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嫡姐偽善
- 太歲懂了
- 夏宮侯
- 2602字
- 2025-08-18 20:02:15
西跨院的月光總帶著股槐樹的澀味。沈微將星盤擺在窗臺上,窺管對準歲星時,銅制邊緣忽然映出個人影。她沒回頭,指尖在星圖上劃出歲星的運行軌跡——比昨日又偏了半度,這絕非自然現象。
“六妹妹倒是好興致,這破院子里的星星,難道比京城里的還亮?”
沈微轉過身,見沈清柔立在門口,月白褙子上繡著纏枝蓮,手里捧著個描金漆盒,身后跟著兩個拎包袱的丫鬟。她比沈微長三歲,眉眼間依稀有柳氏的影子,只是笑起來時,眼角的梨渦會沖淡幾分刻薄。
“姐姐深夜到訪,有何指教?”沈微將星盤收起,布包的邊角在袖中硌出個硬痕——那是白日里從樹洞里摸出的字條,“祭祀臺后有密道”幾個字被她摩挲得發皺。
沈清柔步進屋,目光掃過桌上的粗瓷碗和破花盆,掩嘴輕笑:“母親說妹妹剛回府,怕是用不慣府里的東西。我特意讓人備了些衣裳首飾,妹妹瞧瞧合不合身。”
漆盒打開時,珠光寶氣映得人眼暈。一支赤金點翠步搖,兩對翡翠鐲子,還有件銀紅撒花的錦裙,針腳細密得看不見線頭。丫鬟打開包袱,里面竟是一整套新被褥,連枕套上都繡著鴛鴦。
“這些……太貴重了。”沈微的指尖在錦裙上碰了碰,料子滑得像春水,與她身上的粗布道袍天差地別。
“在妹妹眼里,我與母親竟是那般刻薄的人?”沈清柔故作委屈地撇撇嘴,親自拿起步搖往沈微發間插,“妹妹生得好模樣,只是這身道袍太顯寒酸。三日后祭祀,總不能穿成這樣見人吧?”
冰涼的金飾貼著頭皮,沈微微微偏頭避開:“祭祀之事,母親自有安排。”
“母親?”沈清柔嗤笑一聲,聲音壓得極低,“她只盼著你早些替大哥擋了災,好讓大哥順順利利迎娶尚書千金。妹妹可知,大哥的婚期就定在祭祀后三日?”
沈微心頭一震。三日前剛定下祭祀,三日后便要成婚,柳氏這是鐵了心要讓她做祭品。
“姐姐告訴我這些,不怕母親怪罪?”
“我與妹妹雖不常見,終究是一母同胞……”沈清柔的話沒說完,便被自己的笑聲打斷,“哦不對,你娘是那個胡姬,我娘是大夫人。說起來,咱們連同父異母都算不上呢。”
她把玩著腕上的玉鐲,語氣輕飄飄的,像在說件無關緊要的事:“不過妹妹放心,我向來心善。見不得你白白送命。”
沈微盯著她眼角的梨渦,忽然想起青禾說過,觀里的老廚娘曾見沈清柔將滾燙的茶水潑在小丫鬟手上,理由是“她看我的眼神不敬”。
“姐姐有話不妨直說。”
“爽快。”沈清柔拍手,“三日后祭祀,我會讓人在西北角的香爐里多放些迷魂香。你趁亂從后墻翻出去,我在墻外備了馬車,保你能逃出京城。”
她從袖中掏出張紙條,上面畫著簡單的路線圖:“只是……你也知道,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私藏馬車不易。妹妹若是能幫我個小忙……”
沈微接過紙條,指尖觸到紙背的凹凸——是用指甲刻的字,像“表兄”二字。
“姐姐要我做什么?”
“也不是什么難事。”沈清柔湊近一步,鬢邊的香風裹著脂粉氣撲過來,“母親房里有支玉簪,是表兄送的定情物。你幫我偷出來,我便保你平安。”
沈微將紙條折好藏進袖中,與那張“密道”字條疊在一起。兩道截然不同的生路,像兩條纏繞的蛇,在她掌心吐著信子。
“好。”她點頭時,瞥見沈清柔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
丫鬟們將東西放下時,沈清柔忽然指著窗臺上的窺管:“這是什么?看著倒像欽天監的物件。妹妹在道觀里,竟還學這些?”
“不過是撿來的破銅爛鐵,姐姐若是喜歡,便拿去吧。”沈微故作不在意地推過去。
沈清柔卻沒接,只是笑:“聽說欽天監的人都能通鬼神,妹妹會不會算?算算我與表兄的婚事,能不能成?”
“星象只示吉兇,不算私情。”
“是嗎?”沈清柔挑眉,“那算算你自己?三日后的祭祀,你能不能活下來?”
沈微沒說話,只是拿起那支赤金步搖,對著月光轉動。點翠的鳥羽在光線下泛著幽藍,像極了三清觀崖邊的毒蘑菇。
“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些東西太貴重,我用不慣。”她將步搖放回盒中,“夜深了,姐姐早些回去吧。”
沈清柔臉上的笑容淡了些:“妹妹這是不給我面子?”
“不敢。”沈微垂眼,看見自己的影子落在地上,瘦得像根柴禾,“只是我這身骨頭,怕是配不上這些金貴東西。”
沈清柔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笑出聲:“也是。穿得再華麗,骨子里還是道觀里的野丫頭。”她揮揮手,“東西留下,我們走。”
丫鬟們魚貫而出時,沈清柔最后看了眼那棵老槐樹:“這樹倒是老得有意思,聽說當年你娘就吊死在這樹上?”
沈微猛地抬頭,見她已掀簾而去,月白的裙擺在門后一閃,像只掠過墳頭的白鳥。
屋子里的脂粉氣半天散不去。沈微將那些首飾衣裳全塞進破花盆,用土埋了半截。星盤被她壓在枕頭下,窺管的銅口硌著后腦勺,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
后半夜,她聽見院墻外有動靜。借著月光,看見兩個黑影在槐樹上系繩子,繩頭垂到墻頭,打了個死結。
沈清柔的馬車,果然在墻外。
可樹洞里的字條說,祭祀臺后有密道。
沈微摸出那兩張字條,在油燈上點燃。火苗舔舐著紙邊,“密道”與“表兄”的字跡在火光中扭曲,最后都化作灰燼,飄落在埋首飾的花盆里。
她爬上屋頂時,鎮國公府的輪廓在月色中像頭沉默的巨獸。正院的燈還亮著,柳氏的影子在窗紙上晃動,像是在翻找什么。西邊的角樓掛著銅鈴,風一吹就響,鈴身反射的月光晃得人眼暈——那里正是祭祀臺的方向。
沈微數著角樓的飛檐,一層,兩層,三層……忽然想起生母留下的那半塊星盤,盤底刻著的“天市垣”三個字,指的正是國庫的方位。而鎮國公府的角樓,恰好對著國庫的西墻。
她從屋頂跳下來時,踩落的瓦片發出輕響。院墻外的黑影動了動,又很快靜止,像兩尊石像。
沈微走到老槐樹下,用那半片生銹的銅片在刻痕里又劃了劃。這次沒摸到油紙包,卻觸到塊松動的磚。她摳出磚塊,見里面塞著個小布包,打開一看,竟是串鑰匙,還有張更詳細的地圖,標注著從西跨院到角樓的路線,甚至標出了巡邏侍衛的換班時間。
鑰匙上的銅銹沾了滿手,沈微將其與星盤一起壓在枕頭下。窗外的月光透過破洞照進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銀。
三日后的祭祀,她不能死。
無論是沈清柔的馬車,還是密道,都可能是陷阱。她唯一能信的,只有天上的星星。
沈微重新拿出星盤,借著月光測算。歲星的軌跡已偏離正常位置太多,角宿的星光徹底隱沒,而紫微垣的方向,一顆客星正冉冉升起,光芒刺眼。
《步天歌》里說,客星出,兵戈起。
看來這場祭祀,不止是要她的命那么簡單。
她將地圖折成小塊藏進鞋里,鑰匙串纏在手腕上,用袖子蓋住。做完這一切,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墻外的黑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像從未出現過。
沈微望著那棵老槐樹,忽然發現樹干上的刻痕里,嵌著的不是銅片,而是半枚斷裂的玉簪,簪頭雕著朵小小的蓮——與柳氏常戴的那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