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部的走廊，比林燼想象中要喧鬧一百倍。

金屬器械碰撞的哐當聲，隊員隔著老遠匯報任務的嘶吼，還有訓練場傳來的沉悶能量爆炸，所有聲音攪成一鍋滾燙的沸粥。

冰冷的合金墻壁上，貼著凈世會的標語：“凈化污濁，守護光明”。

鮮紅的字體在慘白燈光下，有種說不出的刺目。

林燼背著新領(lǐng)的裝備包，站在走廊盡頭，有些茫然。

包里的制服硬邦邦的，硌得他肩膀生疼。

手里那張分配單，已經(jīng)被掌心的汗浸得微微發(fā)皺，上面印著他新搭檔的名字——羅罡。

“羅罡……這名字有點耳熟啊。”他自言自語。

腦子里的彈幕適時亮起：

——【羅罡，行動部資深隊員，能力【獵犬追蹤】，評級A+，以脾氣火爆和極度護短聞名。】

——【三年前因搶奪實驗體數(shù)據(jù)被記大過，事件疑似與‘靈媒計劃’有關(guān)。】

——【警告：此人左臂有嚴重灼傷史，或與凈世會內(nèi)部沖突有關(guān)，危險系數(shù)：中。】

林燼的心跳漏了一瞬。

靈媒計劃？

難道這個羅罡，也和妹妹的事情有牽連？

“你就是林燼？”

一個低沉的聲音自身后炸響，裹挾著濃濃的不耐煩。

林燼猛地轉(zhuǎn)身，視線撞上一堵墻。

一堵由肌肉和煞氣組成的人墻。

這男人至少有兩米高，寬闊的肩膀撐得黑色作戰(zhàn)服仿佛隨時會炸開。一道淺色的疤痕從他的眉骨劈下，徑直劃過臉頰，最終隱沒于下頜線。

他的眼神掃過來，林燼感覺自己的皮膚都在發(fā)麻，仿佛每一寸都被剝開、審視、最后貼上“廢物”的標簽。

尤其是他的左臂，袖子下隱約能看到繃帶的輪廓，與彈幕提示的灼傷位置完全吻合。

“是我，羅哥好。”林燼連忙點頭。

他下意識想伸手去握，可昨天那些凈蝕者看他的眼神浮現(xiàn)眼前，伸到一半的手又尷尬地縮了回來，轉(zhuǎn)而撓了撓后腦勺。

羅罡從鼻孔里噴出一聲冷哼，那股氣流差點把林燼掀個跟頭。

“上面那幫人的腦子是進水了嗎？”

他的視線在林燼身上來回掃蕩，最后精準地鎖定在他手中那杯剛買的珍珠奶茶上，嘴角撇出一個能掛油壺的弧度。

“派一個只會‘摸頭’的弱雞給我當累贅？”

“摸頭怎么了？”林燼有點不服，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吸管發(fā)出“滋溜”一聲響。

“摸頭也是技術(shù)活，主打一個高效環(huán)保。”

他挺了挺胸膛。

“再說，我不是弱雞，我是輔助，專業(yè)的那種。”

他差點脫口而出“專業(yè)摸魚”，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生怕眼前這尊鐵塔一拳把自己捶進墻里。

羅罡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

“輔助？凈世會不需要只會躲在后面喝奶茶的輔助。”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林燼的胸口。

力道不重，壓迫感卻撲面而來。

“跟著我，就守我的規(guī)矩：少廢話，多干活，別惹麻煩。”

他緩緩攥緊拳頭，指骨節(jié)節(jié)爆響。

“要是拖了后腿……我會讓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林燼內(nèi)心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臉上卻堆起無害的笑容：“放心羅哥，我出了名的乖。”

心里的彈幕已經(jīng)刷瘋了：【就這暴脾氣，三天不跟人干一架都算你輸！等著吧，早晚被穿小鞋。】

羅罡顯然一個字都不信，從口袋里摸出任務終端，直接扔了過來。

“自己看，十分鐘后出發(fā)。”

“遲到一秒，那玩意兒就歸你自己處理。”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軍靴踩踏地面的“咚咚”聲，像在擂鼓。

林燼接住終端，屏幕上任務信息一目了然。

D級任務。

處理城西公園的擾民縛靈。

目標：一只因搶不到廣場舞C位而產(chǎn)生怨念的縛靈。

“廣場舞？”林燼徹底懵了，“這種事也需要出動凈蝕者？”

【影焰：少見多怪。上次還有個因為沒搶到超市打折雞蛋而誕生的怨念體，鬧得比這大多了。】

小火幸災樂禍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你閉嘴，影大爺。”林燼對著空氣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快步跟了上去。

***

城西公園曾經(jīng)人聲鼎沸，悔念潮汐后，大半?yún)^(qū)域都已荒廢。

只剩靠近居民區(qū)的一小塊空地，清晨還有些老人家來鍛煉。

林燼和羅罡趕到時，天色剛泛起魚肚白。

空氣里滿是青草與露水的濕潤氣息。

幾個打太極的老人動作舒緩，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

而在公園中央的空地上，一個半透明的巨大物體，正揮舞著一把同樣巨大的扇子，瘋狂轉(zhuǎn)著圈。

那扇子足有圓桌大小，扇面印著“幸福廣場舞隊”幾個大字，邊緣鑲嵌的亮片在晨曦中閃爍。

最詭異的是，扇子一邊轉(zhuǎn)，一邊發(fā)出尖利的女聲：

“我的C位！那是我的C位！憑什么讓給她？我跳得比她好！”

周圍的老人們早已躲得老遠，聚在角落里竊竊私語。

“又是它，吵死人了，都好幾天了。”

“凈世會的人可算來了。”

羅罡眉頭一蹙，反手從腰后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寒光流動。

“【獵犬追蹤】。”

他低語一聲，鼻尖逸散出淡淡的白芒。

“找到了，怨念核心就在扇子里，強度不高，但是很執(zhí)著。”

話音未落，他便要提刀沖上去。

林燼一把拉住他：“羅哥，等等，不至于動刀吧？”

“你想干嘛？又用你那套‘摸頭殺’？”羅罡猛地甩開他的手，眼神里滿是鄙夷，“我告訴你，這東西鬧了三天，硬得很！你那套軟綿綿的把戲沒用！”

林燼沒再理他，自顧自地踱步到那團怨念旁邊。

縛靈還在轉(zhuǎn)圈，嘴里碎碎念著：“C位是我的……隊長偏心……我要搶回來……”

“阿姨。”

林燼吸了口奶茶，飽滿的珍珠在齒間彈開。

“您這扇子真漂亮，哪兒買的？”

縛靈的旋轉(zhuǎn)猛地一滯。

它似乎完全沒料到，會有人跟自己這么搭話。

巨大的扇柄轉(zhuǎn)向林燼，像一只眼睛在打量他。

“好看吧？我女兒給我買的！那個老太婆憑什么用普通扇子還站C位？”

“確實好看。”林燼認真點頭，又吸了一大口奶茶，“不過我覺得吧，C位也沒那么好。”

“站中間多累啊，還得領(lǐng)舞，萬一跳錯了，多丟人。”

“不像在邊上，想怎么劃水就怎么劃水，還能偷偷歇會兒。”

縛靈的扇子徹底停下了。

它嘴里的念叨也消失了。

過了許久，一個微弱的聲音才飄出來：“可是……C位顯眼，大家都看得到……”

“看到又怎么樣？”林燼聳聳肩，“您跳舞不就圖一樂嗎？為個位置，氣得自己晚上睡不著覺，犯得上嗎？”

“我奶奶以前也跳，她說跟老姐妹們一塊兒瞎晃悠才最舒服，爭來搶去的，傷和氣。”

他說著，伸出手。

他的手掌輕輕按在扇面上那個巨大的“幸”字上，動作溫柔，像在安撫一個鬧別扭的老人。

“您看，這天多好。回家補個回籠覺，醒了喝碗熱豆?jié){，吃根油條，不比在這兒吹冷風強？”

一股暖流自他掌心緩緩滲出，比上一次凈化時更加順暢、更加溫和。

扇子上的亮片光芒一點點黯淡下去。

旋轉(zhuǎn)徹底停止。

尖利的念叨聲，變成了微不可聞的嘟囔。

“也是……她以前……還總給我?guī)ё约译绲南滩恕也辉摳龘尩摹?

“后悔了……沒把C位讓給老姐妹……”

最后一聲嘆息消散在晨風里。

巨大的扇子化作漫天光點，如螢火蟲般飛舞，最終消失不見。

原地，只留下一顆指甲蓋大小、泛著淡粉色光澤的悔念結(jié)晶。

亮晶晶的，像一顆水果糖。

林燼彎腰撿起結(jié)晶，隨手揣進兜里，轉(zhuǎn)身看向羅罡。

羅罡還僵在原地，高舉的短刀忘了放下。

他的嘴巴無意識地張著，下巴都快脫臼了，那張寫滿“老子天下第一”的臉上，此刻只剩下見鬼般的呆滯。

他看看林燼，又看看空空如也的地面。

“哐當！”

短刀脫手，砸在水泥地上，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巨響。

“你……”羅罡的手指著林燼，哆嗦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你這是……”

林燼晃了晃手里快見底的奶茶，笑得人畜無害。

“摸頭殺?凈化。”

“專業(yè)吧？”

【影焰：宿主，你的懶癌才是‘天災級’怨念體吧？對付這種小角色居然還要浪費口水。】

小火在他腦中瘋狂吐槽，語氣里卻藏著一絲炫耀般的得意。

“閉嘴，影大爺。”林燼在心里回懟，“奶茶分你一口？珍珠味的。”

【影焰：呸！垃圾食品！本大爺要吃‘蝕心魔’！這種碎碎念連塞牙縫都不夠！】

羅罡終于回過神。

他彎腰撿起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精彩得像個調(diào)色盤。

他想罵人，想說“效率低下”，想吼“不按規(guī)矩辦事”。

可所有話都堵在喉嚨里。

因為林燼的處理方式，干凈、利落，甚至連一絲多余的能量波動都沒有。

比他一刀砍了，確實省事兒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