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的通信頻率,已經從半個月一封,變成了一周兩三封,有時候甚至是昨天寄出去的信,今天就能收到回信。那種節奏,就像是他們之間隔著千里卻依舊緊密的脈搏。
在一封信里,向東陽寫道:
【語天葉:
這兩天病房里的小音響壞了,我只能用手機進行單曲循環了。
我最近最常聽的,是李健的《風吹麥浪》。
旋律溫柔得很好聽,像在告訴人,縱使有風有浪,也依然要往前走。
你呢?
有沒有哪一首歌,會讓你覺得心口忽然被輕輕碰了一下?】
語天葉拿到這封信時,正是一個陰雨的傍晚。雨點落在窗外,敲打出細密的節奏。她盯著那行問句,手指輕輕摩挲信紙。
她想了很久,才在回信里寫下:
【東陽:
我最喜歡的歌是《小幸運》。
其實這首歌在學校被唱過很多次,大家都覺得太普通了。
但我每次聽的時候,總覺得有種想哭又想笑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歌詞里那句‘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讓我想到姥姥,也想到你。】
寫完最后那幾個字,她的手停頓了很久。
心里像是被一陣風吹過,既忐忑又暖熱。
書信偶爾也會有小驚喜,一次,語天葉打開信封,發現夾著一張細長的紙片。
紙片上畫著一只展翅欲飛的紙鶴,線條不算精致,卻透著幾分俏皮。
向東陽在信里解釋道:
【我用病房里的舊卡紙裁的,算不上藝術品,但可以當書簽。
你不是常說自己喜歡畫畫、喜歡看書嗎
那就讓它陪著你。
順便提醒:書簽也有脾氣,如果你太久沒用它,它可是會“飛走”的?!?
語天葉捧著那張紙書簽,心里酸澀得厲害。那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紙,卻承載著他在病房里、在病痛間隙里的一點心意。
她猶豫了幾天,終于在周末,把自己編織的一串小手鏈寄了出去。線是普通的棉線,顏色簡單,是她在課余時偷偷學著打的。
她在信里寫:
【這條手鏈沒什么特別,但希望能給你一點點好運。
如果哪天你真的站在風里看星星,就讓它提醒你:遠方有人在同一片星空下想你?!?
信件來往之間,她也在慢慢改變,不再只是獨來獨往的“透明人”,而是嘗試著參加學校的繪畫社團。
第一次去的時候,她局促得不行,整個人僵在角落里。
可當畫筆落在畫布上,她忽然想起向東陽說過的一句話:
【不要怕被人看到你的模樣,做自己的太陽。】
那一刻,她像是被點亮了,終于邁開了腳步。
雖然她畫的花朵并不驚艷,但當同學笑著夸她“配色挺特別”時,她心里泛起一股久違的喜悅。
回到家,她迫不及待地寫進信里,告訴向東陽自己在社團里的一點點“勝利”。
而遠在另一座城市的病房里,向東陽看著那封信,嘴角忍不住揚起。
他在回復中這樣寫:
【恭喜你踏出了那一步!
語天葉,我很驕傲。
有時候,勇敢不一定要面對全世界,有時候只是面對自己。
而你已經做到了?!?
他們之間的書信,就像在彼此生命里種下的一棵樹。
日復一日,葉子漸漸茂盛,枝椏漸漸伸展。
語天葉在信里寫下校園的瑣碎,寫下自己對未來的想象;向東陽則講述病房里的點滴:護士生氣時皺起的眉頭,病友夜里輕輕的鼾聲,還有窗外四季更替的風景。
他們漸漸不再是兩個陌生人,而是成了對方的精神支柱。
那些原本孤單無依的日子,開始因為彼此的存在,而變得柔軟起來。
手鏈寄出去的第三天,語天葉心里便開始忐忑。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這東西太幼稚,或者嫌棄自己手藝拙劣。
每次放學回來,她總會第一時間去翻信箱,哪怕是空空如也,也依舊期待。
直到第五天,她終于收到了回信。
信紙上是熟悉的筆跡,第一行卻寫著:
【收到禮物啦!】
語天葉笑出了聲,指尖輕輕劃過那幾個字,仿佛能觸摸到他的興奮。繼續往下讀時,她的眼睛卻酸酸的。
【語天葉:
我把手鏈戴在左手腕上了。
護士姐姐看見時還打趣說:“喲,這小子談戀愛了吧?”
我當時差點咳嗽出聲,只能胡亂應付:“這是遠方朋友送的幸運物?!?
但你知道嗎?
當我低頭看見它時,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了盔甲。
哪怕明天會有疼痛,哪怕藥物讓我頭昏腦漲,我也能想起你說過的那句話——‘遠方有人在同一片星空下想你?!?
謝謝你,語天葉?!?
讀到這里時,語天葉眼眶發熱。
她沒想到,自己隨手編織的手鏈,竟然會對他有這樣的意義。
她拿起筆,在回信里一筆一劃寫下:
【其實我手很笨,那串手鏈打了好久才完成。
如果真的能給你一點點勇氣,那我就安心了。】
寫到最后,她猶豫了很久,才輕輕加了一句:
【答應我,要一直戴著,好嗎?】
他們之間的信件,逐漸有了“儀式感”。
不再只是寒暄和瑣碎,而是帶著期待與心意。
一次,向東陽在信里夾了一片楓葉。葉子已經被壓得很平整
他在信里寫:
【這是我窗外的楓樹掉下的第一片葉子。
我不確定還能不能看到它全部變紅,所以先把它寄給你。
你替我好好收著,就當我把一整個秋天交給你?!?
語天葉把那片葉子夾進日記本,心跳得厲害。她從來沒收到過這樣的禮物——不是昂貴的東西,卻讓人心底柔軟得一塌糊涂。
她也開始學著寄些小物件:一張隨手畫的小花、一枚在路邊撿到的漂亮石子,甚至是一小袋糖果。
她在信里解釋:
【這是我喜歡的檸檬味硬糖。吃的時候會有點酸,但慢慢會變甜。
像極了你給我的感覺?!?
收到糖果的那天,向東陽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在信里調侃:
【護士說我牙齒不好,不該吃太多糖。
可我還是偷偷嘗了一顆。
酸酸甜甜的,就像我現在的心情?!?
隨著交流的深入,他們分享的內容也越來越真切。
語天葉會在信里寫:
【今天社團里有人邀請我一起畫海報,我一開始很緊張,但想起你說過“勇敢面對自己”,我就硬著頭皮答應了。
雖然最后畫得亂七八糟,但我第一次覺得自己也能做點不一樣的事情。】
而向東陽會寫:
【昨晚病房熄燈后,我躺著聽隔壁小孩咳嗽。
忽然想到,如果不是生病,我現在可能在跑操場,可能在課堂上打瞌睡。
但后來我看著手上的手鏈,覺得好像也沒那么糟。
因為這條病床,竟然讓我認識了你?!?
讀到這里時,語天葉心口像是被什么輕輕擊中。
她第一次意識到,對他而言,自己已經不只是一個寫信的對象,而是“存在的意義”之一。
這種感覺讓她既慌張,又心動。
她甚至不敢再隨便落筆,生怕寫得不夠真誠。
可每次提筆,她又忍不住想寫更多。
就這樣,他們的信件越來越長,越來越密。
從最初的幾百字,到后來的三四頁,幾乎把每天的喜怒哀樂都托付給彼此。
夜深人靜時,她常常把那些信一封封拿出來,攤在書桌上,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這些文字。
它們像是照亮她孤單生活的星光。
她忽然明白,自己真正期待的,不僅僅是信箱里厚厚的信封,而是信封背后那個倔強又樂觀的少年。
而此刻的向東陽,也正望著手腕上的那串手鏈,輕聲對自己說:
“真好啊……在我以為自己什么都快要失去的時候,遇見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