”

靈素接過藥丸，聞著有股草木的清香，剛要放進嘴里，就被青黛攔住了：“放心，不是毒藥。”她自己先吞了一枚，“是用幾種能干擾靈力探查的草藥做的，能撐三天。”

靈素這才把藥丸咽下去，藥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涼的氣息流遍全身，丹田處那股酸脹感似乎都減輕了些。“謝謝你，青黛姐姐。”

“別叫我姐姐。”青黛別過臉，語氣有些不自然，“叫我青黛就行。”

靈素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或許在青黛的經歷里，“姐姐”這種親昵的稱呼，從來都帶著不懷好意的偽裝。她識趣地閉了嘴，跟著青黛往密林深處走。

越往里走，草木越發(fā)茂密。靈素發(fā)現，自己好像能隱約“聽”到些什么——不是風聲，也不是鳥鳴，是一種極細微的、像無數根絲線輕輕顫動的聲音，從腳下的泥土里、周圍的草木中傳來。

她試著放慢腳步，低頭看向腳邊的一株三葉草。那聲音似乎清晰了些，帶著一種……好奇的情緒？

“你在看什么？”青黛回頭，見她盯著草葉發(fā)呆，眉頭皺了起來，“走快點，這片林子有瘴氣，日落前必須穿過去。”

“我好像……能聽到它們說話。”靈素脫口而出。

青黛的腳步頓住了，轉過身認真地看著她：“聽到什么？”

“說不清楚，”靈素搖搖頭，有些困惑，“就是覺得它們……有情緒。”

青黛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把手放在那株草上試試。”

靈素依言蹲下，指尖輕輕觸到三葉草的葉片。剎那間，那細微的“顫動聲”涌進腦海，化作一句模糊的意念——【危險……西邊……】

她猛地抬頭：“西邊有危險！”

青黛的眼神變了。她沒說話，只是從腰間解下一把短刀，示意靈素跟上，腳步卻轉向了東邊。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她們繞過一片散發(fā)著黃綠色瘴氣的沼澤，果然在西邊的空地上，看到幾具被啃噬得殘缺不全的修士尸體，身上還穿著靜心庵的道袍。

“是墨麟豹。”青黛掃了一眼尸體旁的爪印，“這片林子的霸主，速度極快，喜歡偷襲落單的修士。”

靈素的后背瞬間冒出冷汗。若不是那株三葉草示警，她們恐怕已經闖進了墨麟豹的領地。

“你的坤元氣，能和草木溝通？”青黛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靈素這才意識到，這或許也是坤元道的能力。她想起靜心庵那叢突然開花的蘭草，想起剛才三葉草的示警，心臟忍不住砰砰直跳：“可能……是吧。”

“有點用處。”青黛的嘴角難得地勾了一下，雖然轉瞬即逝，“看來帶你走不算虧本。”

兩人繼續(xù)往東走，靈素漸漸敢主動去“聽”周圍的草木。她發(fā)現不同的植物傳遞的意念不同：藤蔓會提醒哪里有絆索，古樹能感知遠處的動靜，連最不起眼的苔蘚，都能告訴你腳下的土地是否結實。

青黛顯然也發(fā)現了這一點，不再走在前面開路，而是讓靈素走在中間，時不時問一句：“前面有什么？”

“左邊的灌木叢里有蛇，不過沒毒。”

“前面三十步有塊松動的石頭，會掉下去。”

“風里有瘴氣的味道，要屏住呼吸走。”

靈素像個天生的向導，帶著青黛避開了一個又一個陷阱。青黛看她的眼神，也從最初的警惕，慢慢多了些認可。

傍晚時分，她們穿出密林，眼前豁然開朗——一片開闊的山谷里，散落著幾十座竹樓，樓前的空地上種著大片奇花異草，不少穿著獸皮的女子正在田間勞作，看到她們，紛紛直起身，警惕地望過來。

“是蒼木部的人。”青黛低聲道，“一個世代生活在這里的部族，據說她們的祖先和瑤山有些淵源。”

正說著，一個穿著紅色獸皮裙的少女快步走了過來。她約莫十五六歲，皮膚是健康的蜜色，腰間掛著一把石斧，身后跟著兩只羽毛翠綠的小鳥，停在她的肩頭嘰嘰喳喳。

“你們是誰？”少女的聲音清脆，帶著少年人的爽朗，目光卻像鷹隼一樣銳利，落在她們身上，“黑風林很少有外人進來。”

“我們是過路的修士，想借貴地歇一晚。”青黛上前一步，語氣客氣了些，“我們會付報酬。”

少女的目光掃過她們的衣著，最后落在靈素的手上——靈素的指尖不知何時沾了些草汁，正無意識地摩挲著。少女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指著靈素：“你能讓那邊的死藤活過來嗎？”

靈素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竹樓旁有一株枯死的古藤，藤蔓像麻花一樣纏繞著，顯然已經死了很久。她猶豫了一下，走到古藤前，伸手按在干裂的藤身上。

丹田處的坤元氣緩緩涌動，順著手臂流入古藤。她能“聽”到古藤傳遞來的絕望——【枯了……沒救了……】

“不，還有希望。”靈素輕聲說，用意念回應它，“再試試。”

她集中精神，引導著坤元氣滲入古藤的每一寸脈絡，像用細針去縫合裂開的傷口。青黛和紅衣少女站在一旁，都屏住了呼吸。

一刻鐘后，靈素的額頭滲出細汗，指尖微微發(fā)顫。就在她快要支撐不住時，那古藤的頂端，突然抽出一點嫩綠的芽。

緊接著，嫩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舒展，轉眼間就爬滿了半面竹樓，開出一串串淡紫色的小花。

紅衣少女驚呼一聲，眼睛瞪得溜圓：“大地之語！你會大地之語！”

靈素愣住了：“大地之語？”

“是我們部族的功法！”少女激動地抓住靈素的手，她的手心很粗糙，帶著常年勞作的薄繭，“奶奶說，只有能和草木說話的人，才能練！可我們這一代，已經沒人能做到了！”

她的聲音引來了更多部族女子，她們圍著開花的古藤，臉上滿是敬畏和激動，有人甚至跪了下來，對著古藤拜了拜。

“我叫云曦。”紅衣少女拉著靈素的手，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你們快跟我來，奶奶肯定想見你們！”

靈素看向青黛，見她點了點頭，便跟著云曦往山谷深處走去。路過那片花田時，她看到田里種的草藥，有不少是青黛說過能解瘴氣的，還有幾種，和她在靜心庵禁地里見過的、刻在石壁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這些藥，是你們種的嗎？”靈素問。

“是啊，”云曦驕傲地說，“都是奶奶教我們種的，能治病，還能對付黑風林的瘴氣。奶奶說，這些是瑤山傳下來的寶貝，可惜很多都失傳了……”

瑤山。

靈素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摸了摸懷里的玉佩。

看來，她們來到這里，或許不只是偶然。

青黛跟在她們身后，看著靈素和云曦相談甚歡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株重新開花的古藤，眼底閃過一絲復雜的光。她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紅痕，那里似乎隱隱傳來一陣暖意，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慢慢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