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口老槐樹下的算命攤像個破爛的鳥窩。
潘金蓮的桃紅色花衣在灰撲撲的攤位里格外扎眼，破木桌上擺著個缺角的龜殼，簽筒里插著半截竹簽，上面的“上上簽”被蟲蛀了個洞，活像個“下下簽”。她搖著折扇，嘴角那顆痣隨著吆喝的節奏跳動：“算命啦！不準不要錢！算姻緣、算財運、算肌肉能不能長！”
鐵蛋蹲在對面的柴火攤后，啃著王寡婦送的菜團子，看著潘金蓮把路過的張屠戶拉住：“哎喲~屠戶大哥，您印堂發黑，三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不過奴家有破解之法——買張‘平安符’，五文錢一張，保您殺豬不濺血！”
張屠戶掏出五文錢，潘金蓮從袖口里摸出張黃紙，上面用燒紅的鐵絲燙了個歪歪扭扭的“龜”字：“拿好~揣在懷里，殺豬時默念‘潘金蓮保佑’，百試百靈！”
鐵蛋：“……”
他看著那“平安符”上的龜字，突然覺得——這神婆不去擺攤騙錢真是屈才了。
“讓讓！都讓讓！鎮長來了！”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賣菜的、挑擔的紛紛往兩邊躲。鐵蛋抬頭，看見鎮長挺著個啤酒肚，穿著身綢緞褂子，被幾個跟班簇擁著，像只肥碩的企鵝。
他的鼻梁上架著副老花鏡，鏡片厚得像瓶底，手里把玩著兩個玉球，“咔咔”響。
“潘金蓮！”鎮長走到算命攤前，老花鏡往下滑了滑，“聽說你算卦挺靈？給本鎮長算算，今日可有財運？”
潘金蓮眼睛一亮，扇子“唰”地合上：“哎喲~鎮長老爺大駕光臨，奴家的小攤蓬蓽生輝呀！”她抓起龜殼晃了晃，里面的銅錢“嘩啦”響，“您把手伸出來，奴家看看手相~”
鎮長伸出手，手指短粗，指甲縫里還嵌著泥。潘金蓮裝模作樣地捏著他的手指，眉頭皺成個疙瘩，突然“哎呀”一聲，扇子掉在地上：“不好！鎮長老爺，您今日印堂發黑，不是破財就是招災啊！”
“破財？”鎮長的臉瞬間沉了，“本鎮長剛從錢莊取了五十兩銀子，準備給小兒子買個官做，怎么會破財？”
“信則有，不信則無~”潘金蓮撿起扇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奴家算出您今日會丟樣貴重東西，不是銀子就是……家禽！”
“放屁！”鎮長怒了，一腳踹翻了算命攤，竹簽撒了一地，“你這神婆敢咒本鎮長！要是今日沒破財，我砸了你的攤子！”
潘金蓮嚇得躲到鐵蛋身后，探出半個腦袋喊：“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要是破財了，您得給奴家五十兩‘算命錢’！”
“一言為定！”鎮長甩袖而去，玉球在手里轉得飛快。
鐵蛋看著滿地狼藉，又看看潘金蓮嘴角偷偷勾起的笑，突然覺得——這神婆是故意的。
中午，鐵蛋剛幫王屠推完石磨，就聽見鎮長家方向傳來殺豬似的嚎叫：
“我的雞！我的五爪蘆花雞！”
他跑過去一看，鎮長家圍滿了人，鎮長站在院子里，指著空蕩蕩的雞窩跳腳，綢緞褂子被扯了個口子，老花鏡歪在鼻梁上。
幾個跟班拿著鋤頭在院子里亂刨，雞糞濺了一地。
“肯定是那神婆咒的！”鎮長氣得臉通紅，“她說我今日破財，雞就丟了！那可是我花十兩銀子買的五爪雞，準備獻給縣太爺的！”
鐵蛋心里咯噔一下——五爪蘆花雞？他想起昨天去東邊山頭給“假大圣”送玉米時，看見他洞口堆著幾根蘆花雞毛，當時沒在意，現在想來……
“鎮長老爺，”鐵蛋擠進人群，“您的雞長啥樣？”
“紅冠子，五爪，尾巴上有撮白毛！”鎮長比劃著，唾沫星子噴了鐵蛋一臉，“小哥，你要是能幫我找回雞，我賞你二兩銀子！”
鐵蛋咽了口唾沫，二兩銀子夠買二十個菜板了！他想起“假大圣”啃玉米時的饞樣，心里有了譜：“鎮長老爺，我知道雞在哪兒，我幫您找回來！”
東邊山頭的霧還沒散。
鐵蛋貓著腰往“假大圣”的山洞摸，手里攥著根木棍，心里把“假大圣”罵了八百遍。山洞里飄出股烤雞的香味，鐵蛋氣得牙癢癢——果然是這弼馬溫偷的！
他扒著洞口往里看，“假大圣”正蹲在火堆旁，抱著半只烤雞啃得滿嘴流油，金色的面具歪在一邊，露出的下巴沾著雞油。地上扔著雞骨頭，其中一根爪子赫然是五個趾頭！
“好你個偷雞賊！”鐵蛋沖進山洞，一把奪過“大圣”手里的雞，“鎮長的雞你也敢偷？不想活了？”
“大圣”嚇得一哆嗦，嘴里的雞肉掉在地上：“俺老孫……餓啊……這雞自己跑進山洞的，俺老孫以為是山神爺送的……”
“山神爺送你烤雞？”鐵蛋氣得想揍他，又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把剩下的半只雞塞回他手里，“趕緊把雞骨頭埋了！我去把雞送回去，就說你沒偷！”
“大圣”抱著雞骨頭，眼淚汪汪地點頭：“謝謝鐵蛋大哥……俺老孫以后再也不偷雞了……”
鐵蛋拎著沒吃完的烤雞，趁著夜色往鎮長家摸。鎮長家的墻不高，他深吸一口氣，用趙鐵柱教的“深蹲起跳”，猛地躥上墻——
“汪！汪汪！”
院子里的大黃狗突然狂吠起來，鐵鏈子扯得“哐當”響。鐵蛋嚇得手一松，整個人摔進院子，烤雞“啪嗒”掉在狗食盆里，沾滿了狗毛。
“誰？！”
鎮長舉著燈籠沖出來，看見鐵蛋趴在狗食盆邊，手里攥著沾滿狗毛的烤雞，眼睛瞪得像銅鈴：“好啊！原來是你偷了我的雞！”
“不是我偷的！是雞自己跑丟的！”鐵蛋慌忙解釋，把雞從狗食盆里撈出來，狗毛粘在雞皮上，像穿了件毛衣，“我幫您找回來的！”
鎮長接過雞，氣得手發抖：“找回來？都被狗啃了！還怎么獻給縣太爺？”
就在這時，院墻外傳來熟悉的浪笑：“哎喲~鎮長老爺，鐵蛋小哥，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呀？”
鐵蛋回頭，看見潘金蓮搖著折扇站在墻外，嘴角那顆痣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奴家就說今日有血光之災，沒想到是雞災~”
“你怎么在這兒？”鐵蛋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奴家路過，看見小哥翻墻送雞，還以為是‘梁上君子’呢~”潘金蓮跳進院子，扇子尖挑起鐵蛋的下巴，“不過嘛……這雞雖然沾了狗毛，但好歹找回來了，鎮長老爺，您是不是該給奴家‘算卦錢’了？”
“算卦錢？”鎮長愣住了。
“是啊~”潘金蓮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奴家預言您今日破財，雞果然丟了；預言您能找回雞，鐵蛋小哥這不就送回來了？這‘破財消災’的卦，可是十兩銀子呢~”
鐵蛋：“……”
他看著潘金蓮睜眼說瞎話，突然明白——這神婆根本就是跟蹤他！
“我沒錢！”鎮長跳腳，“雞都被狗啃了，還想要錢？”
“沒錢沒關系~”潘金蓮突然轉向鐵蛋，扇子在他胳膊上蹭了蹭，“鐵蛋小哥不是硬漢幫的嗎？肌肉那么結實，不如……給奴家當‘人肉沙袋’抵債？一百個俯臥撐，抵十兩銀子，怎么樣？”
鐵蛋：“……”
他看著潘金蓮眼里的算計，又看看鎮長手里那只沾滿狗毛的烤雞，突然覺得——這趟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最后，鐵蛋還是做了一百個俯臥撐。
潘金蓮坐在墻頭上，數著數：“八十！八十一！八十二……慢點做！標準點！屁股別撅那么高！”
鎮長抱著那只狗毛烤雞，心疼得直抽氣：“我的十兩銀子……”
“假大圣”躲在山洞里，啃著雞骨頭，聽見鐵蛋的慘叫聲，偷偷抹了把眼淚：“鐵蛋大哥……俺老孫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