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嫵屏住了呼吸。

蠟面人手指伸出，似乎想要攻擊古嫵，古嫵眼疾手快抬著餐盤擋住，接觸到蠟面的地方，餐盤融成一團(tuán)滴在桌子上——那蠟是燙的。

蠟面人似乎怒了，朝古嫵撲來。

他的速度比古嫵想象中快，帶著一股濃烈的蠟味壓過來。古嫵側(cè)身避開，蹲身一條腿橫掃過去，精準(zhǔn)地打在他的腿部。

“咚”

蠟面人踉蹌了一下，單膝跪地。古嫵趁機(jī)繞到他身后，左手按住他的肩膀，右手卡在他的脖頸處，膝蓋頂在他的后背。

“別動(dòng)！”

她低吼道，手臂加力。

蠟面人的身體很燙，隔著校服都能感覺到熱量，像是里面有團(tuán)火在燒。

然而，這還是古嫵用了妖力的作用。

他好像失去了理智，開始劇烈掙扎，蠟制的手指胡亂抓撓。古嫵的手背被劃到，火辣辣地疼，低頭一看，被劃出了幾道血痕，傷口處還沾著些蠟屑。

古嫵皺眉死死壓制著他，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滴在蠟面人的后頸——那里的蠟層有道細(xì)微的裂痕，像是舊傷。

這個(gè)裂痕……古嫵的心臟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想起了父親。幼年時(shí)，養(yǎng)父帶著古嫵去見過自己的父親，父親后面也有這樣的痕跡……

不可能……

古嫵甩甩頭，父親五年前就失蹤了，警方說他可能早已不在人世。

蠟面人的掙扎漸漸弱了，古嫵卻感覺到他的身體在發(fā)抖，不是害怕，更像是痛苦的掙扎。

他的喉嚨里發(fā)出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堵著，說不出完整的話。

“你是誰？”

古嫵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有些期待，又有些崩潰…但更多的是慶幸…

蠟面人沒有回答，只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右手抬到耳邊，做出一個(gè)打電話的姿勢(shì)，然后手指顫抖著指向窗外——那里是家的方向。

古嫵愣住了。

她想起養(yǎng)父說過，父親失蹤前，一直在給自己打電話，可因?yàn)樽约涸谏嚼餂]有手機(jī)，一直沒打通。

這時(shí)，蠟面人后頸的蠟層突然裂開一道更大的口子，露出下面的皮膚。

古嫵的目光像被釘住了——那道陳舊的疤痕赫然在目，旁邊還有個(gè)紅色的胎記。

古嫵不自覺松開了手后腿了幾步。

“爸……”

這個(gè)字從喉嚨里擠出來，帶著血腥味。

蠟面人猛地僵住，掙扎徹底停止。

他的頭微微側(cè)過，眼神中有些許多看不懂的情緒…思念？懷念？亦或者是其他…？古嫵默默落下淚來。

古嫵慢慢靠近，看著趴在地上的蠟面人，他的蠟層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露出下面熟悉的輪廓。

古嫵看著地上逐漸顯露出真容的男人，一時(shí)不知道要怎么面對(duì)……

外面突然轉(zhuǎn)回了白天，這時(shí)候還帶著夕陽，夕陽懶懶灑下帶著溫暖，落在古嫵沾滿蠟屑的手背上。

她蹲下身，輕輕碰了碰男人融化的蠟?zāi)槨?

“爸，我們回家了…”

融化的蠟油混著什么溫?zé)岬囊后w，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滴遲到了五年的眼淚。

……………

寂靜的晚風(fēng)卷著花香，混著遠(yuǎn)處小攤飄來的味道，讓她喉間泛起熟悉的澀意。

古嫵挽著父親走著回家的路，灰黃的燈光照在兩人身上，還有草叢的窸窣聲。

她深吸一口氣，松開挽著父親的手，取出鑰匙打開門帶著父親進(jìn)門。

屋里盆栽的小花落了一地花瓣，父親笑著進(jìn)門，徑直就坐在旁邊的竹椅上。

他的頭發(fā)全白了，背脊佝僂得像張拉滿的弓，藍(lán)布工裝的袖口磨出了毛邊，露出的手腕上，還戴著母親給他編的紅繩。

“爸…”

古嫵的聲音剛出口，就被風(fēng)揉碎了…她不知道怎么開口……

父親雖然有些準(zhǔn)備，可再次聽到這個(gè)稱呼，還是忍不住的肩膀猛地一顫，卻沒有回頭，只是嘆了口氣。

古嫵走過去，她看見父親手里的照片，是個(gè)梳雙髻的女子，眉眼彎彎，嘴角噙著笑，像極了母親年輕時(shí)的模樣。

“小嫵……”

父親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緩緩轉(zhuǎn)過身，眼眶紅得嚇人。

仔細(xì)一看……他眼角的皺紋深了許多，眼下的青黑重得像化不開的墨，但看向她的眼神，依然是她刻在骨頭上的溫柔，只是多了層厚厚的、名為“愧疚”的霧。

古嫵的耳朵突然冒了出來，在頭上緩緩地?fù)u晃起來，她下意識(shí)地按下兔耳，卻忘了人類是沒有這樣的…

父親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瞳孔猛地收縮，喉間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哽咽：“你的手……”

她的指尖還殘留著剛才失控時(shí)的銀白，指甲尖泛著冷光。

古嫵慌忙將手藏到身后，這是她最害怕的事，讓父親看到她半人半妖的模樣。

“我……”

古嫵的聲音略微帶著苦澀…

“像你媽…”父親突然笑了，笑聲里裹著淚，“你媽第一次在我面前顯出原形時(shí)，指甲也是這樣的，她說這是‘勾魂的小刀子’。”

古嫵愣住了…原來父親早就知道了，自己還瞞了這么久…

她一直以為父親不知道母親是妖，就像不知道她繼承了母親的血脈，不該存于世的禍害……

可此刻他看著她的眼神，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貪婪的懷念，仿佛透過她，在看另一個(gè)人……

父親指了指對(duì)面的竹凳，低頭撫摸著照片。

“月滿則虧，妖滿則人。”

“這是你母親給你留的話……”

父親的聲音低了下去，目光飄向窗外的月。

月光突然變得很亮，透過窗，照在古嫵的臉上。古嫵拿起玉佩，眼中情緒復(fù)雜，眼淚突然掉了下來，砸在玉佩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她想母親了…………

“那我們?nèi)フ宜貌缓茫俊?

古嫵抓住父親的手，他的手很涼，布滿了做工留下的老繭。

廚房的燈亮了，父親沒有回答…也或許…回答了……父親忙碌的身影在窗上晃動(dòng)。

古嫵摸著懷里的玉佩，突然明白母親說的“妖滿則人”是什么意思……

“爸……等我找到媽媽，我們一家三口，在院子里拍個(gè)全家福好不好…”

古嫵的聲音帶著哽咽的祈求，父親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帶著輕快的笑意。

“好啊，讓你媽站中間，我和我們家小嫵，一邊一個(gè)。”

古嫵笑了，又哭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