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陣微不可聞的嗡鳴聲從頭頂掠過。

那聲音極細，像是蚊蟲振翅，卻又帶著金屬的質感。

羅罡猛地抬頭，卻只看到一片空蕩蕩的天空。

“什么東西？”他皺眉。

下一秒，一坨黏膩濕熱的東西“啪”地砸在他的肩章上，緩緩滑落，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酸臭。

是鳥糞。

林燼的嘴角瘋狂上揚，憋笑憋到內傷，整個肩膀都在劇烈顫抖。

“羅哥，看來……有東西看你不爽很久了。”

羅罡的臉黑成了鍋底。

他死死盯著天空，想找出那只膽大包天的扁毛畜生，可除了流云，什么都沒有。

他惡狠狠地剮了林燼一眼，轉身就走，那坨鳥糞隨著他的動作，在他的硬漢風迷彩服上畫出一條屈辱的軌跡。

林燼趕緊跟上，心里已經笑翻了天。

【剛才那一下，更像是某種聲波攻擊的余波。是那個戴耳罩的女人？她跟著我們干什么？】

***

接下來的幾天，林燼和羅罡徹底坐實了凈世會“冤家搭檔”的名號。

羅罡嫌林燼凈化悔念體像在哄小孩，磨磨唧唧，毫無效率。

林燼嫌羅罡脾氣像個炮仗，三句話點不著就自己炸了，凈化現場搞得像拆遷現場。

兩人幾乎天天拌嘴，從凈化方案吵到午飯加不加辣，整個行動部都知道，那個能把羅隊氣到腦溢血的“摸頭哥”來了。

這天下午，D級任務，清理一棟廢棄寫字樓。

據說這里曾是某互聯網大廠的辦公地，996的怨念根深蒂固，倒閉后依舊在午夜回響著機械鍵盤的悲鳴。

“又是這種鬼地方。”

羅罡一腳踹在寫字樓生銹的鐵門上，門軸發出瀕死的呻吟。

“一股子陳年泡面和加班的餿味，聞著就想吐。”

林燼倒是很平靜，從背包里摸出手電筒，光柱在昏暗的空間里切開一道通路。

“羅哥，你先請，還是我先請？”

“廢話！”

羅罡短刀出鞘，刀鋒在手電光下閃過一抹寒意，他率先踏入黑暗。

寫字樓里死氣沉沉。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與霉菌混合的奇特氣味，腳下的木地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仿佛隨時都會塌陷。

“【獵犬追蹤】。”

羅罡的鼻尖再次亮起白光，他嗅了嗅空氣。

“三樓，怨念很雜，不止一個。”

兩人登上三樓。

這里曾是格子間地獄，如今只剩一片狼藉。辦公桌椅東倒西歪，鍵盤和鼠標的殘骸散落一地。

角落的打印機突然“滋滋”作響，吐出一張又一張空白的A4紙，像是某種無聲的控訴。

“就是那兒。”羅罡指向最深處的一間辦公室。

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密集的“噼里啪啦”聲，鍵盤聲中還夾雜著微弱的念叨。

“改不完……需求又變了……今晚又要死在這里了……”

好幾個碎碎念縛靈纏繞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蠕動的黑色毛線球。

毛線球上還插著好幾個鍵盤，正在瘋狂地自行敲擊。

“看我的！”

羅罡剛要提刀上前，林燼卻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他。

林燼的目光沒有看那個縛靈，而是落在了羅罡腰后的戰術口袋上。

那里鼓囊囊的，拉鏈因為剛才的跑動開了一道縫，露出一個陳舊的本子一角。

紙頁泛黃，似乎還寫著字。

羅罡的臉色驟變。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捂住口袋，眼神里瞬間充滿了警惕與兇狠。

“你看什么？！”

“沒什么。”林燼收回目光，心里卻打了個鼓。

【羅哥藏的什么寶貝？這么緊張。彈幕之前提到的“靈媒計劃”，難道和他有關？】

就在這時！

“砰——！”

樓下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是鐵門被暴力踹開的聲音！

緊接著，密集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冰冷的呼喊。

“搜查隊！所有人不許動！”

羅罡的臉“唰”地一下白了，毫無血色。

“是搜查隊！他們怎么會來這里？”

林燼也愣住了。

搜查隊，凈世會的內部紀律部隊，直屬高層，權力極大。他們就像一群沉默的獵犬，不出動則已，一出動，必然要咬下誰的一塊肉來。

“他們是沖我來的！”羅罡牙關緊咬，一把拉起林燼就往消防通道跑。

他一邊跑，一邊飛快地從腰后摸出那個本子，不容分說地塞進林燼懷里。

“幫我拿著！千萬別被他們搜到！”

林燼接住本子。

入手堅硬，封面上是手寫的“實驗記錄”四個字，邊緣磨損嚴重，還沾著幾點暗紅色的、早已干涸的痕跡。

像血。

【影焰！掃描！】林燼在心中狂吼。

【叮！數據化掃描完成！】

他借著奔跑的顛簸翻開一頁，密密麻麻的文字和人體結構圖瞬間涌入眼簾。

“LP-12”、“精神閾值”、“改造方案”、“排異反應”……

是羅玥的實驗日記！

林燼的心臟猛地一縮，【彈幕說的是真的！羅罡一直在調查他妹妹的死因！】

“快藏起來！”羅罡的聲音已經帶上了急促的喘息，他指著消防通道里一個滿是灰塵的消防栓儲物柜。

樓梯口，搜查隊的腳步聲已經清晰可聞！

“在上面！追！”

來不及了！

林燼腦中一片空白，身體憑著本能做出了反應。

他飛快地撕下被影焰掃描過的那幾頁核心內容，看也不看，直接揉成一團，塞進了自己嘴里！

紙頁又干又硬，帶著一股陳腐的油墨味，像砂紙一樣刮擦著他的喉嚨。

他用力咀嚼，硬生生將那團紙咽了下去！

“你干什么？！”羅罡徹底驚呆了，眼睛瞪得像銅鈴。

“咳咳……難吃是難吃……”林燼抹了抹嘴，被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卻還沖他擠出一個扭曲的笑容，“但總比羅哥你的拳頭好咽。”

他將剩下的空殼本子塞進儲物柜最深處，反手關上柜門。

“你先走，我引開他們！”

“不行！”

羅罡伸手想拉他，林燼卻已經像一顆出膛的炮彈沖了出去，對著樓梯口的方向用盡全力大吼：

“我在這兒！來抓我啊！”

搜查隊的注意力瞬間被他吸引：“抓住他！”

林燼轉身就跑。

腦子里的彈幕像瀑布一樣瘋狂刷新：【左轉！跳過那堆桌子！別走右邊，樓梯塌了！前面！跳窗！】

他跟著彈幕的指引，像一只無頭蒼蠅，卻又總能在最后一刻避開危險，在廢棄的寫字樓里瘋狂穿梭，身后拖著一長串搜查隊的怒罵聲。

十幾分鐘后，他瞅準一個機會，從二樓一扇破損的窗戶縱身躍出！

身體重重砸在樓下的垃圾堆上。

腐爛的菜葉和塑料袋起到了緩沖作用，但他依然疼得齜牙咧嘴。

萬幸，搜查隊沒有追下來。遠處的喊殺聲似乎被引向了別的方向，應該是羅罡出手了。

林燼癱在垃圾堆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嘴里還殘留著紙張和油墨的苦澀味道。

他摸了摸肚子，那團被咽下去的紙頁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墜著。

【影焰：宿主，你真是個瘋子。這種工業垃圾也敢吃？萬一有毒怎么辦？】小火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它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焦急。

“總比被他們拿到強。”林燼咳出幾口帶灰的唾沫，“羅哥拼命藏著的東西，不能就這么沒了。”

他歇了好一會兒，才掙扎著爬起來，拍掉身上的爛菜葉。

夕陽的余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遠處傳來警笛聲，應該是搜查隊開始撤離了。

林燼揉了揉依舊硌得慌的肚子，心里卻 strangely踏實了些。

或許羅罡說得對，凈世會里沒幾個好東西。

但至少，這個脾氣火爆的壯漢，和他一樣，都在為了某個想要守護的人，不顧一切。

“下次……必須讓羅哥請我喝雙份珍珠的奶茶，再加一份布丁。”

林燼自言自語著，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小巷的陰影里。

遠處的寫字樓頂，一個戴著耳罩的黑色身影靜立于陰影之中，默默注視著他離開的方向。

她指尖一枚銀色的音叉輕輕一顫，發出一聲只有她自己能聽見的，嘆息般的微鳴。

***

羅罡回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他推開門，一眼就看到林燼正盤腿坐在床上，一手啃著面包，一手翻著漫畫，胳膊上還纏了圈新的繃帶。

那是下午跳窗時被玻璃劃的。

“你……”羅罡的聲音沙啞得厲害，眼眶通紅，像是剛經歷了一場惡戰，又或者……是大哭了一場。

“沒事。”林燼舉了舉手里的面包，“牛肉味的，羅哥來一口？”

羅罡沒有說話。

他沉默地走過去，從口袋里掏出個冰涼的東西，扔到了林燼床上。

是一瓶冰鎮奶茶。

上面用馬克筆潦草地寫著幾個字：“雙份珍珠，賠罪。”

林燼愣了一下，拿起奶茶，熟練地插上吸管。

冰涼香甜的液體滑過干澀的喉嚨，瞬間沖散了所有的不適感。

“謝了，羅哥。”

羅罡“嗯”了一聲，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下，背對著林燼，寬闊的肩膀不易察覺地聳動著。

過了很久，他才用一種壓抑到極點的聲音，悶悶地問：

“那幾頁紙……上面的內容……”

“記住了。”林燼點頭，平靜地復述，“LP-12號實驗體改造方案，精神閾值上限78.4，排異反應記錄。還有一個關聯實驗體的名字，蘇雅。”

羅罡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的聲音都在發顫。

“你說……蘇雅？”

“對，怎么了？”

羅罡沒有回答。

他只是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被摩挲得光滑溫潤的小木牌。

借著窗外滲進來的月光，林燼看到上面清晰地刻著一個“玥”字。

羅罡用粗糙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那個字，動作輕柔得像是在觸摸一件稀世珍寶。

“沒什么。”

他把木牌重新塞回枕下，聲音低得像蚊子在叫。

“以后……別再亂吃東西了。”

“要吃……我請你吃頓好的。”

林燼笑了，又吸了一大口奶茶。

“好啊，我要吃香辣雞腿堡，雙層牛肉，再加兩個蛋撻。”

【影焰：算我一個！必須是特辣！】

林燼沒理會腦中的吃貨，只是靜靜地看著羅罡那個略顯蕭瑟的背影。

他忽然覺得，這個暴躁的搭檔，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

至少，他們都一樣。

心里都藏著一個，愿意拿命去換的人。

窗外的月光穿過鐵欄，在水泥地上投下斑駁破碎的影子。

宿舍里很安靜。

只有林燼吸奶茶的“滋滋”聲，和羅罡那壓抑不住的、細微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