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離婚后顧總天天來探班
- 作家dKEfdm
- 5389字
- 2025-08-27 09:06:52
入了伏,日頭毒得厲害。片場的青石板路被曬得發燙,踩上去像踩在暖爐上。溫阮坐在廊下的竹椅上背臺詞,手里捏著那本改得密密麻麻的劇本,指尖沾了點汗,把紙頁洇出小小的濕痕。
“沈曼給先生送粥,這里的眼神得軟,但不能怯。”她低聲念著批注,眉尖微微蹙著——這場戲是沈曼第一次對男主(劇中角色)動心,要在“敬”里藏點“怯”,分寸難拿。
“喝口水?”宋晚遞過來一瓶冰水,瓶身凝著層薄汗,“剛服裝組說,下午那場雨戲的旗袍準備好了,讓你去試試。”
溫阮接過來,沒擰開,只放在手邊的石桌上。“不急,先把臺詞順完。”她抬眼望了望不遠處的攝影棚,周明遠正跟攝像師說鏡頭角度,幾個場務扛著反光板往樹蔭下躲,一片忙亂里,沒看見顧晏辰的影子。
倒也清凈。
昨天趙宇來送新車被拒后,顧晏辰沒再露面。溫阮松了口氣,卻又莫名有點空——她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罵自己沒出息:七年都熬過來了,還犯什么糊涂。
“想什么呢?臉都皺成包子了。”宋晚伸手戳她的臉,“別是還在想顧晏辰那檔子事吧?我跟你說,他要是再敢來裝好人,我直接把他的車胎扎了。”
溫阮被她逗笑,嘴角剛揚起來,又聽見道具組的小王在喊:“溫老師,您要的舊帕子找著了!”
她抬頭,見小王手里捏著塊灰藍色的布帕子,快步走過來。那帕子看著確實舊了,邊角洗得發毛,布紋松松垮垮的,疊在手里軟塌塌的,比昨天那塊“挺括”的順眼多了。
“辛苦你了。”溫阮伸手去接。
“不是我找的。”小王撓了撓頭,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是趙助理剛才送過來的,說是顧總讓人在舊貨市場淘的,說這才是真用了幾年的樣子。”
溫阮的手頓在半空。
布帕子遞到眼前,帶著點淡淡的皂角香,像曬過太陽的味道。她認得這味道——以前她總愛用皂角煮水洗衣物,說比洗衣液溫和,顧晏辰總笑她“老派”,卻會在她晾衣服時,悄悄幫她把帕子捋平。
“拿回去。”溫阮沒接,聲音冷了點。
小王愣了:“啊?”
“我說,拿回去。”溫阮別開眼,看向遠處的竹籬笆,“告訴趙助理,道具的事不用顧總費心,劇組能解決。”
“這……”小王為難地看了看手里的帕子,又看了看宋晚。
宋晚直接把帕子接過來,塞回小王懷里:“聽見了吧?拿走。我們阮阮用不慣別人給的東西,尤其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
小王不敢多話,捏著帕子匆匆走了。
宋晚坐回溫阮身邊,哼了聲:“還說不是故意的?連塊帕子都要插手,他是不是閑得慌?”
溫阮沒說話,指尖無意識地摳著劇本封面。那帕子的軟塌塌的邊角,總在眼前晃——她其實是喜歡的,比道具組做的假舊物合心意得多。可一想到是顧晏辰找來的,心里就像卡了根刺,扎得慌。
“別氣了。”宋晚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愿意折騰就讓他折騰,咱們不接茬就是。下午拍雨戲,記得多穿點,別真感冒了。”
溫阮點頭,把劇本往石桌上一扣,站起身:“去看看旗袍吧。”
服裝間在廠房的另一頭,比化妝間寬敞些,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民國服飾。溫阮要試的是件月白色的旗袍,領口繡著圈細白梅,料子是薄棉的,貼身穿該涼快。
“溫老師試試這個。”服裝組的張姐遞過旗袍,又指了指旁邊的鞋,“鞋也換了,趙助理早上送過來的,說之前那雙底子太薄,這個加了層軟底。”
溫阮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鞋是雙青布鞋,樣式和之前那雙一樣,只是捏著鞋邊摸了摸,底子確實厚了點,踩著該不硌腳。
又是趙助理,又是顧晏辰。
溫阮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的煩躁:“張姐,把原來那雙鞋拿給我吧。”
“啊?這雙新的更舒服……”
“不用了。”溫阮打斷她,語氣淡得很,“我穿慣了舊的。”
張姐愣了愣,沒再勸,轉身去翻舊鞋。宋晚在旁邊幫腔:“就是,拍戲嘛,舒服不舒服的,能穿就行。有些人別總以為有錢就能說了算。”
溫阮沒接話,接過舊鞋放在腳邊,拿著旗袍進了試衣間。
布簾拉上,隔絕了外面的聲音。溫阮把旗袍攤在椅子上,指尖拂過領口的白梅——針腳細密,是好手藝。她慢慢脫下T恤牛仔褲,換上旗袍,對著鏡子拉平褶皺。
鏡子里的人,腰線被旗袍收得細細的,月白色襯得她膚色如玉,只是臉色有點白,眼神也淡。她抬手摸了摸領口的梅花,忽然想起七年前,她也給顧晏辰繡過東西——一條手帕,繡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狗,他卻寶貝得很,總揣在口袋里。
后來離婚,那條手帕不知被她丟在了哪里。
“阮阮,好了沒?”宋晚在外頭喊。
溫阮回神,深吸一口氣,拉開布簾。
“真好看。”宋晚眼睛亮了亮,“這身段,演沈曼正合適。”
溫阮扯了扯嘴角,沒笑。她走到鞋邊,彎腰穿上舊布鞋。鞋底薄,踩在水泥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的涼。
“走吧,去片場等開機。”她直起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
剛走出服裝間,就撞見趙宇從走廊那頭過來,手里提著個保溫袋。看見她們,他腳步頓了頓,臉上堆起笑:“溫老師,宋經紀人。”
“趙助理倒是忙。”宋晚抱臂看著他,“又來送什么?”
“沒什么。”趙宇把保溫袋遞過來,“顧總說下午拍雨戲,怕溫老師著涼,讓我買了點姜茶,熱的,驅驅寒。”
保溫袋是米白色的,上面印著“老街坊”的字樣——是城西那家老字號,她家的姜茶不嗆,還帶著點紅糖的甜,溫阮以前常喝。
她的指尖動了動。
“不用了。”宋晚直接擋在她身前,把保溫袋推回去,“我們自己帶了水。顧總要是真關心項目,不如多盯著點投資,別總把心思花在這些沒用的地方。”
趙宇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宋經紀人,這就是杯姜茶,顧總沒別的意思……”
“有沒有意思,我們心里有數。”宋晚寸步不讓,“拿走吧,別讓我們為難。”
趙宇看了看宋晚,又看了看溫阮。溫阮垂著眼,沒看他,也沒說話,像是默認了宋晚的話。他嘆了口氣,收回手,捏著保溫袋,聲音低了點:“那……溫老師您拍戲小心點,別淋太久。”
說完,轉身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宋晚才松了口氣,轉頭瞪溫阮:“你剛才怎么不說話?就該你自己拒絕才對。”
“我怕一開口就軟了。”溫阮低聲說,聲音有點悶。
她不是不明白宋晚的意思,只是……那杯姜茶,是她以前冬天最愛喝的。顧晏辰記得,甚至連哪家店的都記得。她怕自己一抬頭,看見趙宇那副為難的樣子,就忍不住接過來了。
“軟什么軟?”宋晚戳她的額頭,“忘了他當年怎么跟你說的?‘以后別再聯系了’——現在又來送這送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嗎?你可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
“沒忘。”溫阮抬手按了按額頭,“我就是……有點亂。”
“亂也得穩住。”宋晚拉著她往片場走,“記住了,他現在做的這些,要么是愧疚,要么是閑的,反正不可能是真心的。你要是敢心軟,我就……我就把你那本舊劇本燒了!”
溫阮被她逗笑,心里的悶堵散了點:“知道了,不敢。”
片場的雨棚已經搭好了。幾個工作人員正調試灑水器,細密的水珠噴出來,落在青石板上,濺起小小的水花。周明遠蹲在監視器前,跟副導演說戲,看見溫阮過來,招了招手:“溫阮來了?先試試走位。”
溫阮應了聲,走進雨棚。
灑水器沒開最大,雨絲細細的,落在旗袍上,很快洇出一片深色。布料貼著皮膚,有點涼,溫阮打了個輕顫。
“沈曼是去給先生送傘,走到門口看見先生和別的女人說話,停住腳,這里的情緒要收。”周明遠拿著喇叭喊,“別回頭,也別往前走,就站著,肩膀稍微垮一點,像被雨打蔫了似的。”
溫阮點頭,站定在指定的位置。
雨絲落在發梢,順著臉頰往下淌,有點癢。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里的疏離淡了,多了點怯生生的軟——像沈曼那樣,捧著滾燙的心來,卻撞見不該見的場面,連退都不知道往哪兒退。
“好!就是這個感覺!”周明遠在監視器后喊,“準備實拍!”
場記板“啪”地打下。
溫阮捧著手里的油紙傘(道具),慢慢往前走。雨落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響。走到門口,她腳步一頓,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先生”和“女客”身上,睫毛顫了顫,手里的傘柄捏得緊了點。
肩膀輕輕垮下來,像被抽走了力氣。
“卡!”周明遠喊了停,“很好!溫阮這條過了!快把毛巾拿過來!”
宋晚立刻拿著干毛巾跑過來,裹在溫阮身上:“快擦擦,別著涼了。”
溫阮接過毛巾擦了擦臉,指尖冰涼。旗袍濕了大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都說了讓你穿厚點。”宋晚瞪她,拉著她往房車走,“趕緊換衣服,我給你帶了姜茶,自己泡的,比某人送的干凈。”
溫阮被她拉著走,路過監視器時,下意識地往旁邊看了眼。
雨棚外的樹蔭下,站著個人。
顧晏辰不知什么時候來的,還穿著那件白襯衫,只是袖子卷得更高了,手里捏著支煙,沒點燃。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眉頭蹙著,眼神里有點沉,像是在擔心,又像是在別的什么。
溫阮的心猛地一跳,慌忙移開視線,腳步快了點。
“看什么呢?走快點。”宋晚催她。
“沒什么。”溫阮低聲說,把臉埋進毛巾里。
回到房車,宋晚趕緊找出干凈的T恤牛仔褲讓她換。溫阮鉆進被子里裹著,宋晚給她泡了姜茶,遞過來:“趁熱喝,別真感冒了,耽誤拍戲。”
姜茶是用袋裝的姜粉沖的,有點嗆,不如老街坊的順口。溫阮捏著杯子小口喝,舌尖辣辣的,心里卻暖了點。
“剛才在片場,我好像看見顧晏辰了。”宋晚一邊收拾濕旗袍一邊說,“站在樹底下,跟個幽靈似的。”
溫阮沒接話,喝了口姜茶。
“他肯定是看見你淋雨了,又心疼了。”宋晚哼了聲,“早干什么去了?當年你在出租屋里發燒,給他打電話,他直接掛了,那時候怎么不心疼?”
溫阮的手頓了頓。
那件事她記得。離婚后第三個月,她淋了場雨,燒到三十九度,暈乎乎地給他打電話,想讓他把她落在老房子的藥箱送過來。電話接通了,她還沒開口,就聽見他那邊傳來蘇清媛的聲音:“晏辰,誰的電話呀?”
然后,電話就被掛了。
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打過他的電話。
“都過去了。”溫阮把杯子放在小桌上,聲音有點啞,“別說了。”
宋晚看她臉色不好,沒再提,只說:“你先歇會兒,我去給你買份粥。劇組的盒飯肯定不好吃。”
溫阮點頭,裹著被子靠在床頭。
房車的空調還在沙沙響,吹出來的風帶著點涼意。她閉上眼,腦子里卻反復閃過顧晏辰剛才在樹蔭下的眼神——沉得像水,好像有很多話,卻沒說。
他到底想干什么?
愧疚嗎?還是覺得虧欠?
可當年的話是他說的,婚是他要離的,現在又來做這些,有什么意義?
溫阮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枕頭有點舊,帶著點陽光曬過的味道,像她租的那個小隔間里的被子。她忽然很想回去,回到那個只有她和宋晚的小房子里,不用看見顧晏辰,不用想這些糟心事。
迷迷糊糊地,竟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輕輕的敲門聲吵醒。
“誰啊?”溫阮揉著眼睛坐起來,嗓子有點干。
“溫老師,是我,小王。”道具組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周導讓我來問問,下午那場室內戲的道具,您要不要再看看?”
溫阮應了聲“來了”,披了件外套下床,走到門邊拉開門。
小王站在門口,手里抱著個木盒子。“周導說這是沈曼的舊首飾盒,您看看合不合心意。”他把盒子遞過來。
溫阮接過盒子,打開看了看。里面放著支舊銀簪,一個掉了漆的木梳,都是符合人設的小物件。她正想說“挺好”,目光落在盒子的襯布上,動作頓住了。
襯布是米白色的棉布,上面繡著朵小小的玉蘭花——針腳歪歪扭扭的,是她的手藝。
這盒子,是她當年親手做的。
大學時學木工,她笨手笨腳地做了個小盒子,想送給顧晏辰當生日禮物,又覺得太丑,就自己留著放耳釘了。離婚時搬行李,匆忙間落在了老房子里,她以為早就丟了。
怎么會在這兒?
“這盒子……”溫阮的聲音有點抖,“哪里來的?”
小王愣了下:“是趙助理剛才送過來的,說……說是顧總找到的,說這盒子舊舊的,適合沈曼的角色……”
溫阮捏著盒子的指尖泛白。
顧晏辰找到的。
他居然還留著。
七年了,他把這個她隨手做的、丑兮兮的盒子,留了七年。
“溫老師?您怎么了?”小王見她臉色發白,有點慌。
溫阮沒說話,猛地把盒子合上,塞回小王懷里:“拿回去。”
“啊?”
“我說拿回去!”溫阮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點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告訴顧晏辰,把他的東西都收起來!別再往我這兒送了!我不稀罕!”
小王被她嚇了一跳,抱著盒子不敢動。
房車的門沒關,風灌進來,吹得溫阮的頭發亂了。她站在門口,臉色白得像紙,眼眶卻有點紅——不是委屈,是氣,是惱,是被人硬生生揭開舊傷疤的疼。
他憑什么?
憑什么留著她的東西,憑什么現在又拿出來,憑什么以為這樣就能彌補?
“阮阮?”宋晚提著粥從遠處走來,看見這情景,快步跑過來,“怎么了這是?”
“沒什么。”溫阮深吸一口氣,別開眼,聲音冷得像冰,“讓他把盒子拿走。以后顧總的東西,再敢往我這兒送,我就直接扔垃圾桶里。”
說完,她轉身進了房車,“砰”地關上了門。
宋晚看著緊閉的車門,又看了看小王懷里的盒子,大概猜到了什么,瞪了小王一眼:“還不快走!”
小王抱著盒子,匆匆跑了。
宋晚站在車外,嘆了口氣,抬手敲了敲門:“阮阮,是我。開門,先把粥吃了。”
房車里沒動靜。
宋晚又敲了敲:“別跟自己置氣。他愿意折騰,是他的事。你要是不想看,咱們就不看。粥快涼了,啊?”
過了好一會兒,車門才“咔噠”一聲開了。
溫阮站在門后,眼睛紅紅的,卻沒掉淚。她接過宋晚手里的粥,沒說話,轉身走到小桌旁坐下,慢慢打開。
粥是皮蛋瘦肉粥,熬得很稠,飄著點蔥花。宋晚知道她愛吃這個,特意繞遠路去買的。
“快吃吧。”宋晚在她對面坐下,“吃飽了才有力氣拍戲,才有力氣懟人。”
溫阮拿起勺子,舀了口粥塞進嘴里。粥是熱的,滑進胃里,暖烘烘的。可心里那點堵,卻怎么也散不去。
她想起剛才盒子里的那支銀簪——那是她外婆留給她的,當年落在老房子里,她以為丟了,原來也被顧晏辰收著。
他到底藏了多少她的舊東西?
他到底……想干什么?
溫阮小口喝著粥,眼淚終于忍不住,滴落在粥碗里,濺起小小的漣漪。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陽光透過車窗照進來,落在桌上的劇本上,把“沈曼”兩個字照得亮堂堂的。
可她的心里,卻像被雨打濕了一樣,又涼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