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羅罡的傷疤
- 我的悔念體超兇但超聽勸
- 紅塵漂泊三萬載
- 3533字
- 2025-08-20 09:13:01
醫務室的消毒水味濃得嗆人。
羅罡坐在金屬長椅上。
他的左臂搭在旁邊的托盤上,上面是鑷子、消毒棉球和一卷繃帶。
醫護人員戴著口罩,正用鑷子夾著酒精棉球,擦拭他胳膊上的疤痕。
“嘶——”
酒精滲入死肉的瞬間,羅罡的呼吸停滯了一秒,額角繃起青筋。
他的左手攥成了拳頭,指節根根泛白,手背上的血管虬結跳動。
這道疤從手肘一直爬到肩膀,是一條猙獰的肉壑,盤踞在他黝黑的皮膚上。
疤痕的邊緣凹凸不平,顏色深得發紫,觸感堅硬,仿佛皮下嵌著一條銹死的鐵鏈。
“羅隊,這疤都三年了,還跟新的一樣?”
醫護人員的聲音隔著口罩,有些發悶。
他認識羅罡很久,也知道這道疤的來歷,每次處理都放緩了動作。
羅罡沒說話,偏過頭,望向窗外。
醫務室在凈世會總部的負一層。
窗戶很小,正對著通風管道的出口,沒有天空,只有灰色的水泥墻壁和偶爾竄過的黑影。
三年了。
他總覺得這道疤在燒。
尤其是在陰雨天,那種灼痛感會從骨髓里滲出來,啃噬著他的神經。
就像現在,外面明明是晴天,他的左臂卻感覺被架在火上烤。
“好了。”
醫護人員用繃帶將他的胳膊一圈圈纏緊,打了個死結。
“最近別碰水,也別有劇烈動作,你這傷口深處從沒真正愈合過,再感染就廢了。”
羅罡“嗯”了一聲,從長椅上站起。
繃帶的壓迫感,剛好能摁住那股灼痛。
他從口袋里摸出煙盒,指尖觸到煙嘴,又想起這里的規矩,面無表情地塞了回去。
“剛才外面在吵什么?”他聲音沙啞地問。
處理傷口時,他隱約聽見走廊傳來一陣陣哄笑和驚呼,最后還有一聲悶響,像是重物砸穿了墻壁。
醫護人員頭也不抬地收拾著器械。
“還能是什么,新人測試唄。”
“聽說來了個怪胎,凈化悔念體不用冰也不用火,就靠摸頭。”
“結果剛才一只蝕心魔突然沖進測試場,那小子用一團灰色的火把它燒了。”
“雷主管當場拍板,特招進了預備隊。”
“灰火?”羅罡的眉心擰成一個疙瘩。
凈世會的能力體系涇渭分明,冰、火、雷三系是絕對的正統。
灰火這種東西,他聞所未聞。
“是啊,看著就不怎么正經。”醫護人員撇撇嘴,“估計又是個關系戶,中看不中用。”
羅罡沒再問下去。
新人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無論是正統的能力,還是聞所未聞的灰火,最終的歸宿都只有兩個——
成為凈世會的刀,或者,成為被刀斬斷的炮灰。
他轉身走向門口,左臂的疤痕再度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這股痛意是一個開關。
一旦擰開,某些被他用鐵鎖囚禁在心底最深處的畫面,便會掙脫束縛,呼嘯而出。
***
三年前那個暴雨夜,和今天截然不同。
那天的雨是瘋的,雨點砸落,在地面炸開水花,天地間只剩下一面白茫茫的水幕。
羅罡剛結束外圍清理任務,渾身濕透,膠鞋里灌滿了冰冷的泥漿。
他背著半袋壓縮餅干,心里只想著一件事。
回去給羅玥泡杯熱牛奶。
妹妹這幾天總喊冷,夜里睡不安穩。
羅玥比他小五歲,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錨點。
父母死于悔念潮汐,兄妹倆在舊教堂的地下室里相依為命。
小丫頭天生就能聽懂那些悔念體的低語。
有一次,一只嚶嚶魂在窗外哭,羅玥就說,它在后悔沒能跟媽媽說聲對不起。
她還把省下的半塊面包,放在了窗臺上。
羅罡總覺得這種能力是個詛咒,千叮萬囑,絕對不能讓凈世會的人知道。
可該來的,躲不掉。
通訊器突然炸開一陣電流的尖嘯,緊接著,是羅玥撕心裂肺的哭喊。
“哥!救我!哥!”
羅罡的心臟瞬間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爆,劇痛讓他無法呼吸。
“小玥!怎么了!你在哪!”
“舊教堂!他們……他們來抓我了!”羅玥的聲音被風聲和粗暴的呵斥撕得粉碎,“他們說我……是LP-12!哥,我好怕!”
LP-12。
這三個字符,是三根淬毒的鋼針,狠狠釘進了羅罡的大腦。
他知道這是什么。
凈世會為特殊能力實驗體設定的代號。
前幾天任務時,他聽凈蝕者閑聊,說總部正在尋找一個能與悔念體“共鳴”的女孩。
那個女孩,是“靈媒計劃”最核心的實驗品。
“別怕!哥馬上回來!躲起來!千萬別出去!”
羅罡對著通訊器狂吼,轉身沖進雨幕。
他甩掉背上那袋餅干,拔腿狂奔。
泥水濺滿全身,他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累,腦子里只剩下妹妹的哭喊在沖撞。
舊教堂不遠,平時十分鐘的路程。
可那天,那條路沒有盡頭。
雨水模糊了他的雙眼,腳下的碎石幾次險些將他絆倒。
風在耳邊尖嘯,遠處傳來蝕心魔的嘶吼。
他什么都顧不上了。
他的整個世界,只剩下遠處那座在風雨中飄搖的教堂尖頂。
近了。
他看到了。
一輛黑色的裝甲車,靜靜地停在教堂門口。
車身印著銀色的火焰徽章,在雨夜里反射著金屬的冷光。
凈世會的車。
羅罡的心跳擂鼓一般撞擊著胸膛,他伏低身子,躲在一棵枯樹后,眼睛死死鎖住教堂的大門。
門開了。
兩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從里面拖出一個瘦小的身影。
是羅玥!
小丫頭瘦得脫了形,馬尾辮散開了,濕透的頭發粘在臉上,混著泥污。
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碎花裙,裙角被撕開一道口子,露出的小腿上,橫著一道刺目的淤青。
“放開我!我哥會來找我的!”羅玥掙扎著,嗓子已經啞了。
“老實點!LP-12實驗體,別自找苦吃!”一個白大褂不耐煩地低吼,狠狠推了她一把。
羅玥一個踉蹌。
她抬起頭,視線穿過雨幕,正好對上了羅罡的方向。
那一瞬間,她黯淡的眼睛里迸發出一絲光亮,隨即被更濃重的絕望吞沒。
“哥——!”
她突然爆發出全部的力氣,掙脫了桎梏,拼命朝著枯樹的方向跑過來。
“哥!救我!”
“抓住她!”白大褂怒吼道。
另一個白大褂箭步上前,一把攥住羅玥的胳膊,粗暴地將她拖向裝甲車。
羅玥的臉被死死按在冰冷的車窗玻璃上。
她的小手絕望地拍打著車窗,嘴巴一張一合。
沒有聲音傳出來。
但羅罡看懂了。
她在喊。
哥哥。
那眼神,穿透雨幕,像一根無形的針,刺入羅罡的心臟最深處。
痛楚瞬間炸開。
“放開她!”
羅罡的理智被徹底焚毀,嘶吼著從枯樹后沖出。
他整個人化作一道失控的重影,直撲那兩個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員。
可他沒能靠近。
車后陰影里閃出兩道人影,兩束灼熱的光束撕裂雨夜,直射而來——是凈蝕者!
凈化光束!
羅罡下意識抬起左臂格擋。
光束觸及皮肉的瞬間,一股焦糊的氣味混著劇痛,從手臂瘋狂鉆入他的神經中樞。
他眼前一黑,身體卻借著這股沖擊力,狠狠撞進一名研究員的懷里。
“砰!”
研究員摔倒在地,手中的數據板脫手飛出。
羅罡忍著劇痛,在數據板落地前一把抓住。
他來不及看,轉身就想遁入黑暗。
左臂傳來的劇痛卻讓他的動作出現了一剎那的凝滯。
就是這一剎那。
一名凈蝕者的軍靴,裹挾著千鈞之力,精準地踹在他的腰側。
羅罡的身體被巨力掀飛,在空中劃出一道無力的弧線,最后重重砸進冰冷的泥水里。
濺起的水花,骯臟又冰冷。
數據板摔在不遠處,屏幕的光芒在雨中明明滅滅。
羅罡掙扎著伸出手,指尖劃過濕漉漉的屏幕,幾行刺眼的小字映入瞳孔。
“LP-12 -羅玥”
“生命體征:劇烈波動”
“精神壓力:100%(閾值崩潰)”
“狀態:高共鳴,高風險,建議強制轉移”
“哥!”
車里的羅玥看見他被打倒,哭聲變得尖銳,小手拍打著車窗,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帶走!”凈蝕者發出不帶任何感情的命令。
裝甲車的門重重關上,引擎轟鳴。
車輪卷起大片的泥漿,劈頭蓋臉地澆了羅罡一身。
他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那兩點猩紅的尾燈被雨幕吞噬,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雨水砸在臉上,很疼。
左臂的傷口在流血,溫熱的血混著冰冷的雨水,在身下的泥地里暈開一片暗紅。
羅罡的喉嚨里發出受傷野獸般的低吼,手死死攥住了那塊冰冷的數據板。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撐著幾乎麻木的身體爬起來。
回到空無一人的教堂地下室,他在角落里發現了那塊小小的木牌。
是羅玥刻的。
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一個“玥”字,邊緣還沾著幾滴早已干涸發黑的血。
他將木牌揣進懷里,那冰冷的木頭緊貼著胸口,卻燙得他靈魂都在戰栗。
***
“羅隊?羅隊?”
醫護人員的聲音像一根針,將羅罡從三年前那個絕望的雨夜里猛地拽了出來。
他回過神。
自己正站在醫務室門口,左手無意識地攥著右臂的衣袖,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你臉色很差,沒事吧?”醫護人員又問了一句。
“沒事。”
羅罡松開手,聲音有些干澀。
他掃了一眼醫務室里面,問道:“外面的新人,叫什么?”
“林燼。總部特招的,雷厲大人很看重。”
“知道了。”
羅罡點點頭,推門走了出去。
走廊里空無一人,只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在回蕩,沉重而壓抑。
左臂上那道猙獰的傷疤,此刻又在隱隱作痛。
三年的無力與絕望,都濃縮在這道疤痕里。
凈世會對外宣稱,LP-12實驗體在轉移途中遭遇悔念體襲擊,“意外崩潰”,尸骨無存。
謊言。
羅罡比誰都清楚。
他在廢墟里找到了這塊帶血的木牌,上面的血,是羅玥的。
妹妹一定還活著。
在某個他不知道的黑暗角落里,等著他。
所以這三年來,他壓下所有的惡心與憎恨,戴上了“資深隊員”的面具。
他清理悔念體,搬運實驗器材,甚至親手抹去那些骯臟勾當的痕跡。
在別人眼里,他是個為了特權和資源不擇手段的瘋狗。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
等一個能潛入核心,觸及真相的機會。
哪怕最后找到的,只是一具殘骸。
剛才醫護人員說,那個叫林燼的新人,用一種奇怪的灰火凈化了蝕心魔。
凈世會從不缺有特殊能力的人,但能讓雷厲親自下場招攬的,絕不簡單。
這個林燼……是敵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