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六卷和闐玉印
地下河的水流帶著涼意,羊皮筏子在暗涌里輕輕顛簸。沈硯之借著琉璃母范透出的幽藍微光,細看阿阮帶來的守藏會卷宗——其中一頁畫著枚方形玉印,印文是“和闐都護府”,旁邊注著小字:“璧光映印,藏門自開”。
“這玉印,該與夜光璧有關。”林若鴻指尖劃過卷宗上的紋樣,“造辦處的記載說,永樂年間曾命于闐國進貢和闐玉,雕琢成印,專用于封存西域工藝圖譜。”她看向木爾,“大叔可知這玉印的下落?”
木爾掌舵的手頓了頓,羊皮筏子擦過巖壁,濺起的水珠打在銅匣上。“玉印在熱瓦克佛寺的佛座下,”他聲音低沉,“三年前被梅社的人挖走半塊,剩下的半塊,我藏在寺后的流沙井里。”
周少彥的菩提子串突然劇烈震顫,串珠間滲出細沙,在筏板上聚成個模糊的“佛”字。“經卷在指引我們去熱瓦克佛寺。”他舉起串珠,珠子的溫度燙得驚人,“里面一定有更重要的東西。”
顧曼卿正用紗布包裹蘇明遠的手臂——方才在古城打斗時,他被流彈擦傷。“熱瓦克佛寺是于闐國的古寺,”她從藥箱里取出張殘破的地圖,“我在防疫處的檔案里見過,寺里的佛像是用琉璃與和闐玉混合鑄造的,可惜民國初年遭了兵燹,只剩斷壁殘垣。”
說話間,羊皮筏子沖出地下河,眼前豁然開朗——于闐國的綠洲在晨光里鋪展開,熱瓦克佛寺的斷柱像沉默的巨人,矗立在沙丘之上。佛寺的佛塔雖塌了一半,塔頂的琉璃剎卻依舊在陽光下閃著光,與卷宗里畫的玉印紋樣隱隱呼應。
“先找流沙井。”沈硯之將琉璃殘片收進布袋,“木爾大叔說井在寺后,井口蓋著塊刻蓮花的石板。”
幾人穿過殘破的寺門,佛殿的壁畫已斑駁不堪,但仍能看出上面的供養人捧著玉印,印文“和闐都護府”清晰可辨。顧曼卿突然停在一尊無頭佛像前,佛身的衣紋里嵌著細小的玉粒,與她懷里的觀音像佛身材質相同。
“這佛像……”她伸手撫摸佛身,指尖觸到個微小的凹槽,形狀正好能放下合璧玉的一半,“是用同一塊和闐玉雕琢的!”
沈硯之剛要上前細看,寺外突然傳來駝鈴聲,阿阮從斷墻后探出頭,臉色發白:“約翰的人跟來了!他們騎著駱駝,還帶著那個叛徒!”
“快去流沙井!”蘇明遠舉槍守在寺門,“我在這兒攔著,你們拿到玉印就走!”
沈硯之不再猶豫,跟著木爾往后殿跑。沙丘后的流沙井果然蓋著塊蓮花石板,周少彥用菩提子串往石板的蓮心一按,石板“咔嗒”彈開,露出黑沉沉的井口,一股混合著玉脂香的冷氣涌了上來。
“玉印在井底的石匣里。”木爾放下繩索,“我下去拿,你們守著井口。”
繩索剛放下丈許,寺前突然傳來爆炸聲,蘇明遠的槍聲戛然而止。叛徒的狂笑穿透硝煙:“沈硯之,把琉璃母范交出來!不然蘇明遠的腦袋就保不住了!”
林若鴻臉色大變:“是炸藥!他們想炸塌佛寺!”
“我去幫蘇明遠!”顧曼卿將觀音像塞進沈硯之懷里,“你們拿到玉印就去綠洲東側的驛站,守藏會的人在那里接應!”她抓起藥箱里的迷藥瓶,轉身沖向寺門。
沈硯之望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井底,咬牙道:“周少彥跟我下去拿玉印,林若鴻守著井口,用琉璃殘片的光發信號!”
井底比想象中深,石壁上嵌著不少和闐玉料,顯然是當年的玉礦遺址。石匣放在井底的石臺,打開一看,里面果然躺著半塊和闐玉印,印文“和闐”二字完好,與卷宗里的另一半正好能拼出“和闐都護府”。
“就是它!”周少彥剛要拿起玉印,石匣突然彈出暗格,里面躺著張泛黃的字條,是守藏會初代成員的筆跡:“玉印合,璧光生,西域道,連紫宮——原來玉印能與紫金山的鎮國十二器呼應!”
此時,井口傳來林若鴻的驚呼:“流沙要塌了!快上來!”
沈硯之抓起玉印,與周少彥順著繩索往上爬。剛出井口,就見佛寺的斷墻在爆炸聲中坍塌,蘇明遠被綁在駱駝上,約翰用槍抵著他的太陽穴,叛徒舉著琉璃母范,笑得得意。
“把玉印扔過來!”約翰嘶吼著,身后的沙丘開始流動,顯然是炸藥驚動了流沙層。
沈硯之將玉印高高舉起,陽光透過玉印,在沙地上投出清晰的印文。奇妙的是,印文與周少彥懷里的經卷地圖重疊,竟顯出條新的路線,直指西域深處的一座雪山——那里標注著“琉璃原礦”。
“你要的是這個?”沈硯之突然將玉印往流沙里一扔,“和闐玉遇沙即隱,沒有母范,你永遠找不到它!”
約翰氣急敗壞,剛要開槍,顧曼卿突然從斷墻后沖出,將迷藥粉撒向駱駝群。駱駝受驚狂躁,將約翰的隊伍沖得七零八落。蘇明遠趁機掙脫繩索,奪過叛徒手里的琉璃母范,一腳將他踹進流沙。
“快走!”沈硯之拽起林若鴻,幾人跟著木爾往綠洲跑。身后,熱瓦克佛寺在流沙中漸漸沉沒,只留下琉璃剎的微光,在沙幕里若隱若現。
綠洲的驛站里,守藏會的人早已備好駱駝。阿阮正用清水擦拭那半塊和闐玉印——原來沈硯之剛才扔的是塊假印,真印被他藏在袖中。“玉印上的紋路,與紫金山密窖的青銅鎖能對上。”她指著印邊的纏枝紋,“這才是連接南北藏庫的關鍵。”
蘇明遠包扎著新添的傷口,咧嘴笑:“那叛徒被流沙吞了時,手里還攥著梅社的梅花玉佩,算是罪有應得。”
顧曼卿將觀音像佛身擺在玉印旁,佛頸的斷口與印文的缺口嚴絲合縫:“看來佛首也藏著秘密,等找回來,說不定能拼出完整的工藝圖譜。”
沈硯之望著西域的雪山,經卷地圖上的琉璃原礦在陽光下閃著光。他知道,約翰絕不會放棄,梅社的殘余或許還藏在暗處,但此刻握著和闐玉印,感受著掌心的溫潤,他忽然明白,守藏的意義從來不是占有,而是讓這些承載著文明的器物,在合適的時代重見天日。
驛站的駝鈴聲再次響起,這次的方向是雪山。周少彥的菩提子串溫涼如玉,仿佛在預示著前路雖遠,終有光明。沈硯之回頭望了眼沉沒的佛寺,風沙里,那些破碎的琉璃與和闐玉,仿佛正化作星辰,照亮著他們守護文脈的漫漫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