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沿著沈蘅的額角滑落,背脊緊貼著冰涼墻壁的觸感,此刻成了她唯一的支點。抵在后腰的東西堅硬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脅。她全身的肌肉繃緊如鐵,呼吸停滯在喉嚨口,方才逃脫張福的驚悸尚未平復,更深的寒意已從腳底直竄上來。
是誰?張福去而復返?還是……黑暗中另有其人?
她不敢回頭。任何細微的動作都可能觸發身后之人的殺機。孩童的身軀在此刻顯得無比脆弱,但前世的慘死和重生后積累的狠勁在骨血里翻涌。不能慌。沈蘅強迫自己一點點放松僵硬的肩頸,讓急促的心跳緩緩平復。她需要時間,需要思考。
“誰?”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帶著孩童特有的、因恐懼而發顫的軟糯,又刻意揉進一絲剛被驚醒的迷茫,“誰在那里?別……別嚇蘅兒……”
身后的壓迫感紋絲不動,那冰冷的硬物依舊穩穩地抵著。死寂的黑暗里,只有她微弱的呼吸聲和自己的心跳在鼓噪。
“說話!”一個刻意壓低的、嘶啞的男聲在極近的距離響起,氣息幾乎噴在她的后頸,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股……若有似無的、與張福截然不同的氣息。這氣息讓沈蘅緊繃的神經猛地一跳——不是張福!
“我……我是沈蘅……”她繼續扮演著受驚的小女孩,聲音染上哭腔,身體配合著微微顫抖,“我……我做了噩夢,好可怕……就醒了……這里好黑……我好怕……”她斷斷續續地啜泣著,小小的肩膀縮起來,仿佛真的只是一個被黑暗和噩夢嚇壞的孩子。
“沈蘅?”那嘶啞的聲音重復了一遍她的名字,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抵在后腰的硬物似乎……極輕微地松動了一下?“深更半夜,你不在床上睡覺,跑到這墻角做什么?”質問的語氣依舊嚴厲,但那股純粹的殺意似乎淡了些許。
沈蘅心頭電轉。對方知道她的名字,但語氣并非府中常見的仆役或護衛對小姐的恭敬。他在試探!她必須將“夢游”的戲演下去,同時抓住對方言語間的空隙。
“嗚……蝴蝶……紅色的蝴蝶……”她抽噎著,語無倫次地重復著之前騙過張福的“夢囈”,小臉茫然地轉向黑暗深處,仿佛那里真有東西,“飛走了……婉姐姐……不見了……我追……追到這里……好黑……”她一邊說,一邊極其緩慢、幾乎難以察覺地,試圖將身體的重心從后腰那致命威脅點上移開。
“沈婉?”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個名字似乎觸動了什么。沈蘅敏銳地捕捉到身后之人氣息有一瞬間的凝滯,抵著她的硬物甚至又松動了一分。果然!沈婉這個名字,對身后這人也有影響!
“嗯……婉姐姐說……要抓住它……”沈蘅帶著濃濃的鼻音,順著話頭往下編,小手無意識地揉著眼睛,“可是……可是這里沒有蝴蝶……只有墻……好冷……”她開始嘗試著,極其緩慢地向前挪動了一小步,試圖拉開一點點距離。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出來。
“站住!”嘶啞的警告立刻響起,那硬物重新頂了上來,力道比剛才更重。沈蘅的身體瞬間僵住,冷汗浸透了里衣。
“別動。”那聲音貼得更近,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再動一下,后果自負。”
沈蘅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疼痛維持著清醒和鎮定。對方的目標似乎并非立刻取她性命?他在盤問,在觀察。是因為沈婉?還是別的什么?她不能坐以待斃。
“我……我站不住了……好累……”她帶著哭腔,聲音虛弱下去,身體配合著晃了晃,一副隨時要暈倒的虛弱模樣。這并非全然的偽裝,方才與張福周旋已耗盡了這孩童身體的力氣,此刻的恐懼和緊繃更是雪上加霜。她賭對方不會立刻對一個看似毫無威脅、且可能暈厥的孩童下殺手。
果然,身后的硬物似乎又猶豫了。那嘶啞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權衡。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沈蘅的耳朵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聲音——像是布料摩擦過窗欞?靜心堂的后窗!她剛才翻進來的那扇窗!有人在外面?
這細微的動靜似乎也被身后之人察覺到了。他猛地收緊了抵住沈蘅后腰的力道,氣息瞬間變得凌厲警惕,如同繃緊的弓弦。
機會!
沈蘅借著對方注意力被窗外動靜吸引的千鈞一發之際,身體猛地向側面一撲!她不是撲向身后之人,而是撲向旁邊一個矮幾的方向!她記得那里放著一個沉重的銅質香爐!同時,她口中發出一聲短促而凄厲的尖叫:“啊——!”
這尖叫在寂靜的夜里異常刺耳,足以驚動附近值夜的仆婦!
“該死!”嘶啞的聲音怒罵一聲,顯然沒料到這看似嚇傻的孩子會突然爆發。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指尖擦過沈蘅的衣角。
沈蘅撲倒在地,不顧疼痛,雙手奮力抓住那個沉重的銅香爐,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身后模糊人影的方向狠狠掄了過去!黑暗中只聽見沉悶的撞擊聲和一聲壓抑的悶哼。
她不敢看結果,手腳并用地爬起來,跌跌撞撞朝著內室的方向沖去,口中繼續尖叫:“救命!有賊!有賊闖進來了!”
身后的黑暗中傳來一陣混亂的碰撞聲和急促的腳步聲,顯然那人被香爐砸中,又忌憚她的尖叫會引來更多人,已無心戀戰。沈蘅沖到內室門口,猛地撞開房門,反手就想插上門栓。
就在門即將合攏的瞬間,一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猛地從門縫里伸了進來,死死卡住了門板!力道大得驚人!
沈蘅的心臟幾乎跳出喉嚨,拼盡全身力氣抵住門板。
“聽著!”那嘶啞的聲音隔著門縫傳來,帶著急促和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不想死,今晚的事,一個字都不許說出去!包括你那個‘婉姐姐’!”最后三個字,他咬得極重,帶著濃烈的警告意味。
不等沈蘅反應,那只手猛地撤了回去。門板在沈蘅的推力下“砰”地一聲合攏。她手忙腳亂地插上門栓,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門外,沉重的腳步聲迅速遠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靜心堂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沈蘅劇烈的心跳和喘息聲在空蕩的室內回響。冰冷的恐懼感如同跗骨之蛆,一點點啃噬著她。
不是張福。那會是誰?為什么提到沈婉時,他的反應如此怪異?那最后的警告,是威脅,還是……某種提醒?
她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劫后余生的虛脫感席卷而來。月光吝嗇地透過窗紙,在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沈蘅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剛才搏斗的地方,身體猛地一僵。
在靠近矮幾的陰影里,一個深色的、巴掌大小的東西靜靜地躺在地上,反射著一點幽微的光。那東西形狀方正,邊緣硬朗,絕非靜心堂的尋常物件。
是剛才混亂中,從那個神秘人身上掉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