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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常規清理

  • 驅邪者說
  • 輕凜Tsikyn
  • 15054字
  • 2025-08-20 10:24:13

“好了,別睡了,看看,都幾點了。”

常彥將手表摁在趙熠臉上,指針已經與“9”處重疊。

“我去,完蛋了,昨天喝大了東西還沒準備呢!”

“你傻呀?你有什么東西要準備的。”

“我不帶點裝備什么的嗎?”

“你除了那把手槍還有昨天老張給你調的酒,還有什么裝備在這嗎?”

“子彈,你們不是也說了嗎?那退魔子彈很貴的!”

“哦,對了,差點忘記那玩意兒了……走,我帶你熟悉一下‘準備過程’。”

“哈?”

……

“主管不是給我們批了一波經費嗎?為什么現在不去采購?反而要來這個鬼地方?”

趙熠

這所謂的“進貨地點”,其“壯觀”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空間大得驚人,仿佛是把相鄰的幾層寫字樓打通了。

目光所及之處,高聳到天花板的金屬貨架如同沉默的鋼鐵森林,密密麻麻排列開去,一眼望不到頭。

頂棚懸掛著幾盞巨大的工礦燈,慘白的光線將空間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區塊。

空氣里混雜著機油、硝煙、陳舊符紙的朱砂味、隱隱的藥草苦香,還有一股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金屬冷卻后的余味。

趙熠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可是安保部的庫房,一般人還進不來呢。”

“你確定你們這種公司還需要安保?”

“話可不能這么說,畢竟我們表面上只是普通公司,所以還得裝裝樣子。”

“喏,這是安保部應付檢查的時候的庫房,堆積著一些正常安保器材。”

常彥領著趙熠來到一堆辦公用具面前。

“我的法器,一般就是從這里順的,這是普通的雜房,就一些廢棄辦公物品,你可以去安保部那一塊看看。”

說罷,常彥開始在一堆辦公用品中摸索。

“我有什么好順的?這里的東西無非也就那幾樣,我總不可能把它們改裝了吧?”

“這就是你不懂了,你先等一下,我順完就來找你。”

……

“喂,過來搭把手好嗎?”

常彥將一個箱子砸在地上。

“累死我了……”

“你這里面是?”

“稍微改裝了一下……哎呀,你先別管這么多了,接下來,照我說的拿。”

常彥從口袋里掏出來一份手寫的清單。

“你確定要用這些東西?”

“哎呀,你別管,你直接拿就行了。”

趙熠始終不理解為什么驅邪的時候要帶移動充電樁和高壓水槍。

“你拿完之后,我來告訴你為什么。”

趙熠被塞了個沉甸甸的大帆布袋,袋口還鼓鼓囊囊地冒出幾截連接線的插頭和一只金屬噴嘴。

他看著常彥單肩挎著一個塞得變形、同樣古怪的背包,又低頭瞅瞅自己手里這一攤分量不輕的“破爛”,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些東西,”

他掂了掂袋子,袋子發出丁零當啷、又夾雜著些許沉悶碰撞的聲響。

“跟你那改裝的東西,還有清單上那些……它們真的……能在那種場合派上用場?”

趙熠的聲音里充滿了十萬個為什么,眼前浮現的還是清單上那些風馬牛不相及的條目。

“現在我就來告訴你!”

常彥揭開一塊泛黃的防水布,露出了下面壓著的一臺……抽水泵。

那抽水泵顯然有些年頭了,外殼是略顯陳舊的工業綠,金屬部分能看到細微的銹跡。

幾條粗壯的橡膠軟管纏繞在一旁,接口處還沾著干涸的污泥。

與周圍堆放的嶄新高科技配件或者復古法器相比,這東西顯得格格不入,透著一種最原始的、藍領工人的氣質。

“猜猜這是連著哪的?”

“不知道。”

“……”

“我去哥們,有這玩意你還出什么任務啊?”

“噓,秘密,秘密。”

“好了,我先在這把東西搞定,你回去換衣服,不要穿著這套衣服給我們公司丟臉。”

趙熠看向自己身上的破爛西裝,又瞅了一眼常彥遞來的一套標準英式西裝。

“你的?”

“廢話,肯定是公司發的呀!”

“好嘞,得令!”

趙熠接過西裝。

“不過為什么沒有帽子?”

“你說帽子?”

“對啊。”

“你還嫌我們驅邪師被扣的帽子少嗎?”

“神棍,騙子,封建余孽,守舊派……”

“停停停!”

“帽子一頂比一頂高,真當我們法國總統啊!”

……

趙熠換完那套略顯刻板但嶄新的標準英式西裝,回到倉庫門口等待。

他正低頭試圖把略緊的袖口往上松一松,就聽見一陣沉重而雜亂的拖拽聲和金屬摩擦聲從倉庫深處的陰影里傳來。

“喂!別愣著了,接把手!”

常彥的聲音帶著點憋氣兒的感覺。

只見常彥推著一輛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金屬折疊購物車,搖搖晃晃地現身。

購物車的框架吱呀作響,仿佛隨時都會散架。

車上、車下、車周圍,掛滿了、塞滿了他們之前“順”來的各種“破爛”裝備。

“好,等等,這是什么?”

趙熠揪起常彥那垂到膝蓋的領帶。

“領帶,你總不可能連領帶都沒見過吧?”

“你確定這是領帶不是繃帶?”

“這種事情你別管,走走走!”

二人扛著幾袋東西來到熟悉的路虎衛士旁,安言和雨宮凌音已經在此等候多時了。

“你們這是……把后勤部搶了?”

“哎哎哎,怎么說的話,我們這叫廢物利用。”

“可是你們確定驅邪用得到這些東西?”

安言看向趙熠扛著的水缸,陷入了沉思。

“哦,這是魚缸,辟邪,辟邪。”

“那這個……”

安言從“裝備”中取出一個“微波爐”。

“餓了就要吃飯,我們總不可能硬抗一天吧,哈哈。”

“常彥先生,你的‘派別’還真是……‘因地制宜’,‘創意無限’啊。”

“因地制宜”四個字咬得格外重。

她甚至懶得再看他一眼,轉而看向趙熠肩膀上那沉重的水缸,眉頭皺得更緊。

圣潔的驅邪術,在他這里,似乎與廢品回收和雜耍無異。

雨宮凌音的冰藍色瞳孔則像兩臺精密的掃描儀,先是對焦到那個被常彥稱為“微波爐”的金屬方塊上,停頓了兩秒。

然后視線微微平移,落在連接著車把手上、噴嘴閃爍著銀光的高壓水槍槍管上。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謝謝,謝謝。”

趙熠回答。

“不!用,謝謝。如果可以的話,請勞煩再給我們一點資金用于購進彈藥圣水朱砂一類的必需品。”

常彥嘿嘿一笑,朝雨宮凌音伸出手。

雨宮凌音伸手掏錢時,安言卻擋在了他們中間。

“我記得好像主管昨天給我們撥了款吧,錢去哪兒了,常彥前輩?”

“這個嘛,你們要想,主管就撥那么點錢,驅邪要用的東西那么多,怎么可能夠嗎。”

“你確定不是都被你用來購進這堆破爛了?”

“當然不是,你要想想,即便你自備了法器,驅邪時也要用圣水、圣鹽、圣蠟。”

“雨宮要用鹽,我們兩個也要子彈朱砂還有符紙。”

“所以說嘛,這錢給的還是太少了。”

常彥推了一把趙熠,趙熠繞過安言,從雨宮凌音手中接過“資金”。

“放心,會找零的。”

“喂,雨宮姐,你看他們!”

“合理。”

安言一時語塞。

“好了,我們就先告辭了。”

常彥和趙熠走在前往后勤部的路上,趙熠開口詢問:

“主管給你的錢,你花完了?”

“當然沒有,那錢是留給更有需要的時候花的。”

“那現在在這錢?”

“這一次肯定不能再占太多便宜了,買完子彈老老實實把零錢還回去。”

“不知道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內購制,自己公司批的錢在自己的后勤部花,這人腦子沒問題吧?”

趙熠很不理解這種制度,常彥卻已經習以為常。

“公司的產能不夠,有的后勤項目是外包給別的公司去做的。”

“我就給你準備兩種子彈,常規退魔子彈和進階退魔子彈。”

“有什么區別嗎?”

“一種是只浸過圣水和朱砂的普通子彈,還有一種上面刻過符文。”

“什么材質?”

“如果我沒帶特殊前綴,就默認是銅制子彈或鋼制子彈。”

“9×19mm JSP,手槍軟尖彈,本來是狩獵用的,但對付這些雜碎應該夠了。”

“還有12-gauge Slug12號霰彈獨頭彈,這個威力會大一點。”

“不過說來也怪,你忌火,名字里卻帶火字旁,而且武器還是火器,重點是老張甚至給了你一瓶補陽的藥劑,這又是為什么?”

“你本就不適合用這種武器,而且你絕對不會缺乏陽氣,老張這話的意思……”

“看來你有事情瞞著我。”

“庚申日主,火金相戰,午火三疊,陽極必焚。所幸申中藏壬水,可化火為炁;再以槍火為引,炁入槐印,一小時辰折陽壽七日——這就是你趙家獨門的‘逆生陣’。別嫌命短,燒得快,賺得也快。”

“我想我沒說錯吧?”

“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父母不會對此做無用功,好了,買完彈藥,直接走吧。”

“就算跟著我練練廢了,你還有你媽那條血統,再練一條道出來也不是不行。”

……

引擎低吼著,路虎衛士在車流中穿行。

車廂后部,常彥搜刮來的“裝備”塞得滿滿當當,隨著顛簸發出叮當作響的交響曲。

那個沉重的水缸尤其扎眼,擠占了后排大半空間,迫使安言不得不緊貼著車窗,她緊蹙的眉頭就沒松開過。

“所以,”

安言率先打破了沉默,目光銳利地掃向駕駛座的常彥。

“常彥前輩,能請您再‘專業’地解釋一下,一個被您稱為‘辟邪’的魚缸,是不是在你研習過的《備忘錄》里有過記載?還有那個‘微波爐’——”

她指了指被捆扎在后排角落、看起來格格不入的金屬盒子。

“——真的是用來解決戰斗期間溫飽問題的嗎?我們難道要在怨靈巢穴里開伙?”

“安言同志,話不能這么說嘛!書上那都是理論,實踐起來得靈活!你看這缸,”

他費力地轉過頭拍了拍粗糙的缸壁。

“水乃萬物之母,聚氣!聚氣你懂不懂?放在那,就自成一結界,邪氣退散!”

“微波爐嘛…嘿嘿,高溫滅殺一切微生物,保不齊能加熱圣水當武器呢?這叫發散思維,跨界創新!”

坐在常彥身后、抱著自己那份裝著移動充電樁和高噴槍噴嘴沉甸甸帆布袋的趙熠,忍不住嘀咕:

“我覺得安言姐說得對…帶這些玩意兒感覺有點…呃…不太專業?你那改裝箱子里到底啥寶貝那么沉?”

他說著試圖挪動身體避開身后戳著的高壓水槍金屬噴嘴。

“趙小弟,這你就不懂了!”

常彥用力拽緊了那根扭曲得像繃帶似的領帶。

“這些都是底牌!秘密武器!等你見識過它們的威力就知道了!對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對駕駛座上一直沉默的雨宮凌音陪笑道。

“雨宮姐,剛才真是謝了啊。那些錢就是補給彈藥的,退魔子彈貴嘛,主管批的錢…不太夠花,回頭絕對找零,您放心!”

雨宮凌音冰藍色的眸子透過后視鏡掃了常彥一眼,沒有立刻回應。她精致的手指穩穩握住方向盤,車輛靈巧地避開一個井蓋。

她的目光短暫地在后視鏡里那堆“廢品山”上停留了一瞬,尤其在那個突兀的微波爐上多看了零點幾秒,薄唇微啟,終于吐出兩個清晰的音節:

“別炸了。”

車廂內瞬間安靜了半秒。

安言發出一聲帶著極其濃重嘲諷意味的冷哼:

“呵,‘別炸了’?常彥前輩,你最好祈禱你的‘創新’別真的把我們炸飛在行動半路上。”

她轉頭看向窗外,顯然已經放棄和常彥進行邏輯溝通。

“怎么會呢!我改裝技術過硬!”

常彥嘴硬,但表情略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趙熠聽著這番對話,又感受著身后各種金屬疙瘩在顛簸中的碰撞,只覺得前路漫漫。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嶄新的、但扣緊袖口略微拘謹的英式西裝,再想起帆布袋里的古怪裝備,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現在只希望,等會兒真到了地方,這些東西…至少能起一點作用吧?哪怕能嚇唬嚇唬那些東西也行…”

“喂喂,有點信心嘛趙小弟!”

常彥拍了他肩膀一下,

“跟著老常混,保證邪魔歪道屁滾尿流!就是……”

他瞄了一眼后視鏡里雨宮凌音那張毫無波瀾的側臉,聲音壓低了些。

“……下次再搞‘廢物利用’的時候,得避開這位姐的法眼才行…”

雨宮凌音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似乎幾不可察地微微敲了一下。

就這樣,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

在金屬、塑料、橡膠相互摩擦的噪音背景下;

在常彥天花亂墜的辯解、安言毫不留情的嘲諷、趙熠充滿憂慮的疑問以及雨宮凌音精煉冰冷的點評所交織出的奇特氣氛中;

這輛載滿了“特殊裝備”和奇特組合的四人路虎衛士,朝著他們未知的目的地疾馳而去。

車窗外,城市的鋼鐵森林漸漸被更具荒涼感的景象替代。目的地,不遠了。

……

“到了,就是這,目標地點。”

“目標很簡單,干掉這棟樓里的所有邪祟。”

“這里是之前是王家名下的一個公司,然而不知何時邪祟出現……總之,把這些東西干掉就行了,開工!”

映入眼簾的并非想象中的老舊鬼宅,而是標準現代辦公空間的殘酷“尸骸”。

曾經整潔的接待區如今一片狼藉,斷裂的前臺木質桌板翻倒在地上,上面布滿深褐色的不明污漬,像是凝固已久的血液與灰塵的混合物。

大片大片的墻皮剝落,裸露出下方灰暗的水泥或發霉的石膏板,露出歪斜的電線盒與斷裂的管道。

地面被厚厚的、幾乎能淹沒腳踝的碎紙覆蓋。

各色文件、表格、信函被撕得粉碎,如同被狂風肆虐過,又經年累月無人問津,白紙已然發黃、變脆,踩上去發出沙沙的碎裂聲,其間夾雜著不少破碎的亞克力名牌和塑料文件夾碎片。

偶爾能看到一本厚重的精裝書攤開在紙堆中,頁面沾滿污垢,內容晦暗不明。

巨大的開放式辦公區域里,原本成排的辦公隔間大多已經塌陷或被暴力拆解,金屬隔斷框架扭曲變形,像巨大的黑色蜈蚣骨架般歪斜地倒在紙堆或翻倒的辦公椅上。

頭頂上方,本應整齊排布的天花板鋁扣板大面積缺失,裸露出上方錯綜復雜的、布滿灰塵蛛網的通風管道、電線橋架和熄滅的燈槽框架,仿佛這空間的黑色血脈與神經被暴露無遺。

空間深處吞噬了門口涌入的所有光線,只有他們頭頂慘淡的手電光束在濃稠的黑暗中劈開小范圍的光域,光束邊緣迅速被墨汁般的黑暗溶解。

沒有一絲都市的背景噪音,只有他們踏入時踩碎紙張的聲響和自己沉重的呼吸,這份死寂帶著冰冷的壓迫感,仿佛有無數雙無形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視著他們。

墻壁上可見到深深的劃痕和撞擊凹陷,部分殘留著令人不安的黑色焦痕,像是猛烈的能量爆發或被火焰短暫舔舐過。

一些角落或翻倒的辦公設備附近,散落著暗紅色的斑塊,形狀不規則,讓人無法不去聯想曾在此處上演的血腥場景。

空氣中彌漫著的不只是灰塵與腐敗的氣息,還有一種若有若無、令人脊背發涼的“冷氣”。

并非溫度低,而是一種純粹的能量層面的陰寒感,仿佛暗流涌動。

隱約能聽到墻壁內部或黑暗深處傳來無法形容的、類似低語或金屬緩慢摩擦、又或是水滴落在金屬盆底的幽微聲響。

它們斷斷續續,當你凝神去聽時,又可能悄然消失,只留下更深的疑慮。

巨大的公司Logo標志——可能是用金屬或亞克力板做的——從一面嚴重開裂的墻體上歪斜地垂下,僅靠一兩根電線懸吊著,金屬邊緣已經銹蝕。

Logo表面布滿裂紋和污垢,像一個被遺棄的巨人殘骸,無言地宣告著此地的徹底衰亡。

“我說你們兩個,真的要把這些東西帶進來嗎?”

趙熠手上捧著“微波爐”,而常彥身后的推車上裝滿了一系列物品,領帶卻消失不見。

“咳咳,不用管這么多,趙熠,你和安言一組,我和雨宮給你們開路。”

“為什么我要和他?”

安言顯然很不理解。

“你們兩個都是新人,也互幫互助,我們兩個幫你們解決完較大的威脅之后,剩下的就靠你們了。”

說罷,常彥從推車中拎起一個背包,從手中筆記本撕下一頁符紙點燃。

“一步登霄,九跡潛形;魁罡所指,萬程須臾。急急如律令!”

“一步登霄,通勤特急!”

在符紙焚盡的一瞬間,常彥于背包消失不見。

血の川に映る三つの月

一つは偽り、一つは罠

ただ一つが黃泉の扉――

我は選ぶ、赤き刃が示す方角を

(血川映三月,)

(一為虛妄,一為陷阱,)

(唯一乃黃泉之門,)

(吾將選擇赤刃所指之向。)

“喂,雨宮姐!”

符紙的余燼尚未完全飄散,倉庫里只留下紙張碎裂的刺耳余音。

安言的手電光束猛地掃過空蕩蕩的入口,光柱里只有飛舞的灰塵粒子。

“……”

安言的表情凝固了,握著電筒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

幾秒鐘的死寂后,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冷笑在彌漫著陳舊紙張和無形陰冷氣息的廢墟中響起:

“呵…呵呵呵……好一個‘開路’……常彥這個混蛋!”

她的聲音冰冷刺骨,比倉庫里的寒意更甚。手電光柱猛地釘在趙熠臉上,刺得他下意識偏過頭。

“還有你!抱著那個該死的‘微波爐’準備在這里野餐嗎?!”

趙熠被光束刺得睜不開眼,手里沉重的金屬盒子差點脫手。

“你以為我想嗎!”

他手忙腳亂地想把“微波爐”放到旁邊的紙堆上,結果一腳踩進厚厚的碎紙層,一個趔趄,整個人連帶那礙事的金屬疙瘩都撲倒下去,發出“哐當”一聲巨響,激起一片紙灰飛揚。

“笨手笨腳!”

安言毫不掩飾嫌惡,后退一步避開飛舞的紙屑。

“廢物利用就搞來這么一堆真正的廢物!現在好了,我們兩個新手上路,帶著你們撿來的這些垃圾!”

她煩躁地用手電掃過周圍堆滿的“裝備”。

那個鼓鼓囊囊的帆布袋口,高壓水槍的噴嘴依舊頑強地戳在外面,水缸在陰影里如同一個碩大而愚蠢的紀念碑。

而那輛掛滿了各種零碎破爛的折疊購物車則像一個隨時會散架的嘲諷裝置。

“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嗎?你有什么可以吸引邪祟的方法,趕緊用啊!”

“沒有!你一個人慢慢待在這吧!”

就在此時,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感,并非源自空氣的溫度,而是如同無形冰棱刺入骨髓般的陰寒能量,以趙熠為中心,猛然爆發開來!

倉庫深處那若有若無的低語和摩擦聲,瞬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凝聚感。仿佛整個廢墟空間里的黑暗、陰冷與惡意,此刻都找到了一個清晰無比的目標。

趙熠猛地扭頭。

只見距離他腳邊不過幾米遠的厚厚紙堆中,那些發黃、碎脆的紙片,正違反重力地……“站立”了起來。

它們像是被無形的狂風卷動,卻又并非混亂飛舞,而是如同擁有了生命般,一片片地抖動、翹起,然后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朝趙熠聚攏。

不是一片兩片,而是整片地面如同紙漿的海洋瞬間沸騰。

無數的碎紙片仿佛被磁石吸引的鐵屑,又像嗅到血腥味的瘋狂蝶群,形成一道道灰黃色的渦流,呼嘯著、翻滾著,發出令人牙酸的沙沙碎響,如同密集的蝗蟲群般朝著趙熠撲去。

“愣著干嘛,跑啊!”

趙熠放下“微波爐”,從腰間取出手槍。

“來試試老子的莫桑比克射擊法!”

三發子彈徑直飛向面前的碎紙群,暫時的擊退了一部分,然而另一部分卻仍然在朝他們靠近。

“它還沒顯形,你先后退!”

安言舉起那本隨身攜帶的法典。

Adversum obscurum, in nomine lucis,

黑暗之敵,我以光明之名,

et in virtute veritatis,

并以真理之力,

ego te revoco ad formam veram!

命你回歸現實之形!

一陣金光閃過,面前的碎紙迅速聚集,直至形成人形。

“人形怨靈?糟糕,忘記帶圣水了!”

一張完整的紙飛出,直逼安言面門。

“閃開!”

趙熠再次連開三槍,然而紙卻直接切碎了子彈,短暫停滯后,再次向前飛去。

趙熠一把推開安言,那張紙被釘在了墻上,留下醒目的印記。

“記住,你還只是個新手,多借助外力,別硬撐!”

昨天夜里傳授經驗時,常彥反反復復的強調這句話。

“安言,你還有什么驅邪法嗎?”

“有,但是需要時間。”

“我給你爭取時間,你快點!”

刺耳的槍聲在死寂的廢墟中炸響,趙熠扣住扳機,將彈匣里剩余的子彈以最快的速度傾瀉而出。

槍口噴射的火焰短暫地撕裂了逼仄的黑暗,彈頭撞進洶涌撲來的碎紙渦流,發出噗噗的悶響和紙張被高速撕碎的尖嘯。

黃銅彈殼叮叮當當地散落在腳下的紙堆中。子彈確實能短暫地撕裂那無形的“粘合”,讓撲向他們的碎紙如同被重拳擊中般四散、遲滯。

然而,那被打散的紙屑并沒有消失或真正退去,它們只是短暫地一頓,隨即被更深處的、更為龐大的陰冷力量重新收束。

更多的碎紙從周圍的地面、墻角、乃至天花板的黑暗縫隙中涌出,加入這瘋狂的撲擊,如同永無止境的灰色潮水。

“快!我撐不了多久!”

趙熠的吼聲帶著一絲變調的嘶啞。

他能感覺到手槍后坐力帶來的臂膀酸麻,更清晰地感受到那匯聚的陰寒氣息鎖定了自己,冰冷刺骨,仿佛連靈魂都要被凍結。

他換彈匣的動作因為緊迫感而顯得慌亂,手指差點沒能勾住新的彈匣邊緣。

“不行,時間不夠!”

安言手忙腳亂的打開法典。

“站著別動!”

趙熠將一個安剖瓶遞給了安言,自己擋在了她身前。

“聽見瓶子碎的聲音之后,趕緊把你手上的東西扔過去!”

又是一發紙彈,高速運動的紙張劃破了空氣,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嘯。

紙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仿佛要刺穿耳膜,裹挾著冰冷的死亡氣息直撲趙熠面門。

時間在那一瞬似乎被拉伸、凝固。趙熠瞳孔驟縮,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思維的遲滯。

“躲開!”

安言的驚呼聲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趙熠根本來不及思考或瞄準,只憑著在訓練場被捶打出的肌肉記憶和對子彈來襲方向的直覺,身體猛地向側后一縮。

那動作幅度之大、速度之快,幾乎讓他失去平衡。

就在他身體偏斜的剎那,那顆致命的、匯聚了陰氣與惡意的“紙彈”,幾乎是擦著他的鼻尖掠過——

噗!

一聲并不算響亮的悶響。

紙彈精準地擊中了他因動作而向前伸出的左手握著的那個安剖瓶。

小小的玻璃瓶根本無法承受蘊含靈力的高速沖擊,瞬間爆裂開來。

瓶中珍貴的、閃爍著微光的圣水,如同被引爆的閃光彈,驟然四濺噴發。

“滋——!!!!”

刺耳的白噪音伴隨著濃烈的焦糊味陡然炸開!

接觸到圣水的瞬間,那銳利如刀的“紙彈”就像是碰到了熔巖的冰片。構成它的無數怨念、陰冷能量在圣水的強大凈化力下瘋狂消融、潰散。

凝聚的紙張結構瞬間瓦解,由尖銳的固體形態化作一灘散發著惡臭的、粘稠的黑色污漬,潑濺在周圍的紙堆和墻壁上,冒出縷縷青煙。

空中彌漫起圣潔與污穢激烈碰撞后產生的特殊焦味,混合著紙張燃燒的微末氣息。

“別發呆,趕緊上!”

趙熠清空了剛換上的彈匣,17發子彈朝面前的怨靈飛去。

當怨靈將另一發紙彈對準趙熠時,他明白,機會來了。

“滋啦——”

圣水瓶爆裂聲、刺耳的滋滋聲、以及惡靈核心處升騰起的惡臭青煙和白霧尚未完全消散。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只剩下趙熠急促的喘息和安言緊繃的呼吸。

“總算消停了。”

空氣中刺鼻的焦糊味與圣水的微甜氣息混雜,伴隨著令人作嘔的怨靈消散后殘留的淡淡硫磺般的惡臭。

那由無數碎紙聚合而成的人形,在圣水的凈化與趙熠傾瀉而出的彈雨雙重打擊下,終于如同被點燃的紙人般迅速塌陷、扭曲、分解。

構成它的紙片失去了無形的束縛,如同燃燒殆盡的灰燼,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混入地面上原本堆積如山的紙屑海洋里,再也無法分辨。

“呼……呼……”

趙熠大口喘著粗氣,左手下意識地按壓在剛才驚險躲開紙彈的太陽穴附近,心臟還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腎上腺素褪去后,手臂的酸麻感更加強烈,尤其是連續打空彈匣的右手虎口,隱隱作痛。

安言緊繃的身體也松懈下來,她迅速合上那本厚重的法典,戒備的目光掃視著周圍。

戰斗的余波似乎讓這片區域的陰寒氣息暫時消退了一些,那種無處不在的被窺視感也減弱了。

腳下是深深淺淺的紙堆,踩上去發出令人心煩的碎裂聲。

“搞定了……嗎?”

趙熠的聲音有些發顫,他努力平復呼吸,環顧四周。

狼藉的戰場中央是他們兩人,周圍是翻倒的辦公隔斷、暴露的電線管道、布滿污漬的墻壁,還有……那個孤零零立在一邊的“微波爐”,以及在混亂中被踢開、此刻正無辜地躺在地上的帆布袋,露出高壓水槍的噴嘴。

“邪祟消散了。至少這個……算是解決了。”

安言的聲音同樣帶著喘息,但比她預想的要鎮定許多。她厭惡地皺了皺鼻子,空氣中那混合的異味讓她不適。

她看向趙熠,目光落在他嶄新的英式西裝上——袖口因為剛才的劇烈動作開了線,肩膀和后背沾染了大片灰塵和細碎的紙屑,還有剛才圣水瓶子爆裂時濺上的點點水痕,顯得格外狼狽。

“你怎么樣?剛才那一下……”

“沒事,擦破點皮。”

趙熠甩了甩被紙片擦過的左手手背,那里確實有幾道淺淺的紅痕,傳來細微的刺痛感。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被自己的子彈釘在墻上的、那張如今只剩下邊緣一圈焦黑和一點凝固污漬的紙,又看了看安言。

“多虧了你的圣水……不,是常彥那家伙非要我們帶的……呃……這到底算不算他的‘準備過程’起作用了?”

安言冷哼一聲:

“哼,歪打正著罷了!如果不是他帶著那些沒用的破爛,又丟下我們自己跑路……”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顯然是想起了此刻的處境和常彥帶著雨宮凌音“開路”的不負責任行為,臉色變得更加不愉。

她抬頭看向前方那片更深邃的黑暗,眉頭緊鎖。

“不知道他們那邊……”

“嗨,先別管他們了!”

趙熠打斷她,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方坐一下喘口氣。

他下意識地抬起左手腕,想看看剛才那場感覺持續了很久的激烈戰斗到底過去了多長時間。

手腕上那塊老舊的機械手表,表盤在慘淡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他用沾著灰塵的手指使勁擦了擦表蒙子,湊近了看。

指針……長針走到了“10”的位置,短針……幾乎與“12”重疊了?!

趙熠猛地睜大眼睛,有些不信邪,把表舉到眼前,幾乎要貼到鼻子上。

“喂,你看什么呢?”

安言察覺到他的動作,不解地問。

趙熠像是沒聽見她的話,死死盯著表盤,幾秒鐘后,他的臉色驟然一變,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愕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

“我靠!……安言!這表……是不是壞了?!剛進來的時候才幾點?十點多吧?你看現在?!”

安言被他突然拔高的聲調嚇了一跳,也立刻警覺起來,快步走到趙熠身邊,就著他手腕上的光線看去。

當她看清指針的確清晰無誤地指在十一點五十分時,冰藍色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縮!

“怎么可能!”

安言失聲道。

“從我們進來,到現在……就算加上常彥那個混蛋消失的時間,感覺也不過十幾二十分鐘!怎么……”

她的聲音里也充滿了震驚和疑惑,抬頭掃視這片死寂、幽暗的空間,那種剛消散一些的陰寒感似乎瞬間又濃稠了起來。

時間,在這個被邪祟占據的廢墟里,仿佛被某種未知的力量扭曲了。

“二十三……點五十……”

趙熠重復著,嘴唇有些發干。手表冰冷的金屬表帶緊貼著他的皮膚,此刻卻仿佛帶著一絲灼熱的詭異感。

他突然想起自己一直在流汗的后背,不是因為緊張的后怕,而是……一種持續消耗帶來的虛弱感?這個想法讓他脊背一陣發涼。

安言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你說什么?現在是晚上十一點?”

她猛地抓住趙熠的手臂。

“這地方的時間流速絕對有問題!快!我們必須立刻找到他們兩個匯合,或者想辦法出去!”

陰氣最盛的時刻即將到來,這廢墟里的危險程度恐怕會驟然飆升,絕不能再像剛才一樣各自為戰,尤其是,他們現在只有兩個人,還帶著一堆“累贅”。

她的話音剛落,一種比之前更加濃烈、更加粘稠的陰冷開始散布。

“平白無故少了12個小時?”

“不對,你怎么知道是現在是晚上?”

趙熠望向窗外,漆黑一片。

“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但時間的的確確少了12個小時。”

“一炁化三清,三步跳辰綱;斗柄指破軍,陰陽替我忙。”

“誰?”

“什么聲音?”

趙熠舉起槍,望向四周時,卻根本沒有看見任何東西。

“聯系常彥他們,優先恢復供電。”

趙熠的手指剛在手機屏幕上懸停,還沒觸到撥號鍵——

整棟大樓的應急照明系統突然發出沉悶的嗡鳴!下一刻,慘白的光線如同潰堤的洪流,從天花板上千瘡百孔的燈槽中奔涌而出!

“滋啦——砰!”

年久失修的燈管和裸露電線承受不住驟然涌入的電流,在刺耳的爆鳴聲中紛紛炸裂。

細碎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劈頭蓋臉砸向下方厚厚的紙堆,激揚起一片渾濁的煙塵。

“言出法隨?”

趙熠收起了手機。

“不行,這破地方太怪了,得趕緊找到常彥。”

“不得不說,你可比他靠譜多了。”

“那是當然,我也是被這家伙騙過來的,現在好了,差點殞命于此。”

“哦,對了,那你為什么要加入公司?你看起來并不像缺錢的樣子。”

“這種事情還是等到活著走出去的時候再說吧。”

“我們現在在哪?”

“公共辦公區。”

這個詞所代表的現代秩序與高效早已化作一地狼藉的殘骸。

這里只剩下一個被徹底碾碎、消化后又反芻出來的噩夢般的“內臟空間”。

“找到配電室就好,應該能在那里和他們會合。”

“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有什么奇怪的?”

“我們明明是剛進來,還沒有走動的時候就和他們分開了,那么為什么我們現在是在辦公區?”

“什么意思?”

“我們是走正門進來的,你確定這種級別的公司會沒有前臺?”

趙熠汗毛倒豎。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鐵城萬丈,活人莫當!吾今結界,斷絕生陽——入我城者,血濺當場!”

“是誰?”

“這又是誰的聲音?”

趙熠怒吼一聲。

“這難道不是常彥的聲音嗎?”

“不是,而且這聲音很不對勁,聽起來不像是從哪個角度傳出來的,倒像是直接鉆進耳朵里的。”

“直接……鉆?”

“沒錯。”

安言只覺得一股寒意自脊椎骨蛇行而上,瞬間凍僵了全身血液。

這聲音不是來自前方、后方或任何方向,它沒有源頭,沒有遠近,如同直接烙印在他們的神經末梢上。

這比可視的怨靈更令人毛骨悚然。

“不過好在我現在手上有這個。”

趙熠從地上撿起了“微波爐”。

“這東西有什么用?”

“你再看看。”

趙熠卸下“微波爐”的門,一根槍管瞬間從爐內彈了出來。

“12.7mm邪祟冷靜器便攜版,搭載12.7×99mm Ball常規退魔子彈,還有符文加強版哦!”

沒等安言回答,趙熠直接從推車中取出一個“自拍桿”還有兩個彈倉。

“你的意思是,那家伙準備了哨戒機槍?”

“是的哦親。”

“那如果這個沒用怎么辦?你剛才拿手槍不也打不過打不過那堆碎紙。”

“那就是口徑問題。”

趙熠取出了另外一把槍。

“VEPR-12圣水噴射器,12-gauge Slug強化版。”

趙熠手中的VEPR-12“圣水噴射器”沉重而冰冷,粗大的槍管在應急燈慘白的光線下泛著幽暗的金屬光澤。

他剛將這把威力巨大的霰彈槍端穩,還沒能從時間流速異常的震撼和耳邊那詭異低語的侵襲中完全回神——

“小心后面!”安言的聲音尖利地撕裂了短暫的死寂。

“嗡——轟!!!”

槍口噴射的火焰如同瞬間爆發的微型太陽,短暫的熾亮將周圍所有的陰影都驅散殆盡。

一枚刻滿細密暗金色符文、在離膛瞬間就驟然亮起圣潔白光的12-gauge Slug獨頭彈,撕裂空氣,如同神罰般轟入那團黑暗的核心。

“噗嗤!嘩啦——!”

“搞定,記得五星好評哦親!咳咳——好,不管這么多,我們繼續。”

“那現在到底去不去配電室?”

“去啊,槍旁邊,放心,絕對不會有問這一大缸子是誰給你開題。”

趙熠拍了拍一旁的“魚缸”。

“這一大缸子圣水和你開玩笑嗎?”

“想和他們碰面就這一次機會,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不等安言回答,趙熠將兩個滅火器背在背上,隨后端起槍直接朝常彥離開的方向走去。

“喂,你慢點!”

趙熠不再猶豫,他一手端起VEPR-12“圣水噴射器”——那粗獷的槍管在應急燈慘白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烏光,另一只手則握著手槍。

他將帆布袋甩給安言:

“幫我拿著,背好圣水缸!那玩意兒是你的盾牌!”

“盾牌?!”

安言被這說法噎了一下,但生死關頭也容不得質疑。

她咬咬牙,用盡全力將那沉甸甸的水缸側傾著背起來,冰涼的水面晃動,濺濕了她的后背。

她摸索著帆布袋,里面除了那個奇怪的“高壓水槍”,居然還有幾瓶備用圣水和裝填好的彈匣。

“走!”趙熠低吼一聲,槍口指向常彥消失的方向——那通向內部走廊的、被撕裂扭曲的金屬框架門洞。

他不再理會耳邊低回的那兩句咒語和宣告,將之歸類為邪祟的擾心之術。

走廊內的情況比辦公區更糟。廢棄的線纜像垂死的藤蔓糾纏墜落,破碎的石膏板天花塌陷下來,形成一道道障礙。

但最致命的,是彌漫在空氣中那近乎實質的陰冷,以及黑暗中蠢蠢欲動的蠕動陰影。

“砰!砰!砰!”

手槍沉悶的爆響打破死寂。

趙熠毫無預兆地快速拔槍,對著左側墻壁高處一處扭曲電線盤踞的陰影開出三槍。

彈頭撕裂空氣,撞入黑暗。

“吱——嘰!!!”

一聲極其刺耳、非人的嘶鳴響起。

那團陰影被擊中處騰起一陣帶著硫磺味的黑煙和幾點幽藍火花。

一個粘稠、仿佛由瀝干血跡和銹屑組成的模糊形體跌落下來,在布滿碎石的地上掙扎扭動,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有用!”

趙熠精神一振,但臉上毫無輕松。

“安言!身后低空!”

安言猛地轉身,只見幾片邊緣閃爍著金屬光澤、如同飛碟般無聲旋轉的碎紙片正貼地疾射而來。

她幾乎憑著本能,將背上的圣水水缸猛地下沉——

“噗噗噗”!

幾聲悶響,碎紙片狠狠撞在半缸壁、半水面的圣水中。

“滋啦——滋啦——”

如同滾燙的烙鐵浸入冷水,那些紙片瞬間焦黑卷曲,冒起濃烈的青煙,力道全消,沉入水中,污濁了一小片清澈的圣水。

“干得漂亮!”

趙熠贊了一聲,手中霰彈槍已閃電般指向走廊前方——那里,更多的陰影正從破碎的墻壁內和懸掛在天花板的管道縫隙中涌出,凝聚成更清晰、帶著惡意的人形輪廓。

“退魔套餐,貨到付款,不支持退款,接好了!”

趙熠咧嘴,笑容在應急燈下顯得有些猙獰。他猛地扣動扳機!

“轟——!!!”

VEPR-12的怒吼在狹窄走廊里制造出可怕的音暴。

刻滿符文、閃耀圣潔白光的獨頭彈如同小型火炮般轟出。

恐怖的沖擊力瞬間將最前方的幾個人形陰影撕裂、粉碎。

圣光伴隨著子彈爆炸性的氣浪擴散開來,將后方凝聚中的邪祟掀得七零八落,發出凄厲的悲鳴。

刺鼻的凈化氣息混合著硝煙味彌漫開來,暫時壓下了腐朽的陰冷。

“換彈!”

趙熠吼著,動作迅猛地將打空的彈匣退出,從腰間拔出一個新的十二號霰彈彈匣頂上。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顯然常彥那不著調的“訓練”在這生死時刻被壓榨出了效率。

安言則趁機將帆布袋中的備用彈匣塞給趙熠。

兩人如同在污穢泥沼中艱難推進的推土機。

趙熠手持霰彈槍,精準地鎖定任何敢于凝聚或從側翼撲來的大型陰影。

每次轟鳴都伴隨著圣光爆裂和陰影哀嚎、崩解。

手槍則作為精確快速反應的補充,點掉那些零散、刁鉆的小型襲擊或遠程投射物。

圣水缸成了安言笨重但可靠的盾牌和移動圣域,她緊跟著趙熠,努力保持平衡,用圣水潑灑那些被霰彈槍重創但殘余未滅的邪祟碎片,或者阻擋漏網的攻擊。

他們踏過一地蠕動的黑色污漬和冒著青煙的灰燼。

應急燈管在頭頂忽明忽滅,閃爍的光線下,趙熠的身影被硝煙籠罩,每一次槍火閃耀都映亮他緊繃而堅定的側臉和新西裝上不斷增加的污損破口。

安言臉上最初的驚慌和抵觸已被凝重和專注取代,她不再質疑這些裝備,而是全力配合著眼前這粗暴但有效的物理驅魔開路。

“配電室!前面右轉!”

安言瞥見一個角落指示牌上的箭頭和符號,大聲提醒。

“好!最后沖刺!”

趙熠將最后幾發十二號霰彈轟入一個幾乎將走廊封堵住、由無數殘破文件和電纜卷成的邪祟,勉強轟開一條通路。

兩人迅速沖過彌漫著焦糊味和凈化余溫的破口。

就在右轉即將抵達一扇看似厚重的金屬門前時,異變陡生!

走廊兩側破碎的墻壁轟然炸開,不是實體爆炸,而是無數凝練至極、深黑如墨的陰氣洶涌噴出。

這些陰氣瞬間化作數十柄鋒銳無比的漆黑能量刃,如同風暴般從左右兩個方向交剪而來,速度快得超出了物理反應。

“蹲下!!”

趙熠瞳孔驟縮,一邊厲聲咆哮,一邊幾乎是本能地將手中剛打空霰彈槍、沉重如鐵棍的VEPR-12猛地向上撩起,希望能格擋一二,同時身體極力向安言的方向擠去!

“嘩啦——!!!”

千鈞一發之際,安言毫不猶豫地將背上的整缸圣水狠狠向前方傾倒!不是作為盾牌格擋,而是像潑水一般,用盡全力潑向那蜂擁斬來的漆黑能量刃!

蘊含強大凈化之力的圣水如同決堤的洪水,迎上了那純粹的陰邪斬擊。

“嗤——嗤嗤嗤——!!!”

劇烈的腐蝕湮滅聲響徹走廊!圣水與黑刃接觸的瞬間爆發出刺目灼眼的白光。

能量激烈對撞、消融,大部分漆黑的能量刃被圣水之潮吞噬、削弱甚至粉碎。

如同熱刀切黃油般的聲音密集響起,蒸騰起大量的慘白水霧和滾滾黑煙!

但圣水畢竟只是潑出,不是持續屏障。仍有不少強韌的黑刃穿透了圣水的帷幕,直斬而下!

“鐺!噗嗤——!”

趙熠奮力格擋的霰彈槍被兩道偏轉的黑刃擦中,精鋼槍管上瞬間留下兩道深刻的灼痕。

而他用力后縮的左手小臂外側,沒能完全避開側面斬來的一記殘刃,劇痛傳來,西裝袖子瞬間撕裂,一道深可見骨、邊緣冒著焦黑煙氣的傷口綻開,鮮血尚未涌出已被陰氣凍得發紫。

“呃啊!”

趙逸悶哼一聲,踉蹌后退,撞在金屬門上。

水缸重重砸在地上,水流淌了一地。

安言被對撞的能量余波掀得坐倒在濕漉漉的地上,手按著胸口。

“我艸,媽的,這群家伙還挺狠!”

呲!

并非戰斗的聲響,而是一種電路過載、保險熔斷的尖銳哀鳴。緊接著——

啪!噗噗噗……

整個空間,包括走廊兩側仍在凝聚翻涌的邪異氣息,以及配電室厚重的金屬門本身,瞬間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徹底吞噬。

應急燈閃爍的光亮如同被掐滅的燭火,徹底熄滅。之前無處不在的低語和陰冷的窸窣聲也為之一滯,仿佛連這廢墟本身都被這突兀的“死亡”震懾了片刻。

真正的、物理層面的黑暗,降臨了。

這純粹的黑暗,是趙熠此刻唯一的生機,他甚至來不及思考斷電的原因,腦中只有一個撕裂般的念頭:

滅火器!朱砂圣鹽!

“安言!趴下!!!”

趙熠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在絕對的黑暗中帶著不顧一切的瘋狂。

劇痛的小臂傳來撕裂感,他毫不在意,完全是憑借肌肉記憶和對先前位置的模糊印象,閃電般伸手向背后摸去。

手指觸到了冰冷圓筒的拉環和壓把。

就是現在!

他猛地拔掉拉環,身體如彈簧般后縮緊緊貼住配電室厚重的金屬門,同時用未受傷的手腕狠狠壓下壓把,竭盡全力將那沉重的干粉滅火器朝著邪祟氣息最濃烈、先前黑刃爆發的走廊空間猛推出去。

“砰——轟!!!”

沉重的鋼罐在黑暗中狠狠砸在地面或墻上,內部的巨大壓力瞬間找到了宣泄口。

不是預想中刺耳的氣流噴射聲,而是仿佛悶雷在狹小空間炸開的劇烈爆鳴。

被常彥提前混合了大量朱砂粉和圣鹽的干粉劑,如同火山爆發般狂噴而出。

刺鼻的化學干粉味和濃烈的、帶著灼燒感的朱砂粉末混合著圣水的強烈凈化氣息,形成了一片極其嗆人、帶著詭異暗紅色顆粒的渾濁煙霧。

這片圣鹽朱砂煙塵如同活物般劇烈翻滾擴散,瞬間填滿了狹小的走廊通道。

“嗤嗤嗤——滋啦!!!”

比之前圣水潑灑更加劇烈密集的、如同燒紅烙鐵浸入冰水的腐蝕湮滅聲如同鞭炮般炸響。

那些由純粹陰氣凝聚、還在黑暗中蠢蠢欲動的邪祟形體,在這突如其來的、蘊含著硫磺與朱砂粉以及圣鹽特性的粉塵煙霧籠罩下,發出了遠比之前凄厲千百倍的慘叫。

無數扭曲的陰影在紅霧中瘋狂舞動、抽搐、崩解,如同被投入煉獄之火。

紅光閃爍的粉塵云霧中,痛苦掙扎的輪廓若隱若現,焦糊味混雜著硫磺和朱砂特有的腥甜怪味,以及邪祟潰散發出的惡臭,在狹小的空間里醞釀著一種末日般的恐怖氣息。

這劇烈的爆發只持續了短短的幾秒,但對于被震波和氣浪再次沖倒在地的安言來說,卻仿佛無比漫長。

她劇烈地咳嗽著,眼淚都被嗆了出來,但熔金色的眼眸死死盯著那片翻滾的紅霧,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煙霧在塵埃落定效應和圣物對邪祟的持續灼燒下,開始緩緩沉降、散開。

昏暗的光線,或許是遠處某些未完全熄滅的應急燈的微弱余光,或是月光,透過高窗艱難地穿透減淡的紅塵。

就在那漸漸稀薄的、帶著血色光粒的霧靄深處——

一個人影,緩緩顯現。

是趙熠。

他姿態狼狽到了極點:

嶄新的英式西裝如同從垃圾堆里刨出來的,肩膀撕開大口子,領帶斷了一半,無力地耷拉在胸前;

沾滿灰塵、紙屑和干粉的頭發被汗水打濕,緊緊貼在額角;

最觸目驚心的是左臂那道深可見骨、邊緣泛著不祥紫黑色的傷口,鮮血雖然被干粉糊住了一些,但新的血珠正順著傷痕邊緣緩緩滲出,染紅了碎裂的袖口。

但。

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鐵,燃燒著從絕望深淵中迸射出的、幾乎能燙傷人的狠厲與決絕。

他右手死死握著那挺剛從背上抽出來的、粗獷得駭人的VEPR-12“圣水噴射器”。

沉重的槍管在殘余的紅塵中閃著森冷的、擇人而噬的光芒。

左肩斜挎著另一個沉重的背包——那里面是常彥之前費力搬出、在倉庫被他反復強調的“底牌”改裝箱!

他的身影在黯淡的光線與殘留的朱砂粉塵中挺立著,帶著一身硝煙、干粉、血污和朱砂混合的詭異氣味,像一頭從地獄血池里剛爬出來的、被徹底激怒的兇獸。

他微微喘著粗氣,目光越過漸漸散盡的煙霧,鎖定在安言身上,嘶啞的聲音穿透死寂,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安言,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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