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離婚后顧總天天來探班
- 作家dKEfdm
- 5853字
- 2025-08-27 09:19:21
后半夜起了風,刮得房車的窗戶哐當響。溫阮沒睡好,天蒙蒙亮就醒了,睜著眼看車頂的舊燈,燈繩上掛著的小布偶晃來晃去——是宋晚去年送她的,說“掛著添點人氣”。
她翻了個身,指尖摸到枕頭下的劇本,抽出來翻開。夾在里面的便簽掉了出來,是昨天試戲時周明遠給的批注:“沈曼望著先生背影時,眼神別太空,要像有東西沉在底。”
像有東西沉在底。
溫阮指尖捏著便簽,對著晨光看了很久。沈曼的心事是藏不住的,哪怕站得遠,眼里的光也騙不了人。可她自己呢?
昨天把盒子塞回給小王時,她看見趙宇站在不遠處的樹底下,臉色為難地往這邊望。想必顧晏辰很快就會知道她的反應——那樣決絕,那樣不留余地。
他該不會再折騰了吧?
心里剛閃過這個念頭,又立刻被她按了下去。溫阮扯了扯嘴角,罵自己沒出息:管他折騰不折騰,反正她不接茬就是了。
“醒了?”宋晚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點剛睡醒的啞,“快起來,張姐說今早要補拍沈曼的梳妝戲,得早點上妝。”
溫阮應了聲,爬起來穿衣服。房車的空調不知什么時候停了,車廂里悶得很,她拉開窗簾透氣,晨光斜斜地落在對面的空地上——那里停著輛黑色的車,不是顧晏辰的那輛,卻莫名讓她心里一緊。
“看什么呢?”宋晚端著早飯上來,是兩個白煮蛋和一杯豆漿,“我去食堂打的,將就吃點。”
溫阮接過豆漿,吸管戳了半天沒戳進去,指尖有點抖。“對面那車……”她低聲問。
宋晚探頭看了眼,“哦”了一聲:“季老師的車吧?他昨天傍晚到的,說是今天進組。”
季承宇。
溫阮愣了愣,才想起劇組確實有位影帝級的演員客串男二,就是季承宇。她之前只在頒獎禮上遠遠見過,聽說他為人低調,零緋聞,是圈里少見的專注演戲的人。
“原來是他。”她松了口氣,咬了口白煮蛋,蛋白有點噎人。
“別想有的沒的了。”宋晚坐在她對面剝蛋,“季老師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又是周導的老熟人,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倒是你,今天拍戲別走神,昨天周導都看出來你狀態不對了。”
溫阮點頭,把剩下的半個蛋塞進嘴里。
上妝時,化妝師盯著她的眼睛看:“溫老師,沒睡好?黑眼圈都出來了。”
“有點認床。”溫阮扯了個謊,閉上眼睛任她在眼皮上抹遮瑕。
冰涼的膏體敷在皮膚上,化妝師的指尖很輕,她卻想起昨天那個舊盒子——米白色的棉布,歪歪扭扭的玉蘭花,是她大三時蹲在宿舍樓道里縫的。那時顧晏辰剛創業,總忙到深夜,她就想做個盒子給他裝袖扣,縫到半夜手被扎了好幾個洞,最后丑得沒敢送出去,自己留著放了對銀耳釘。
那對耳釘,是他用第一個月的利潤買的,說“配你的耳垂”。
“好了。”化妝師的聲音拉回她的神,“溫老師你看看,這樣自然點了。”
溫阮睜開眼,鏡子里的人眼下淡了些,只是眼神還是空的。她對著鏡子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
梳妝戲的場景在沈曼的小屋。道具組重新換了面舊銅鏡,鏡面磨得有點花,照人模模糊糊的。溫阮坐在鏡前的木凳上,手里捏著那把掉了漆的木梳——不是昨天那個舊盒子里的,是道具組連夜找的替代品,齒子有點禿。
“開始!”場記板落下。
溫阮抬手,木梳插進頭發里,慢慢往下梳。發絲卡在梳齒上,扯得頭皮有點疼,她卻沒停,眼神落在模糊的鏡面上。鏡里的人影也是模糊的,像蒙了層霧。
沈曼在等先生。昨天送傘撞見他和女客說話,她沒敢上前,傘還攥在手里,被雨打濕了半邊。今早天放晴了,她想著把傘送過去,又怕撞見不該見的,坐在鏡前猶豫了半個時辰。
“眼神再軟點。”周明遠在監視器后喊,“別是猶豫,是盼。盼著又怕著,那股子勁兒。”
溫阮深吸一口氣,指尖捏緊了木梳。
盼著又怕著。
多像她自己。
當年她等顧晏辰回家,也是這樣。坐在沙發上數時間,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就心跳,看見他進來又要裝作不在意;他晚歸時她盯著玄關的燈,盼著燈亮,又怕燈亮了,看見他疲憊的臉——她總怕自己幫不上忙,怕自己是他的累贅。
后來他說“膩了”,她才明白,原來那“怕”不是多余的。
“卡!”周明遠喊停,語氣松了些,“可以了,這條過。溫阮狀態不錯,歇會兒準備拍下一條。”
溫阮放下木梳,指尖有點麻。宋晚遞過水杯,低聲問:“沒事吧?剛才看你手抖。”
“沒事。”溫阮喝了口水,冰涼的水滑過喉嚨,稍微壓下了心頭的澀,“就是梳頭發扯得疼。”
宋晚瞪了眼那把破木梳:“道具組也真是,就不能找把好點的?回頭我去說他們。”
“不用了。”溫阮拉住她,“就這樣挺好,真實。”
沈曼本就過得苦,哪有那么多順心的物件。
正說著,有人在旁邊輕輕敲了敲桌子:“溫老師?”
溫阮抬頭,看見個穿淺灰襯衫的男人站在旁邊,個子很高,眉眼溫和,手里捏著個劇本。是季承宇。
“季老師。”她連忙站起來,有點拘謹。
“不用客氣。”季承宇笑了笑,眼角有淡淡的細紋,卻顯得親和,“我剛看了你那場戲,情緒卡得很準。尤其是摸梳子那個動作,指尖顫得正好。”
溫阮愣了愣,沒想到他會特意過來夸她。“謝謝季老師,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學。”她小聲說。
“互相學習。”季承宇指了指她手里的劇本,“我下午有場和你的對手戲,就是沈曼給先生送書稿那場,等下有空的話,要不要對對詞?”
“當然可以。”溫阮連忙點頭。
季承宇在她對面的木凳上坐下,翻開劇本。他的劇本也寫滿了批注,字跡工整,比她的亂涂亂畫整齊多了。“這里,”他指著其中一段,“沈曼把書稿遞過去時,應該是低著頭的吧?我覺得她不敢看先生的眼睛。”
“我也是這么想的。”溫阮接話,“她怕先生覺得她唐突,又盼著先生能看。”
兩人湊在一起對詞,季承宇說話很溫和,不會讓人覺得有壓力。他會順著她的思路提建議,也會認真聽她的想法,不知不覺間,溫阮緊繃的神經松了不少。
“季老師對沈曼這個角色吃得很透。”她由衷地說。
“是你演得讓人能共情。”季承宇合起劇本,笑了笑,“好演員是能讓對手放心的。”
正說著,場務跑過來:“季老師,溫老師,周導讓您二位去看看景,下午那場戲的書房布景好了。”
兩人應著起身,一起往另一處片場走。路過道具組的倉庫時,溫阮瞥見小王蹲在門口,手里拿著塊布帕子在發呆——是昨天顧晏辰讓他送來的那塊灰藍色舊帕子。
她腳步頓了頓,立刻移開視線,加快了腳步。
季承宇察覺到她的異樣,順著她的目光看了眼小王,沒多問,只隨口換了個話題:“溫老師之前拍的《青瓦臺》我看過,你演的那個小丫鬟,眼神很有戲。”
溫阮愣了愣,《青瓦臺》是她三年前拍的網劇,戲份不多,沒想到他居然看過。“那時候還很生澀。”她有點不好意思。
“生澀有生澀的好,真。”季承宇說,“現在太多演員追求技巧,反而丟了最要緊的東西。”
兩人一路走著說話,倒也自在。溫阮漸漸放松下來,甚至覺得,有這樣一位前輩搭戲,或許是件好事。
下午的書房戲拍得很順。季承宇入戲快,他飾演的先生接過書稿時,指尖在紙頁上頓了頓,眼神里的驚訝和贊許自然得像真的。溫阮跟著入了戲,遞書稿時低著頭,耳尖卻悄悄紅了——沈曼的心動,藏在這細微的羞怯里。
“卡!完美!”周明遠在監視器后拍手,“季老師,溫阮,這條過了!”
溫阮松了口氣,剛要站起來,忽然覺得頭暈了下,踉蹌了一下。
“小心。”季承宇伸手扶了她一把,眉頭微蹙,“臉色怎么這么白?是不是沒休息好?”
“沒事,可能有點低血糖。”溫阮站穩了,扯了扯嘴角,“早上沒怎么吃。”
“怎么不早說?”宋晚連忙跑過來,從包里翻出塊糖塞進她手里,“讓你吃早飯你不吃,逞什么強。”
溫阮剝開糖紙,把糖塞進嘴里,甜膩的味道在舌尖化開,頭暈稍微緩解了點。
“去房車歇會兒吧。”季承宇說,“我跟周導說一聲,下午你的戲不多,晚點開拍也行。”
“不用了季老師,我沒事。”溫阮連忙擺手。
正說著,趙宇從走廊那頭匆匆走來,手里拿著個小袋子,看見溫阮,腳步加快了些:“溫老師,您沒事吧?我聽場務說您不舒服。”
溫阮看見他,剛放松的神經又繃緊了,往宋晚身后躲了躲。
“我們阮阮沒事,就低血糖。”宋晚擋在她身前,語氣不太好,“趙助理消息倒是靈通。”
“顧總讓我多留意著點片場的事。”趙宇的聲音低了點,把手里的袋子遞過來,“這里面是些陳皮糖和小餅干,顧總說……說這個不膩,低血糖吃正好。不是特意給溫老師的,劇組其他人也有。”
他怕被拒絕,特意補了最后一句,眼神里帶著點懇求。
溫阮捏著手里的糖,沒說話。
季承宇看了看趙宇,又看了看溫阮,沒多問,只對宋晚說:“讓溫老師先去歇會兒吧,身體要緊。”
宋晚瞪了趙宇一眼,接過袋子塞給溫阮:“拿著吧,別浪費了。反正他說是給劇組的,不吃白不吃。”
溫阮捏著袋子,指尖有點燙。袋子里的陳皮糖是她以前常吃的牌子,顧晏辰知道她不愛吃太甜的,這個牌子的糖帶點酸,正好。
“謝謝趙助理。”季承宇替她們說了句,打破了尷尬。
趙宇連忙點頭:“應該的,那我先去忙了。”說完,匆匆走了。
“走吧,去歇會兒。”宋晚拉著溫阮往房車走。
溫阮沒動,低頭看著手里的袋子。袋子是普通的牛皮紙,上面沒印任何字,卻像有千斤重。
“還看什么?”宋晚扯她,“別多想,就當是劇組發的福利。”
溫阮被她拉著走,腳步有點沉。路過走廊的窗戶時,她下意識地往外看——停車場的黑色轎車還在,顧晏辰沒在車里,也沒在片場周圍。他好像真的只是讓趙宇送東西,沒打算露面。
這樣也好。
回到房車,溫阮把袋子放在小桌上,沒打開。宋晚去給她倒熱水,嘴里念叨:“他倒是學聰明了,不自己來,改讓趙宇當傳話筒了。”
溫阮沒接話,坐在床邊翻劇本。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劇本的“沈曼”兩個字上,暖烘烘的。她翻到送書稿那場戲的批注,是早上對詞時季承宇寫的:“情動不必聲張,藏在眉梢就好。”
藏在眉梢就好。
她以前也是這樣。喜歡顧晏辰,不敢說,就藏在遞水的指尖,藏在等他回家的燈里,藏在他生病時熬的粥里。他都知道的,那時候他總笑著捏她的臉,說“阮阮的眼睛會說話”。
可后來,他還是走了。
“發什么呆?”宋晚把水杯遞她手里,“喝點熱水。對了,剛才季老師的助理來問,說季老師晚上請劇組吃飯,問你去不去。”
溫阮愣了愣:“請劇組吃飯?”
“說是他剛進組,跟大家熟絡熟絡。”宋晚坐在她旁邊,“去吧?總待在房車里也悶。而且……有季老師在,某些人要是敢來搗亂,也得掂量掂量。”
溫阮想了想,點了點頭。去見見人也好,總比一個人窩著胡思亂想強。
傍晚的飯設在附近的小飯館,地方不大,卻干凈。劇組的人坐了五桌,熱熱鬧鬧的。溫阮被安排在周明遠旁邊,季承宇坐在對面,隔著張桌子,時不時會舉杯示意一下,很客氣,卻不讓人覺得疏遠。
菜上得快,都是些家常小炒。溫阮沒什么胃口,挑了點青菜慢慢吃。宋晚坐在她旁邊,替她擋了不少酒,嘴里還念念有詞:“我們阮阮不能喝酒,她胃不好。”
正吃著,溫阮的手機響了,是陌生號碼。她皺了皺眉,沒接。
過了會兒,手機又響了,還是那個號碼。
“誰啊?這么執著。”宋晚探頭看了眼。
溫阮猶豫了下,走到飯館外接了。“喂?”
“溫老師,是我,小王。”道具組的聲音帶著點急,“您能不能來片場一趟?沈曼那屋的燈好像短路了,剛才突然炸了,把桌子燒了個洞……周導讓您來看看,有沒有嚇到,明天的戲要不要改景。”
溫阮愣了愣:“燒得嚴重嗎?有沒有人受傷?”
“沒人受傷,就是桌子燒了個小窟窿。”小王說,“您要是不方便也沒事,我跟周導說一聲就行。”
“我馬上過去。”溫阮掛了電話,跟宋晚說了聲,匆匆往片場趕。
天色已經暗了,片場的燈亮著,遠遠看去像團模糊的光。溫阮加快腳步,走到沈曼的小屋外,沒看見小王,也沒看見周明遠,只有屋里亮著燈。
“有人嗎?”她喊了聲,推開門。
屋里沒人。
桌子好好的,沒燒過的痕跡,燈也亮著,沒短路。
溫阮皺了皺眉,拿出手機想打給小王,卻發現剛才的號碼打不通了。
是被騙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轉身想走,卻看見門口站著個人。
顧晏辰。
他沒穿西裝,穿了件黑色的T恤,牛仔褲,頭發有點亂,像是剛從什么地方趕過來。他手里捏著個保溫杯,站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溫阮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轉身就想走。
“別走。”顧晏辰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有點啞,“我沒別的意思,就想跟你說句話。”
溫阮沒停,腳步更快了。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他又說,聲音追著她的背影,“我也沒打算煩你。只是……昨天那個盒子,是我不對,不該隨便拿給你。我跟你道歉。”
溫阮的腳步頓住了。
他道歉?
那個永遠把“沒錯”掛在嘴邊的顧晏辰,居然會跟她道歉?
她轉過身,看著他。夜色落在他臉上,能看見他眼下的青比之前更重了,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點胡茬,顯得有些憔悴。
“道歉就不必了。”溫阮的聲音冷得像冰,“顧總只要以后別再往我這兒送東西,別再搞這些小動作,我們就兩不相欠。”
“我沒搞小動作。”顧晏辰往前走了兩步,離她近了些,保溫杯的溫度透過空氣傳過來,“那個盒子……我只是覺得它適合沈曼,沒想別的。還有之前的帕子,姜茶,都是……”
“都是什么?”溫阮打斷他,眼眶有點紅,“都是你覺得虧欠了,想彌補?還是覺得我溫阮好欺負,現在給點甜頭就能忘了以前的事?”
顧晏辰的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
“顧晏辰,”溫阮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七年前是你要離婚的,是你說‘以后別再聯系’的。我好不容易走出來了,你現在又來做這些,有意思嗎?”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疼。風從敞開的門里灌進來,吹得她的頭發亂了,也吹得顧晏辰手里的保溫杯輕輕晃了晃。
“我……”顧晏辰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終卻只化作一聲低嘆,“我只是……怕你過得不好。”
“我過得好不好,跟你沒關系。”溫阮別開眼,“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沒再回頭。
顧晏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保溫杯漸漸涼了。杯子里是他傍晚特意去老街坊買的姜茶,熱了兩回,還是沒來得及遞出去。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悶得發疼。
他知道他不該來,不該找借口見她,不該讓她更煩。可他控制不住。
那天在片場看見她淋雨,看見她抱著劇本發呆,看見她對季承宇笑……他就控制不住了。
七年了,他等了七年,盼了七年,好不容易再見到她,怎么可能甘心只做個“投資方”?
風更涼了,吹得屋檐下的舊燈晃來晃去。顧晏辰站了很久,直到手機響了,是趙宇打來的。
“顧總,您在哪兒?奶奶的電話打不通您的,急壞了。”
顧晏辰閉了閉眼,聲音啞得厲害:“我馬上回去。”
掛了電話,他最后看了眼溫阮消失的方向,轉身走向停車場。黑色的轎車駛離片場,車燈在夜色里拉出兩道光,很快就不見了。
溫阮沒回飯館,直接回了房車。宋晚不在,大概是去找她了。她坐在床邊,看著小桌上那個裝著陳皮糖的袋子,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其實沒那么硬氣。
他站在門口說“怕你過得不好”的時候,她心里是疼的。
可那又怎么樣呢?
破鏡難圓。
碎過一次,就算拼起來,裂痕也永遠都在。
她拿起那個袋子,走到房車外,扔進了垃圾桶。
夜風卷著梔子花香吹過來,甜得發苦。溫阮靠在車門上,看著遠處的夜色,心里空落落的。
也許,她該跟周導請個假,先離開劇組一陣子。
離顧晏辰遠一點,離這些糟心事遠一點,或許就能真的平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