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明轉入ICU的第三天，蘇晚晴又出現(xiàn)在了仁心醫(yī)院。這次她換了雙米白色的平底樂福鞋，卡其色闊腿褲遮住了纖細的腳踝，上身是件寬松的真絲襯衫，領口隨意地敞著兩顆扣子，少了幾分職場的凌厲，多了點慵懶的隨性。

“蘇總，您這打扮……”小陳捧著保溫桶跟在后面，眼睛瞪得溜圓，“我差點沒認出來。”

蘇晚晴瞥了她一眼：“難不成我就得天天穿西裝？”

小陳連忙搖頭：“不是不是，就是覺得……特別好看?！庇绕涫且r衫領口若隱若現(xiàn)的曲線，比穿西裝時多了種說不出的風情。

兩人剛走到ICU門口，就看見陸景然穿著白大褂，正和護士交代著什么。晨光透過走廊的窗戶落在他身上，白大褂的布料泛著柔和的光澤，他低頭聽護士說話時，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側臉的線條比那天在急診室里看起來更柔和些。

蘇晚晴的腳步慢了半拍。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期待見到他，這種感覺很陌生，像小時候期待拆開包裝精美的禮物，帶著點隱秘的雀躍。

陸景然似乎察覺到注視，抬頭看過來。看到蘇晚晴時，他的眼神有瞬間的停頓，目光掃過她的褲子和鞋子，眉頭微不可察地舒展了些，隨即又恢復了職業(yè)性的平靜：“蘇小姐。”

“陸醫(yī)生。”蘇晚晴走上前，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自然，“張董今天情況怎么樣？”

“生命體征平穩(wěn)，但還在昏迷?！标懢叭荒贸霾v夾，“昨晚出現(xiàn)一次心律失常，用了藥已經(jīng)控制住了。”他說著，忽然意識到什么，抬頭補充道，“我會每天下午四點跟家屬同步病情，你如果忙，可以不用特意跑一趟。”

言下之意，是覺得她這個“合作方”沒必要這么上心。

蘇晚晴心里有點微妙的不爽。她活了三十二年，還沒人敢這么直接地“勸退”她。但看著陸景然認真的眼睛，她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而指了指小陳手里的保溫桶：“我讓家里阿姨燉了點鴿子湯，給張董補補身體，不知道能不能送進去？”

陸景然看了眼保溫桶：“ICU患者暫時不能進食，只能靠營養(yǎng)液維持。心意領了，你帶回去吧?！?

蘇晚晴愣了一下。她從小到大連廚房都沒進過，昨天特意讓廚師研究了“適合術后喝的湯”，結果人家根本用不上。這種挫敗感讓她有點尷尬，指尖不自覺地絞起了襯衫的衣角。

陸景然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語氣緩和了些：“等他轉到普通病房，可以喝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好?！碧K晚晴松了口氣，像得到特赦的學生。

陸景然沒再多說，轉身進了ICU。蘇晚晴看著他的背影，忽然發(fā)現(xiàn)他白大褂的后領有點皺，大概是忙得沒時間整理。這個小小的細節(jié)讓她心里一動，就像看到冰山融化的一角。

接下來的幾天，蘇晚晴果然每天下午四點準時出現(xiàn)在醫(yī)院。有時帶份最新的財經(jīng)報紙，說“張董醒了可能想看”；有時拿個平板電腦，說“項目文件我整理好了，等他醒了方便看”。其實她心里清楚，這些都只是借口，她真正想做的，是看一眼那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

她漸漸摸清了他的規(guī)律：每天早上八點查房，中午十二點會去樓下食堂吃飯，下午五點會去醫(yī)生辦公室寫病歷。她甚至知道了他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知道了他看CT片時習慣微微皺眉，知道了他對實習生很嚴格，但會在她們犯錯時默默幫著彌補。

這些細碎的觀察像拼圖一樣，在她心里慢慢拼出一個更立體的陸景然——冷靜之下藏著溫柔，專業(yè)之外帶著笨拙的細心。

這天下午，蘇晚晴剛從ICU門口聽完病情交代，轉身就被一個油膩的聲音叫住了。

“蘇總，好巧啊?！?

是王大海，鼎盛集團的副總，上次在酒會上對她動手動腳被她懟過。他不知道從哪聽說張啟明病危，竟然跑到醫(yī)院來“探望”，實則是想趁機拉攏關系。

蘇晚晴皺了皺眉，轉身就走。

“哎，蘇總別走啊?！蓖醮蠛撞阶飞蟻?，擋住她的去路，眼神黏在她身上，像蒼蠅一樣讓人惡心，“張董這情況，盛世集團的項目怕是要黃吧？不如考慮考慮我們鼎盛？我保證，條件比張董那邊好得多。”

“王總，請讓開?！碧K晚晴的聲音冷了下來。

“讓開可以啊?！蓖醮蠛ＰΦ貌粦押靡?，往前逼近一步，幾乎要貼到她身上，“只要蘇總陪我喝杯咖啡，什么都好說。說起來，蘇總這身材是越來越好了，36D吧？難怪張董……”

污言穢語還沒說完，王大海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力道大得讓他“嗷”地叫了一聲。

陸景然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旁邊，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卻冷得像冰窖?！搬t(yī)院是公共場所，請注意言行?！?

王大海疼得齜牙咧嘴：“你他媽誰?。扛夜芾献拥氖?！知道我是誰嗎？”

“醫(yī)生?！标懢叭坏穆曇羝届o無波，手上的力道卻又加重了幾分，“王總如果覺得手腕不舒服，可以去掛骨科，我認識幾位不錯的醫(yī)生，能幫你好好‘檢查’一下?！?

他的語氣很淡，卻帶著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威懾力。王大?？粗鄣椎暮猓谷荒貞Z了，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你等著！”

陸景然松開手，拿出濕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指，仿佛碰了什么臟東西。王大海揉著發(fā)紅的手腕，狠狠瞪了蘇晚晴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走廊里恢復了安靜，只剩下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

“謝謝你。”蘇晚晴的心跳得有點快，剛才陸景然攥住王大海手腕的瞬間，他手臂肌肉繃緊的樣子，和搶救時按壓胸口的動作重疊在一起，讓她莫名心慌。

陸景然搖搖頭：“舉手之勞。”他看了看蘇晚晴，頓了頓，“這種人，以后離遠點。”

“我知道?！碧K晚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平底鞋，忽然覺得有點熱，“其實……我不是每天都這么閑，我只是……”

她想說“只是想看看你”，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陸景然似乎沒在意她的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她的襯衫領口，眉頭微蹙：“這里空調(diào)開得足，你領口開太大，小心著涼?！?

蘇晚晴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為了顯得不那么刻意，襯衫扣子確實解多了，此刻被他提醒，像是被戳穿了小心思，窘迫得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慌忙抬手扣扣子，指尖卻不聽使喚，好幾次都扣錯了洞。

陸景然看著她笨拙的樣子，眼里閃過一絲笑意，快得像錯覺。他伸出手，溫熱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衣領，幫她把最后一顆扣子扣好?！昂昧?。”

他的動作很輕，指尖卻像帶著電流，燙得蘇晚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

“謝……謝謝。”她的聲音都在發(fā)顫。

陸景然的手僵在半空，似乎也意識到剛才的動作有些逾矩，耳根微微泛紅。他收回手，插進白大褂的口袋里，低聲說：“我還有事，先去忙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腳步比平時快了些，白大褂的下擺都在微微晃動。

蘇晚晴站在原地，摸著自己發(fā)燙的脖頸，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心里像被投了顆石子，漾起圈圈漣漪。剛才他指尖的溫度，他泛紅的耳根，他不自然的步伐……這些都在告訴她，這個看似冷淡的小醫(yī)生，或許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無動于衷。

小陳從拐角處探出頭，一臉“我什么都看見了”的表情，湊過來說：“蘇總，陸醫(yī)生剛才看王總的眼神，簡直像要吃人！他絕對對你有意思！”

蘇晚晴瞪了她一眼，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她拿出手機，點開和陸景然還沒怎么聊過的微信對話框，輸入又刪除，反復幾次，最終發(fā)了條信息過去：

“晚上有空嗎？想請你吃飯，正式謝謝你?！?

發(fā)送成功的瞬間，她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像在等待一場未知的審判。

幾分鐘后，手機震動了一下。

陸景然回復了兩個字：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