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的廢棄驛站藏在斷崖背陰處,木質門楣上的“北境驛”牌匾已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唯有門柱上雕刻的冰紋圖騰在晨光里泛著微光。陸沉舟扶著虛弱的蘇慕煙躲進驛站時,影殺衛的呼喝聲已近在咫尺,雷千峰的玄鐵刀劈砍灌木的聲響如同催命符,步步緊逼。
“快進地窖!”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驛站暗處傳來,火把的光突然亮起,照亮了老者布滿皺紋的臉。他穿著洗得發白的北境軍袍,左臂露出的刺青赫然是北境鐵騎的狼徽,手中的鐵劍雖銹跡斑斑,卻依舊鋒利。陸沉舟下意識將蘇慕煙護在身后,斷水劍的冰紋瞬間暴漲——這人的劍氣里竟有熟悉的北境寒意。
老者的目光落在陸沉舟腰間的梅花佩上,突然渾身一顫,鐵劍哐當落地:“小……小少爺?”他踉蹌著撲上前,手指顫抖地撫摸玉佩上的冰裂紋路,“這是夫人的貼身玉佩,怎么會在你身上?”當看到陸沉舟頸后的梅花胎記時,老者老淚縱橫,“真的是陸家后人!我是秦伯啊,當年隨夫人駐守北境的秦忠!”
地窖的石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外面的追殺聲。秦伯點燃油燈,昏黃的光線下,他從懷中掏出個油布包裹的木盒,打開后里面是半塊繡著“陸”字的絲帕,邊角還沾著暗紅的血跡。“這是夫人的遺物,”秦伯的聲音哽咽,“小少爺,你娘不是病逝的,是被魏長川那奸賊害死的!”
陸沉舟如遭雷擊,斷水劍失手掉在地上。他記得母親去世那年自己才八歲,太醫診斷是風寒入肺,可秦伯的話像驚雷般炸開記憶深處的疑點——母親去世前一天還在教他疊冰船,怎么會突然暴斃?下葬時父親紅著眼說“事有蹊蹺”,卻在不久后就戰死沙場,這其中的關聯他從未深思。
蘇慕煙悄悄握住陸沉舟冰涼的手,對秦伯說:“秦伯,您慢慢說,我們信您。”她的掌心傳遞著溫暖,讓渾身顫抖的陸沉舟漸漸平靜下來。秦伯抹了把眼淚,從木盒底層抽出卷泛黃的賬簿:“夫人當年掌管北境軍糧,發現魏長川偷偷倒賣軍糧資助影盟,還查到他和南境藩王私通的證據。”
油燈的光照在賬簿上,魏長川倒賣軍糧的記錄赫然在目,每筆交易都有他的私印。最末頁畫著簡易地圖,標注著“影盟糧倉”的位置,旁邊還有母親的批注:“魏賊勾結藩王,欲以軍糧換鐵礦,危及北境。”秦伯指著批注后的血指印:“這是夫人發現真相時氣得吐血留下的,她本想呈給天子,卻被魏長川搶先下手。”
“他派影盟醫官給夫人下毒,”秦伯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那毒叫‘寒骨散’,表面看像風寒,實則會慢慢凍裂經脈。夫人臨終前把賬簿交給我,讓我務必轉交陛下,還寫下‘魏賊未除,北境難安’的血書,可惜被影殺衛搜走時只搶回這半塊絲帕。”他展開絲帕,暗紅血跡拼出的“魏”字觸目驚心。
陸沉舟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鮮血滴在賬簿上,與母親的血印重疊。兒時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母親咳著血教他寫名字,父親在書房徹夜研究軍報,還有魏長川假意探望時遞來的那碗“安神湯”……所有碎片拼湊在一起,真相如同一把淬毒的冰錐,刺穿他多年來的自我安慰。
“我娘……她最后說了什么?”陸沉舟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裂冰訣的寒氣失控般蔓延,地窖的石壁上瞬間結滿冰棱。秦伯握住他的肩膀,老淚落在他手背上:“夫人說‘告訴沉舟,要像北境的青松一樣活著,守好家國’。她還說,驛站暗格里藏著魏長川勾結影盟的鐵證,等時機成熟交給天子。”
蘇慕煙輕輕按在陸沉舟的手背上,用剛學的裂冰訣心法幫他平復內力:“沉舟,現在不是沖動的時候。伯母的仇要報,但我們得先找到證據,完成她的遺愿。”她的聲音溫柔卻堅定,讓陸沉舟失控的寒氣漸漸收斂。秦伯這才注意到蘇慕煙肩胛的傷,急忙從藥箱里拿出個小瓷瓶:“這是夫人留下的療傷藥,能解影盟的寒毒。”
地窖暗格被打開時,里面的鐵盒上積著厚厚的灰塵。打開后,除了完整的影盟名冊,還有母親手繪的祭壇機關圖,上面用紅筆標注著“魏長川私藏虎符復制品”的位置。“夫人早料到魏賊會動祭壇的心思,”秦伯指著圖上的標記,“這些舊部都在南境隱居,看到信號就會趕來支援。”
外面的追殺聲漸漸遠去,秦伯吹了聲低沉的口哨,驛站外傳來幾聲回應。“是老兄弟們在警戒,”秦伯眼神亮起來,“我這就派人聯絡舊部,你們帶著證據從密道走,直接去南境山谷找聯軍。影盟的核心名冊和祭壇機關圖,就是扳倒魏長川的利器。”
陸沉舟將母親的賬簿和機關圖小心收好,對著秦伯深深一拜:“秦伯,大恩不言謝。此去若能平定叛亂,定要為我娘和所有冤死的人討回公道。”秦伯扶起他,將一枚北境軍徽塞給他:“這是調動舊部的信物,夫人在天有靈,定會保佑你們。”
從驛站密道穿出時,已是午后。陽光透過密林灑在兩人身上,陸沉舟握著母親的梅花佩,掌心的溫度驅散了裂冰訣的寒意。蘇慕煙的手輕輕搭在他的手臂上,無需多言,彼此都能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責任與決心。遠處的祭壇方向隱約傳來鐘聲,他們知道,帶著故人的相助與母親的遺愿,決戰的時刻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