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山風卷著寒意灌進石窟，陸沉舟將自己的玄色外袍脫下，輕輕蓋在蘇慕煙身上。她發著高熱，眉頭緊蹙，肩胛的傷口在月光下泛著不祥的青黑，嘴里斷斷續續念著“爹……別離開我”。陸沉舟用裂冰訣凍住的山泉冰塊，正一點點融化在她滾燙的額頭上，水珠順著鬢角滑落，打濕了石窟的碎石。他想起早逝的妹妹，不自覺輕撫她汗濕的頭發，指尖觸到她頸后時，發現竟有與自己相同的梅花胎記。

遠處傳來影殺衛搜山的呼喝聲，火把的光在山谷間晃動，如同一群貪婪的野獸。陸沉舟握緊斷水劍，劍穗的梅花佩與蘇慕煙的平安結纏在一起，在寂靜中微微顫動。昨夜雷千峰的聲音透過風聲傳來：“魏大人說了，天亮前必須找到他們！”更令人心驚的是，他聽到獵犬的狂吠越來越近——影殺衛竟帶了追蹤犬。

天剛蒙蒙亮，蘇慕煙的燒終于退了些。她靠在石壁上，看著陸沉舟用劍削出木碗，從石窟外的石縫里接露水，動作沉穩得像北境的山巒。“你的裂冰訣……內力消耗很大吧？”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指著他袖口凝結的薄霜——那是強行催動內力后的痕跡。陸沉舟將盛滿露水的木碗遞過來，指尖不小心觸到她的手背，兩人都像被燙到般縮回手，石窟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

“白天他們不敢太張揚，我們得趁現在找些草藥和食物。”陸沉舟別過臉，看向石窟外的密林。他記得父親教過的辨認草藥的法子，斷魂谷的向陽坡應該長著治外傷的活血草，可那里地勢陡峭，布滿碎石。蘇慕煙掙扎著想站起來，卻被陸沉舟按住肩膀：“你留在這里，我很快回來。”他從懷中摸出半片解咒花花瓣，放在她手心，“這花瓣能暫時壓制咒毒，若有動靜就捏碎它，會引來附近的山雀示警。”

獨自穿行在密林里，陸沉舟的神經時刻緊繃。腳下的落葉層很厚，稍不注意就會發出聲響，他只能踩著裸露的巖石前進。影殺衛的腳印在泥濘處清晰可見，他們的追蹤術顯然受過影盟特訓，每隔幾步就有做過標記的樹枝。他邊走邊用斷水劍劃下反向的記號，途中發現水源地漂著死魚——雷千峰竟在水里投了毒。

在向陽坡找到活血草時，陸沉舟的掌心已被碎石劃破。他小心翼翼地攀著巖壁采摘，突然腳下一滑，險些墜入谷底，幸好及時抓住巖縫里的老樹根。回程時，他意外發現了幾株野山莓，漿果紅得透亮，沾著晨露，便用寬大的葉子包好——蘇慕煙發著燒，該吃點帶甜味的東西。頭頂有翅膀扇動的聲音，一只青鸞盤旋而過，翅膀上還帶著箭傷，正是天衍閣的傳信鴿，卻不知能否飛出這片密林。

回到石窟，蘇慕煙正對著石壁上的平安符出神。見他回來，她立刻扶著石壁站起，手里拿著根削尖的木棍：“剛才聽到附近有動靜，像是野獸……”陸沉舟將野山莓遞給她，自己則檢查木棍，發現上面刻著天衍閣的求救暗號：“這是你刻的？”她紅著臉點頭：“怕你回來找不到我。”他注意到她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攤開一看竟是幾顆攢了許久的野栗子，殼上還沾著她的指血。

處理傷口時，陸沉舟的動作格外輕。活血草搗成的藥泥帶著苦澀的氣味，他先用干凈的露水清洗傷口周圍的血漬，發現青黑已經蔓延到鎖骨。“忍一忍。”他低聲說，指尖觸到她肩胛的肌膚時，能感覺到她抑制不住的顫抖。蘇慕煙咬著嘴唇沒出聲，卻悄悄攥緊了他的衣角，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皺，直到藥泥敷好才發現，自己的指印已留在他的衣料上。

“你的水紋術與裂冰訣其實相通。”陸沉舟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都是借天地之氣御敵，只是你偏柔，我偏剛。”他撿起根樹枝，在地上畫開裂冰訣的基礎心法圖譜，“這入門心法能幫你壓制咒毒反噬，試著運氣看看。”蘇慕煙依著圖譜運氣，指尖果然泛起淡淡的水光，卻在運轉到肩胛處時疼得悶哼一聲。

“別急，”陸沉舟按住她的手腕，將自己的內力緩緩渡過去，“想象寒氣像水流一樣繞開傷口……”他的內力帶著北境的清冽，與她體內的水紋術內力交融，竟在空氣中凝成細小的冰晶。蘇慕煙突然眼睛一亮：“我娘說水能穿石，或許可以讓寒氣順著經脈的縫隙走？”她試著調整運氣方式，青黑的傷口邊緣果然泛起一絲白霜。

夜幕再次降臨時，他們轉移到更深的山洞。陸沉舟用裂冰訣在洞口設下預警機關，冰塊懸在藤蔓上，稍有震動就會墜落。蘇慕煙靠在他身邊，借著月光看他烤魚——那是他用陷阱抓到的小野兔，腿上還帶著掙扎的傷痕。火光跳躍在他臉上，映出下頜的線條，她突然發現，這個總是冷著臉的北境少俠，其實有著最細心的溫柔。

“小時候我爹教我裂冰訣，總說剛易折，柔能存。”陸沉舟撕下一條兔腿遞給她，聲音比平時柔和，“那時候我不懂，直到三年前北境失守，我爹為了掩護百姓，耗盡內力而亡……”蘇慕煙輕輕握住他的手，他的指節上滿是老繭，卻在被觸碰時微微顫抖。她咬著兔腿笑了：“天衍閣的水紋術講究順勢而為，你看，我們的功夫合在一起，剛柔相濟。”

深夜的山洞里，兩人背靠背休息。陸沉舟能感覺到蘇慕煙的呼吸漸漸平穩，卻不敢真的睡熟，耳朵時刻聽著洞外的動靜。遠處影殺衛的火把還在移動，雷千峰的吆喝聲越來越近：“天亮就用火攻！”他握緊斷水劍，另一只手悄悄握住蘇慕煙放在身側的手——她的手很涼，卻在被他握住時微微蜷縮，像是找到了依靠。

天快亮時，蘇慕煙突然驚醒，指著洞口：“你看！”一只青鸞正落在洞口的樹枝上，腿上綁著新的傳信管，翅膀的箭傷比之前更重。陸沉舟小心地取下信管，里面的字條是楚靈溪寫的：“聯軍退守南境山谷，影盟主力在祭壇集結。”雖然依舊孤立無援，但這封信至少讓他們知道了外界的消息。

蘇慕煙試著用新學的心法凝結露水，指尖的寒霜比昨日更盛：“你的裂冰訣真有用。”陸沉舟看著她肩胛傷口消退的青黑，嘴角難得揚起弧度：“等出去了教你完整版，說不定你的水紋術能讓裂冰訣更厲害。”山風穿過洞口，帶著遠處的鳥鳴，也帶來了影殺衛移動的腳步聲。晨光里的暖意中，危機從未遠離，卻讓并肩的身影更加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