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主管……有什么事嗎?”
常彥看向面前忽然出現(xiàn)的主管,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著。
“你說有什么事?你就是這么歡迎新員工的?”
“這次你又觸發(fā)了公司的12個安保機關,涉及三個模塊五個單元……”
“你知道安保部的人怎么說嗎?”
“不知道……”
“他們說你要是再亂搞,就把你常彥扁成吊彡!”
主管一把撕爛自己身上的白襯衣,露出健碩的肌肉。
“不過鑒于你讓我這個月的績效又扣了15%的優(yōu)秀成績,我破格讓你提前體驗一下安保部給你的獎勵!”
“等等,主管,冷靜!”
“什么?棱鏡?好,看我不把你折射成七色光!”
……
刺鼻的消毒水味被潮濕街角的煙火氣取代。
常彥拖著沉重的步子,齜牙咧嘴地挪進那家熟悉的街角豆?jié){店,每一步都牽扯著被主管“愛撫”過的新傷。
他感覺自己像是臺被拆散架又勉強拼回去的老打印機。
“你好啊,七色光同志,被色散的感覺怎么樣?”
坐在豆?jié){鋪前的趙熠朝常彥揮手示意。
“趙!熠!”
“怎么了?”
“你說呢?”
“喂,主管就在附近,你真的要過來嗎?”
“主管算個球啊!”
常彥一個箭步沖了上去,舉起拳頭,直逼坐在攤位上的趙熠。
“嗯?怎么……動不了?”
常彥的拳頭在離趙熠鼻尖寸許處驟然停滯,仿佛被無形的凝膠封住,連衣角都僵在半空。
他怒目圓睜,拼命發(fā)力卻紋絲不動,只余喉間擠出“嗬嗬”的悶響。
“常彥,”
趙熠慢條斯理吮了口豆?jié){,瞇眼笑道。
“公司研發(fā)的型‘同事友愛約束網’,你喜歡嗎。”
他指尖晃了晃豆?jié){碗,一道定身符就藏在碗下。
“你看…咳!”
話音未落,豆?jié){鋪頂棚的遮陽布被“嗤啦”撕開!
沾著機油污漬的石膏板碎屑簌簌落下,主管筋肉虬結的臂膀沖破頂棚,精準鉗住趙熠的后衣領。
方才潑灑的滾燙豆?jié){,此刻正冒著熱氣淋在主管精赤的胸膛上。
“常彥,聽說你找我?”
“他說主管你是個球……”
“求真務實的好男人!哈哈哈……”
“哦,是嗎?”
主管將手放下,趙熠也撕下了定身符。
“我請二位來杯豆?jié){,哈哈,來杯豆?jié){。”
常彥尷尬的揮舞著手臂。
“喂,老張。我的豆?jié){你給我準備好了嗎?”
“當然,放心,包你滿意!”
領口的耳機中傳來老張的聲音。
豆?jié){攤老板是一位頭發(fā)花白、精神頭卻很足的和藹老人。
他臉上刻滿了歲月細密的皺紋,眼角的褶子很深,細長的眼睛總是習慣性地瞇著,仿佛氤氳在豆?jié){的熱氣中,流露著一種溫和的笑意。
豆?jié){攤老板遞來兩碗熱氣騰騰的豆?jié){,常彥將錢遞給老板后,老板朝常彥豎了個拇指。
“?”
常彥有些疑惑。
然而老板微微點頭,臉上仍然掛著和藹的微笑。
“不管了,嘿嘿,二位請用~”
二人從常彥手中接過碗,雪白的豆?jié){仍朝外散發(fā)出氤氳熱氣,然而一陣冰涼的觸感卻從二人抵住碗底的手指中傳來。
“這種豆?jié){是怎么做到上熱下涼的?”
“不知道,嘗嘗底下。”
二人找老板要了根吸管。
“我總感覺我忘了點什么。”
常彥思索了一會兒。
“管他呢,反正不是我喝,和我沒關系。”
主管和趙熠二人端著那碗表面溫順、暗藏玄機的豆?jié){,豆?jié){碗入手冰涼的感覺與上方氤氳的熱氣形成詭異對比。
“這玩意兒到底怎么涼的?”
趙熠用吸管戳了戳碗壁,滿腹狐疑。
“管他呢,干了再說!”
主管大大咧咧,根本沒多想,豪爽地拿起碗,也沒用吸管,直接就朝嘴里灌了下去一大口。
常彥心中那股不妙的感覺驟然加劇!
“老板!老張!等等——!”
但太遲了!
主管的動作迅猛直接,滾燙雪白的豆?jié){剛入口,順著喉嚨還沒滑下去多遠,吸管就毫無阻礙地觸底,猛地吸上了碗底那濃稠冰冷的猩紅色醬汁!
“咕咚——!”
“唔?!”
主管的瞳孔在瞬間放大了兩倍。
“常彥。”
趙熠握住了常彥的手。
“一路平安,保重,這份財產轉移合同簽一下……”
趙熠遞來一份合同。
“誰家好人會隨時攜帶這玩意兒啊!”
“我也不知道啊,這是一個同事見到我之后給我的啊!”
“你在緊張什么啊?”
“我不知道啊!”
“那你為什么要啊!”
主管的一只手已經抓住了他的領帶。
“呱!救我啊!”
……
“主管,你確定這樣子他還能站起來嗎?”
趙熠顫顫巍巍的指向地上那一灘“爛泥”。
主管取出一個保溫杯和一沓符紙。
“嘖,這狀態(tài)……看來常規(guī)手段是不行了。”
“變化身,變化鐵牛祖師一進身、紫微大帝一進身。”
“眾神動藏蓋弟子,大吉陰陽令上五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誦咒七遍后,主管找老板要了一碗清水。
掐好牛頭訣后,主管用中指蘸了點碗中的水,在符紙上迅速勾勒起符咒的最后一筆。
接著,他手腕一轉,將那根蘸濕的指尖徑直點向水碗的中心,開始在水面上畫符——不是用符紙,而是直接以水為墨,以碗為紙。
原本平靜的水面像被無形的力量攪動,泛起一圈圈漣漪。
那漣漪卻非自然的擴散,而是逆時針旋轉著向中心聚攏,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漩渦中心,一絲光悄然升起,如電弧般在水面上跳躍、蜿蜒。
“不用朱砂和符紙嗎?”
“不用,讓他喝下去就行。”
主管湊近地上的常彥。
“你把這玩意灌進他嘴里,我還有別的符咒要調。”
“好……”
“再接個骨……”
“左眼觀天天兵到,右眼觀地地兵聚……卯時斷骨骨相連,吾奉行律先師急急如律令。”
“等等,到底哪根對著那根?”
“搞了半天還是要自己拼……”
……
“主管,那個……呃……您為什么對療傷的符咒這么熟悉?”
“很奇怪嗎?我本來就是主修醫(yī)護的?”
“主修醫(yī)護?看起來哪里像了?”
“這具身體是為了防身才鍛煉出來的,當然有的時候還能修理一下不聽話的家伙。”
“防身?是辟邪吧!邪祟見到你不得繞道走啊?”
“這倒不知道,我很少和邪祟正面交手。”
“啊這……常彥他組裝進度怎么樣了?”
“好了,再過10分鐘就和正常人沒區(qū)別了。”
“這么快?”
“我打他的時候在手上沾了退傷符,所以,只是看起來很嚴重而已。”
……
“醒了?”
趙熠拍了拍常彥的肩膀。
“姓趙的,你!”
常彥氣的咬牙切齒。
“這可和我沒關系啊!”
“怎么了?”
主管低頭看向躺在地上的常彥。
“哦,哈哈,沒什么——什么時候給他來一場入職培訓?”
“現(xiàn)在吧,剛好現(xiàn)在你會來一個新人,你和凌音結對,你帶一個她帶一個,到時候你們四個一起行動。”
“雨宮凌音?”
常彥再次想起了那柄在他胸前留下痕跡的妖刀。
“放心,這柄妖刀砍不到你身上。”
“真的……嗎?”
趙熠那句“雨宮凌音”的疑問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捅開了常彥記憶深處某扇沉重的鐵門。
主管的身影和豆?jié){鋪的喧鬧瞬間遠去,眼前的光景扭曲、剝落,露出了冰冷潮濕的、屬于過去的底色。
噗嗤!
沒有驚天的巨響,只有一道仿佛撕裂厚重布帛的悶響,在常彥自己的聽覺里卻放大了十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粘稠。
前一瞬,他正蹬著一地破碎的神龕木屑向前猛沖,目標是那個身著深青狩衣、手持長刀、眼神陰鷙的瀛國神社宮司。
他記得那該死的細節(jié),那個前輩說神社供奉的刀通常沒裝目釘——那玩意兒是用來固定刀柄與刀身的釘,沒裝,就意味著這柄刀根本無法出鞘!
那柄被宮司揮舞的脅差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油膩的冷光。
刀身細窄,弧度優(yōu)美,刃紋如同活物般流動,透著一股非自然的妖異感。
常彥沖到了距離宮司僅剩三步的位置。
他甚至能看到對方臉上那絲計謀得逞的、混合著輕蔑與殘忍的笑意。
宮司的刀動了,卻不是常彥預想中格擋或穿刺的動作。
那柄脅差以一個刁鉆至極的角度由下至上反撩——
逆袈裟斬!
目標并非要害咽喉,而是常彥右側胸腹相連、肩胛骨下方的位置。
這是戰(zhàn)場短兵相接、撕裂盔甲薄弱處的殺招。
太快了!
常彥瞳孔驟縮,全身的寒毛瞬間炸起。
那不是人類該有的速度,刀光掠過,帶著劃破空氣發(fā)出的細微嗚咽,更像是什么東西在尖嘯。
他甚至聞到了那鬼魅般纏繞著他的氣味——一股濃重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常彥,常彥?”
主管搖晃著常彥的身子,常彥咳嗽幾聲,起身朝公司門口走去。
“喂,常彥,待會兒的那個新人來了……”
趙熠跟上了常彥的步伐。
“不行,我不想再和妖刀打一場了。”
“話也不能這么說,反正主管說的那個什么凌音不在,接新人的就我們兩個……”
“到手了我們對半分?”
常彥扭頭,給趙熠留下了一個令人玩味的笑容。
“主管給了我她的簡歷,女的也是圣城人,之前的名字不知道,現(xiàn)在夏文名是安言。”
“圣城人為什么無緣無故會來這兒?”
“天知道,而且你媽不也是圣城人嗎?”
“這哪能一樣?”
“不跟你說了,看,來車了,準備動手。”
停在他們面前的是一輛通體漆黑的邁巴赫。
“嗯~”
二人相視一笑。
車門打開。
首先探出的是一只踩著精致黑色小皮鞋的腳,接著,一個身影靈巧地鉆了出來。
個子不高,身形嬌小玲瓏得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頭蓬松的、仿佛自帶柔和光暈的亮金色短發(fā),如同陽光下的麥穗。
然而,當她的臉完全轉過來時,那對仿佛熔化的黃金、澄澈卻帶著非人質感的金瞳,瞬間攫住了常彥和趙熠的目光。
那目光掃過常彥臉上殘余的、剛被符水恢復的淡淡淤青,掃過他手中那張顯然被捏得發(fā)皺的簡歷,最后落在趙熠身上。
金瞳在他臉上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尤其在看到他眉宇間那股藏不住的煩躁和額角尚未完全消散的大包痕跡時,似乎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了悟。
她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穿著簡約卻質料不凡的襯衫和短裙,周身彌漫著一股與這片暗巷格格不入的、近乎純凈的氛圍。
但那雙金瞳深處沉淀的東西,卻絕非表面年紀應有的清澈。
“你好,我是常彥。”
“你好,我是趙熠。”
“根據主管的安排,將由我們兩個人帶你熟悉一下公司的環(huán)境。”
常彥微笑著取出自己的證件。
“AAA卜卦驅邪常師傅?”
“是的,就是在下,安言小姐,請吧。”
“可是他們明明跟我說是一位瀛國女性來接我啊?”
安言的金瞳中泛出一絲疑惑的光。
“上面臨時改主意了,不信你看。”
常彥將主管的文書遞給安言。
“好吧。”
“先來登記一下身份吧。”
常彥領著安言來到熟悉的墻前。
“喂,趙熠?趙熠!”
常彥伸手在原地發(fā)呆的趙熠面前晃了晃。
“你這家伙,看到美女就走不動道了?到時候看到女鬼你還不得……”
“噠,噠,噠……”
木屐聲清脆而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地面,由遠及近,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瞬間打破了常彥和趙熠略顯尷尬的沉默。
三人同時轉頭看向聲音來處。
巷口微光處,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正緩步走來。
她擁有一頭及腰的、如新雪般純凈的白色長發(fā),在昏暗的背景下顯得格外醒目。
發(fā)絲并未束起,柔順地披散著,隨著她的步伐微微起伏。膚色是略帶冷感的瓷白,與她冷冽的氣質相得益彰。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如同最深邃的海域,亦或寒徹骨髓的冰晶——那是種不帶絲毫暖意的冰藍色瞳孔。
她的眼眸平靜無波,淡淡掃過常彥、趙熠,最后落在安言身上,如同精密儀器在進行掃描,不帶一絲多余的情緒。
“喂,常彥,常彥?你怎么走不動道了?”
常彥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女子。
“您好,安言小姐。”
“您好,您一定是雨宮凌音小姐吧,那這兩位……”
“這兩位到時候會是我們的搭檔。”
“啊,對,搭檔!所以說接下來就讓我們來幫助安小姐完成登記吧!”
常彥喚起了熟悉的顯示屏。
“檢測到未知訪客:一名,能量波動特征已初步標記。請輸入訪客識別碼或由員工引導進行基礎登記。”
“接下來按照我說的遞交材料。”
安言和雨宮凌音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即便雨宮凌音只是機械的回應“哦”,“是的”,“好的”這幾個字。
趙熠也打算加入,很顯然,他并沒有成功。
“有在聽嗎?”
“好的。”
“身份證。”
“好的。”
“戶口本。”
“好的。”
“簡歷。”
“好的。”
“銀行卡。”
“好的。”
“手機號……簡歷上有。”
“好的。”
“驗證碼。”
“好的。”
“驗證碼?”
“haode。”
“這次怎么是英文?”
“好的。”
“百元大鈔。”
“兩張,謝謝。”
“好的。”
“笑納了,再見。”
“好的。”
“趙熠,你愣著干嘛?快跑啊!”
“好的……等等?”
當二人回過神時,常彥和趙熠已經消失了。
趙熠的目標很明確——走廊盡頭那扇象征著短暫“庇護所”的男廁所門。
他發(fā)揮出此生最快的速度,耳邊的風聲呼嘯著主管可能即將響起的咆哮。心臟狂跳到嗓子眼,眼看那扇寫著“MAN”的門把手近在咫尺!
“快了!就快到了!”
趙熠心中吶喊,腎上腺素沖上頂峰。他甚至能想象鎖舌滑開的“咔噠”聲,那是自由的信號!
他的手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猛地伸向冰冷的金屬把手,指尖幾乎已經觸碰到了那光滑的表面……
通風管道的百葉口像黑暗中的燈塔。常彥三步并作兩步竄上旁邊堆放的雜物箱,手腳并用,動作流利。
他一把拽開百葉格柵,身體像一尾靈活的魚,滋溜一下就鉆了進去,還不忘反手把格柵“啪”地合上,徒留一地微塵在微光中飛舞。
管道狹窄而黑暗,金屬的冰涼緊貼著他的身體。
常彥手腳并用,在黑暗中狼狽又迅速地向前爬行,耳邊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衣料摩擦管壁的沙沙聲。
“安全了……暫時安全了……”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一絲。
……
“我們一人追一個?”
安言選擇了趙熠,雨宮凌音選擇了常彥。
Sancte Michael Archangele,
(大天使圣彌額爾,)
per voluntatem Dei,
(承圣主天意,)
fac gressus meos sicut ros in petalo,
(令吾步伐如露墜花瓣,)
corpus meum sicut lux per vitrum,
(身形似光透琉璃,)
ab hoc loco ad illum,
(自此處至彼方,)
non pro vanitate, sed ad voluntatem Sanctam.
(非為妄念,唯奉圣命。)
安言纖細的手指捻著那根被祝圣過的羽毛。
它的羽管流淌著淡淡的、宛如液態(tài)晨曦的光澤,邊緣氤氳著一層幾乎難以覺察、卻帶著神圣意味的微光暈。
禱詞的回響并未在嘈雜的巷弄中消散,反而像投入粘稠液體的石子,在空氣、布滿塵土的磚墻以及趙熠倉惶逃跑的身影周圍,激起一圈圈可見的、空間本身漣漪狀的扭曲褶皺。
羽毛邊緣的光暈驟然明亮數倍,熾烈卻不刺眼。
一道純粹、圣潔的乳白色光柱自羽毛勃發(fā),瞬間驅散了以安言為中心、方圓數尺內所有的陰影與污濁塵埃。
光柱籠罩的空間內,空氣呈現(xiàn)出水晶般的剔透感,將趙熠即將觸及門把手的身影清晰地定位于其中。
禱文指向明確,安言握著羽毛的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旋。
就在這動作中,那凝固的光暈核心,羽毛尖端所指之處,一條筆直、閃耀著細微光塵的“通道”憑空被勾勒出來。
這條通道無視物理間隔,無視拐角和障礙,其盡頭精準無比地錨定在趙熠手指即將接觸的門把手金屬表面之上。
通道邊緣的景象如同隔著高溫火焰觀看一般,劇烈地波動、蕩漾、扭曲變形,仿佛現(xiàn)實本身在為這條路徑讓行。
尾音落下的剎那,整條光徑驟然收縮,仿佛所有光芒都被壓縮,猛地倒吸回那根羽毛的尖端。
緊接著——
籠罩安言和起點位置的光柱瞬間坍縮為一個極致耀眼的點,空氣中只留下一縷類似玻璃顫動的、清越而短暫的嗡鳴。
“你想去哪兒呀?”
安言的手緊緊摁住了門把手。
“喂,你這么濫用術法,不是在褻瀆主嗎?”
趙熠尷尬的笑著,打算伸手拔出腰間的那把手槍。
“主會原諒我的,因為我在懲治品行不端的惡人……”
“等等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帶你熟悉一下公司環(huán)境而已,這是必要的新人培訓!”
“哦,是嗎?”
“誒,等等,別打臉行不?”
“先把錢交出來!”
“啊——主管救我!”
……
血の川に映る三つの月
一つは偽り、一つは罠
ただ一つが黃泉の扉――
我は選ぶ、赤き刃が示す方角を
(血川映三月,)
(一為虛妄,一為陷阱,)
(唯一乃黃泉之門,)
(吾將選擇赤刃所指之向。)
最后一個冰冷的音節(jié)在管道鐵壁上輕輕碰撞、消散。
常彥剛因為那句“安全了……暫時安全了……”而略微放松的脊背,瞬間被一股寒意刺得僵直。
黑暗狹窄的通風管道里,空氣驟然凝滯。
消毒水、機油、金屬銹蝕的味道依舊,但此刻卻混入了一縷極其淡薄、又極其銳利的氣息。
像是某種上過油的金屬,又像是雪后松針的清冷。這氣息并非從前方傳來,而是……緊貼著他的后背!
他感覺不到風,感覺不到實體,卻能清晰地“感知”到。
就在他身后。
距離近到仿佛能感受到對方衣料細微的摩擦聲,或者……那柄記憶中散發(fā)著妖異寒光的脅差所逸散出的冰涼鋒芒。
時間仿佛被凍結。常彥的每一次呼吸都變得沉重而艱難,喉嚨發(fā)緊。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太陽穴血液奔涌的隆隆聲。
他沒有聽到腳步,沒有聽到衣袂飄動,更沒有管道應有的聲響。
她就像是憑空凝聚在這片粘稠的黑暗中,如同她的禱文所描述的那輪倒映在血川上的真實之月,在他“安全”的幻覺之上降臨。
常彥僵硬的脖頸一點點,極其艱難地,試圖轉向身后。
就在他開始扭動肩膀的瞬間,一個冰涼、毫無情緒波動的女聲,緊貼著他的耳廓響起,日語發(fā)音清晰而冷淡:
“お帰りなさい、常彥さん。”
(歡迎回來,常彥先生。)
這聲音近在咫尺,在絕對寂靜的管道里回蕩,帶來的沖擊力絲毫不亞于當年那柄妖刀撕裂空氣的尖嘯。
“六甲將軍,六丁玉女,隨吾符命,縛鬼定形,急急如律令!”
常彥倉促間甩出的第一張六甲定身符,黃紙朱砂,帶著微弱靈光直撲雨宮凌音面門。
然而,雨宮凌音的反應如同其刀光般迅疾冷酷。
她甚至沒有后退或格擋,握刀的手腕只是極輕微地一振,那柄未出鞘的打刀刀鞘尖端仿佛撕裂了空氣,帶著一道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黑色殘影。
“嗤”一聲輕響,定身符應聲從中被精準地劈為兩半,靈光頓消,化為兩張無用的廢紙飄落。
符箓的殘骸尚未落地,常彥甩出的第二張顛倒陰陽符已然亮起詭異的烏光,趁隙貼向雨宮凌音。
“陰陽倒轉,乾坤錯亂,令汝昏聵,不得清明!”
咒令出口的瞬間,符箓上扭曲的符文仿佛活了過來,散發(fā)出一股令人頭暈目眩、顛倒時空的混亂氣息。這符咒的效果是干擾神識,混亂感知。
狹窄的通風管道瞬間被這股混亂的咒力充斥。
空氣像是被打翻的染缸攪渾了顏色,空間感變得支離破碎,上下左右的概念模糊不清,連時間都仿佛被拉扯變慢了一瞬。
管道壁上的銹跡和水漬扭曲蠕動,發(fā)出細微的“嘎吱”呻吟。常彥自己也被這符咒的余波掃中,眼前景物劇烈晃動,胃里翻江倒海。
然而,目標人物——雨宮凌音的動作,卻僅僅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精神沖擊而產生了不到萬分之一秒的遲滯!
她那雙冰藍色的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細微的漣漪,如同寒冰湖面投下的一顆石子,但那點漣漪旋即便被更深沉的冰冷吞噬殆盡。
那股足以讓常人瞬間失去方向感、嘔吐昏迷的咒力,仿佛撞上了一座永凍冰山,只在表層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白痕。
混亂的咒力對她精神的侵蝕如泥牛入海,未能真正撼動其心神。她的意識如同沉入深海冰淵般凝固、清晰,任何干擾都無法滲透那層絕對專注的屏障。
常彥心中駭然,他最大的依仗符咒,竟似對其毫無效果。
眼看雨宮凌音那毫無感情波動的冰藍眼眸再次鎖定自己,冰冷的刀鞘尖端已如毒蛇般再度點來,直指他要害。
情急之下,常彥猛地向上方相對寬松的管道空間一頂,后背“哐當”一聲撞在銹蝕的管道壁上,借力縮身避讓。
同時,他雙手疾探入符包,再不顧及符咒的克制性,一疊混雜的符紙被他胡亂抓出,劈頭蓋臉地向雨宮凌音扔去。
“八相構,「霞」!”
令人猝不及防的順逆袈裟斬以及一記水平斬。
管道狹窄的空間將兩人的動作壓縮到極致。
常彥后背撞上冰冷的鐵壁產生的劇痛尚未散去,視野又被兜頭而來的符紙遮蔽。
這些原本蘊含不同力量的符咒,此刻如同撲火的飛蛾,在絕對的速度和精準面前顯得如此徒勞。
冰冷的觸感并非來自刀鋒,而是堅硬的刀鞘尖端。
它像毒蛇的吻,閃電般穿透混亂的符紙殘影,精準地抵住了常彥的頸動脈。
那股冰冷,直透骨髓,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掙扎動作。
緊接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從下方傳來——雨宮凌音的膝蓋如同重錘,狠狠撞在他的小腹上!
“唔呃——!”
劇烈的沖擊讓常彥肺里的空氣被強行擠出,發(fā)出短促痛苦的悶哼。眼前發(fā)黑,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撞得向上彈起,隨即又因狹窄管道的束縛而向下挫落。
就在他因劇痛而失神、身體失衡下墜的瞬間,一個冰冷的重量精準地壓在了他的胸口。
那是雨宮凌音。
她如同冰冷的幽靈,借著常彥身體被撞起、下落的力量空隙,以驚人的敏捷欺身而入。
纖瘦卻蘊含著爆炸性力量的身體,在逼仄的管道內形成了精準的壓制。
膝蓋壓制著他方才被重創(chuàng)的腹部,一手穩(wěn)定地握著那柄要命的打刀,刀鞘依舊紋絲不動地貼著他的頸側動脈。
另一只手則按住了他因為劇痛而痙攣、試圖抬起反擊的左臂手腕,五指如同鐵鉗。
冰冷堅硬的地板隔著薄薄的衣服擠壓著他的后背,而身體上方則是另一個冰冷堅硬的壓迫源。
雨宮凌音的白色長發(fā)有幾縷垂落下來,搔在他因為驚懼和疼痛而汗?jié)竦念~角。
她的體溫極低,隔著衣物都能感覺到那股非人的寒意,與她冰藍色的眼眸一起,形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
常彥整個人被徹底釘在了冰涼的地板上。全身的重量和力量都被禁錮在雨宮凌音看似單薄卻牢不可破的壓制之下。
他想掙扎,但小腹的劇痛讓他根本無法發(fā)力凝聚精氣,只得放棄抵抗。
“常彥先生,您還需要練習一下近戰(zhàn)技巧。”
“我不需要!”
雨宮凌音拔刀出鞘,銳利的刀鋒抵在了常彥的脖子上。
這柄刀不是她用于驅邪的那把妖刀,而是一柄普通的打刀。
即便這樣,常彥也失去了反敗為勝的可能。
“哈哈,確實該練,該練……”
二人在管道中僵持著,常彥被雨宮凌音壓在身下,感受著她冰冷的體溫,內心不由得有些躁動。
“說實話,你比拿脅差那個強多了,為什么之前不攔著點他?”
“我做不到。”
“不敢把刀對著他?”
“不,是我沒有接到殺死他的命令。”
“命令?這種事情需要考慮命令?”
“……”
“算了,不說這個,我把錢還你,能不能放我走了?”
“為什么要還錢?”
“哈?你不是因為這個才來追我的?”
“因為安言小姐讓我來追你。”
“她說什么你就做什么?”
“這是命令,他們讓我聽從安小姐的差遣。”
“為什么?”
“因為這是命令。”
“不是,他們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問他們原因,自己也不想想原因?”
“為什么要知道原因?”
常彥一時語塞。
“你在神社待傻了嗎?讓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我不理解。”
“好了,我了解了,要是換我在神社里干這種事情,沒準我也會一吼二怒三切腹。”
……
一段時間過后。
那逼仄、冰涼的通風管道帶來的壓迫感瞬間消散。
常彥只覺得眼前驟然被一片柔和卻不刺眼、帶著奇異律動的金光充滿。
這光芒并非單純的視覺體驗,它仿佛滲透了肌膚,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輕柔卻強大的力量,包裹住他全身。
身體下方冰冷的金屬觸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暖而堅實的支撐。
光芒褪去。
熟悉的消毒水氣味和略顯沉悶的空調運轉聲宣告了場景的轉換。
不再是狹窄黑暗的通風管道,也不是煙火繚繞的街角,而是那間簡潔、帶著冷硬工業(yè)風的主管辦公室。
常彥發(fā)現(xiàn)自己正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勢仰面躺在冰涼光滑的地板上——正是剛才在管道里被雨宮凌音制服壓在地上的姿勢。
他齜牙咧嘴地活動了一下脖子,果然還殘留著冰冷刀鞘抵住喉頭的觸感,小腹被膝蓋重擊的地方也隱隱作痛。
“嘶……”
他掙扎著想爬起來,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同樣姿勢古怪地出現(xiàn)在辦公室地板上的趙熠。
趙熠看上去更慘一些,臉上多了幾道新鮮的紅印,發(fā)型凌亂,外套似乎被扯歪了,正小心翼翼地揉著自己的肋骨,嘴里還小聲嘟囔著:
“……下手真不含糊,主不主的一點也不溫柔……”
在他旁邊兩步遠的地方,安言亭亭玉立。
她那頭蓬松的金發(fā)在辦公室頂燈下仿佛鍍著一層光暈,熔金色的眼眸平靜無波,正整理著自己襯衫的袖口,姿態(tài)優(yōu)雅得仿佛剛才在巷子里追打趙熠、收繳“贓款”的人不是她。
只是她纖細的手指間,還穩(wěn)穩(wěn)夾著那兩張本應屬于常彥的“勞務費”——一百元鈔票。
更讓常彥瞬間渾身繃緊的,是站在安言側后方那道高挑冰冷的身影。
雨宮凌音的白發(fā)如雪瀑垂落,冰藍色的眸子如同亙古不化的寒潭,靜靜地鎖定了地上的常彥。
她手握著的,正是那柄曾抵住常彥喉嚨的打刀刀鞘。
察覺到常彥的視線,她的目光微微下移,冰冷的嘴角似乎抿得更緊了些,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那只握刀的手,指節(jié)清晰有力。
辦公室中央那張寬大的金屬辦公桌后,如山岳般的身影籠罩在頂燈的光線下。
主管雙臂環(huán)抱胸前,古銅色的肌膚在燈光下反射出金屬般的光澤,鼓脹的肌肉線條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幾乎要撐裂他身上那件新?lián)Q的、緊繃繃的白背心。
他那張剛毅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但微微瞇起的眼睛里卻跳躍著一種“果然如此”、“不出所料”的火光,以及比平常更加銳利的審視。
“嗯哼。”主管低沉的聲音打破了辦公室里短暫的死寂,像是錘子敲在鐵砧上。
他的目光從地上掙扎爬起的常彥、揉著肋骨的趙熠,掃過儀態(tài)優(yōu)雅的安言,最后落在握著刀鞘、散發(fā)著寒氣的雨宮凌音身上。
“效率很高嘛。我一張‘引路符’撒出去,不到五分鐘,人就都齊了。”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讓那句“齊了”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回蕩出意味深長的余韻。
常彥終于狼狽地站了起來,和趙熠對視了一眼,兩人臉上都寫滿了尷尬和不妙。
安言則優(yōu)雅地將那兩張鈔票對折,隨手塞進自己裙子的側兜,動作自然得像是放回了自己的東西。
雨宮凌音紋絲不動,但她的存在感如同寒潮,讓辦公室的溫度都降低了幾分。
主管嘴角扯起一個算不上笑容的弧度,目光在常彥和趙熠臉上停留了片刻,那審視的意味讓兩人頭皮發(fā)麻。
“看起來,”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我已經把你們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的了然。
“你們對新同事的‘歡迎儀式’,進行得非常‘深入’、非常有效啊?哈!”
“是的,主管,是的……”
常彥坐在座位上,余光不時瞥向一旁的雨宮凌音。
“現(xiàn)在我不和你們計較這么多,準備一下,趕緊給我去王家實習!”
主管死死盯著常彥。
“去王家?”
安言有些疑惑。
“哦,是這樣的,常彥先生是一個有關王家的項目的負責人,所以,將由他和雨宮小姐帶領二位實習。”
“雨宮小姐沒有負責的項目嗎?”
“目前沒有,所以上級安排她和常彥合作。”
“和他?”
很顯然,安言并不信任常彥的業(yè)務能力。
“放心,常彥的業(yè)務能力屬于該階層最高水準,請你放心。”
“各位也知道,最近邪祟猖獗,公司分身乏術,也只能仰仗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邪祟并非同根同源,然而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的驅邪法,都能對它們產生有效的殺傷。”
“所以我們不惜花費重金招攬國內外的優(yōu)秀驅邪人才來緩解公司壓力。”
“邪祟總會有被根除的一天,但不是現(xiàn)在。各位現(xiàn)在已經無法回歸正常生活了,請做好準備,迎接將來的挑戰(zhàn)。”
蓋聞陰陽有序,人鬼殊途。今有穢物集戾,聚形為祟;悖亂綱常,荼毒蒼黎。
其行也,或破家廟而竊神兵,亂瀛洲之祭器;或伏暗隅以啖生魂,穢圣域之輝光。
吮髓吮精,毀人倫于瞬息;假形假魅,惑心魄于無形。致使閭閻銜悲,黎庶殞命,實乃三界之癰疽,九州之巨患!
夫我司承天敕、秉正法,匯寰宇俊彥:有符箓雷火、奇門機變;融西極圣輝滌蕩,合東瀛雪刃裂空。
然邪氛日熾,如蔓草難除。彼孽障或遁形于血川障月,或匿跡于穢土陰墟。非仗眾志,焉能廓清?
今告十方:凡戮力誅邪者,無論釋道巫儺、圣術異法,但持正心,皆為袍澤!
其有能斬兇魁者,賞千金授天祿;破巢穴者,敕功德載玄冊。吾輩當執(zhí)符引雷火之威,擎圣器耀破妄之光,揮長鋒裂魍魎之形,布奇陣鎖黃泉之路!誓以血肉筑壘,但求山河清晏。
天律昭昭,邪穢當殛!凡我同儕,共膺此命!
“在此之前,我向趙熠先生介紹一下你們所修習的驅邪流派。”
“雨宮凌音,神道、陰陽、劍三道混修。”
“安言,圣城天主驅邪法。”
“至于常彥……”
“我是道家社畜派。”
“哦,社畜……我呸!我還達利園派呢!”
“趙熠,冷靜,他真是這個派。”
辦公室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只剩下空調出風的嗡鳴聲。
主管剛剛那番慷慨激昂、充滿神圣使命感的“邪穢當殛”總動員詞所營造的莊重氛圍,瞬間被這離奇古怪的“門派介紹”沖擊得七零八落。
率先爆發(fā)的依然是趙熠。
他那雙圓瞪的眼睛幾乎要脫框而出,額角尚未完全消散的大包似乎都在隨著驚詫而跳動。
“哈——???!!!”
一聲短促而尖銳的疑問詞撕裂了寂靜。
他像是聽到了天方夜譚,一把揪住自己的頭發(fā),差點原地蹦起來:
“《備忘錄》?!那玩意兒不是寫滿了待辦事項和甲方傻X要求的廢紙嗎?!它也算典籍?!”
“常彥!《通訊錄》又是什么鬼東西?!”
“那是你老板和甲方爸爸的電話號碼本吧?!靠它施展‘奪命連環(huán)Call’大法嗎?啊?你倒是給我說清楚!”
趙熠的吐槽如同連珠炮,唾沫星子都飛到常彥臉上。
他感覺自己的三觀受到了毀滅性打擊,常彥這一套組合拳下來,比雨宮凌音的刀、安言的光砸在身上還要讓人精神恍惚。
他想掀桌,卻發(fā)現(xiàn)主管的辦公桌是焊在地上的。
安言的反應則是另一種極致的震驚。
她那雙澄澈如熔金的瞳孔在聽到“社畜派”的瞬間,猛地一縮,隨即漾開劇烈的漣漪,如同平靜的圣湖被投入了污穢之物。
精致的小臉上原本還帶著一絲對新環(huán)境的認真觀察,此刻只剩下純粹的驚愕和……某種被嚴重冒犯的冰冷。
“偽……偽經!這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一個源自圣城古老審判文獻的詞,不受控制地在她腦海中閃過,金瞳中的光芒如同燃燒的冷火。
她幾乎要質問常彥是否墮落成了研習瀆神異端的異教徒。
“……《通訊錄》?”
雨宮凌音那毫無起伏的冰冷嗓音第一次針對常彥的“派別”發(fā)出了疑問,雖然只是重復了這個荒誕的詞匯。
她無法理解這種“法器”的運作原理,這似乎超出了她所接受的、一切基于命令與效率的訓練體系的解釋范疇。在神社的“備品名錄”中,似乎找不到類似的項目分類。
主管的目光掃過辦公室里的四個年輕人:
一個氣得跳腳,信仰被扔在地上摩擦。
一個怒其荒謬,三觀碎成了二維碼。
一個冰冷漠然,對“社畜法門”表示迷惑。
最后一個則頂著眾人的質疑,一臉“有什么問題嗎?”的坦蕩。
“照你這么說,我也會驅邪法!”
“你又會什么法?”
“槍斗術,莫桑比克射擊法。”
說罷,趙熠從腰間取出手槍,朝面前的一張海報連開三槍。
“還有C.A.R射擊法要不要試一下?”
“這又是?”
雨宮凌音仍然不理解。
“你們兩個!”
安言氣的直跺腳,主管神色平靜,好像已經對此司空見慣。
“哦,是嗎?那明天實習的時候我必須好好看看這個槍斗術!”
“呃,雨宮,給點錢好嗎?”
“好的。”
雨宮遞來一張百元大鈔。
“有她在,子彈管夠!”
常彥一把奪過百元大鈔。
“對半分!”
“完美!”
“好了,收拾東西去吧。”
雨宮凌音聞言,冰藍色的瞳孔沒有絲毫波動,甚至沒有看常彥一眼,只是向著主管的方向微微頷首。
她的動作流暢得如同設定好的程序,轉身,白色長發(fā)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冷冽的弧度,踩著清脆卻無聲的木屐徑直離開了主管辦公室,去執(zhí)行收拾物品的命令。
安言熔金色的眼眸瞥了一眼那消失在門口的白影,再看看辦公室里這雞飛狗跳的一幕。
她對常彥和趙熠那份“社畜派”與“槍斗術”的“合作精神”感到一陣從骨子里泛起的荒謬。
她微微蹙眉,精致的臉上最后一絲對“新環(huán)境”的好奇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冷漠與疏離。
“簡直是……”
她低聲嘟囔了一句,聲音雖輕,卻透著難以言喻的嫌棄和信仰層面的不適感。
她沒再看任何人,尤其避開了常彥和趙熠的方向,仿佛怕沾染上什么不潔之氣,也緊跟著雨宮凌音的腳步,步履堅定地走了出去,準備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辦公室的門在安言身后輕輕合上,隔絕了那兩位還在為一百塊錢歸屬權爭執(zhí)的男人。
室內瞬間安靜了不少,只剩下空調的嗡鳴,以及剛從“引路符”金光中恢復過來的、揉著肋骨和腹部的趙熠那粗重的喘氣聲。
雨宮凌音和安言已經離開去收拾東西,辦公室里只剩下齜牙咧嘴揉肚子的常彥、臉上新添紅印子揉肋骨的趙熠,以及如山岳般矗立在辦公桌后、眼神如同在看兩攤扶不上墻爛泥的主管。
“還愣著干嘛?”
主管的聲音冷得能凍住空調出風口。
“等我給你們發(fā)下午茶補貼嗎?王家那邊的事,晚一分鐘都可能出岔子!趕緊滾蛋!”
常彥一個激靈,扯著趙熠的胳膊就往外拽。
趙熠還在哼哼唧唧,嘴里嘟囔著什么“下手真狠”、“這仇我記下了”,但迫于主管那隨時可能爆發(fā)核彈級別的壓迫感,也只能踉踉蹌蹌跟上。
走出公司厚重的大門,外面潮濕暗巷的空氣也沒能讓兩人松快多少。
腹部的隱痛和臉上的熱辣感不斷提醒著他們剛才的狼狽遭遇。
常彥揉著肚子,眼神在巷子里亂瞟,最終定在一家閃著幽藍霓虹燈、門口掛著個風鈴的酒吧上。
“走走走,”
常彥一把攬住趙熠的肩膀,不由分說就往酒吧拖。
“出任務前得加點狀態(tài),壯壯膽!壓壓驚!”
“老張,兩杯白蘭地,原漿,不用調。”
老張是個中年人,與其他中年人無異,唯一的區(qū)別就是臉上那道明顯的傷疤。
“喂,你上次酒錢還沒付呢,現(xiàn)在又來吃白食?”
常彥從趙熠手上奪過槍,從彈匣中卸下一發(fā)子彈。
“這個,夠不夠?”
老張接過子彈,秘銀子彈在酒吧昏暗燈光的照射下多了幾分古樸氣息,精美的拉丁文與夏文紋路昭示了這枚子彈的不凡。
“喲,你小子可以啊,連這種東西都搞得到!”
“當然,不看看我是誰,上酒!”
“好嘞!”
老張將兩杯白蘭地推至二人身前。
“小兄弟,不簡單啊,連這種東西都產的出來。”
“這也不是我產的,是家里人給我的……”
“不不不,之前可沒見過你,新來的吧?”
“是……”
“這子彈有很濃的炁——也就是施術用的能量。”
“而且這上面的炁可不是附著上去的,而是內部包含的。”
“所以,這枚子彈不是被制造的,而是由炁生成的,而炁的來源,就是你本人。”
老張從柜臺上拿起一瓶酒。
“李兄已經和我說過一些有關于你的事了。”
“有幸結識你這位朋友是我張某的榮幸,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老張取黃紙朱砂,繪“三陽開泰”符形,舉起一枚印章,蓋在符紙上。
“日出東方,赫赫陽陽,三光聚頂,萬炁歸堂!”
“忌神火木,喜神土水,陽氣不缺,但仍需注意。”
被老張握在手中的聚陽符瞬間被焚化,只留下一手香灰。
老張手法沉穩(wěn)地將那撮由聚陽符燃化而成的香灰,輕輕抖入瓶中澄澈的黃精酒里。
香灰接觸酒液的瞬間——
那看似普通無奇的透明玻璃瓶驟然變得燙手。
老張經驗豐富的手指猛地一縮,指腹感覺到一股強烈而霸道的灼熱穿透瓶壁直透皮膚,仿佛握著的不再是酒瓶,而是一塊剛從煉爐里夾出的熾紅火炭。
瓶中異象陡生!
平靜的酒液內部,氤氳起一團刺目欲盲的純白蒸汽。
這蒸汽并非彌漫開來,而是凝聚不散,宛如一簇被束縛在琉璃囚籠中的微型太陽,在酒心劇烈地翻滾沸騰。
伴隨著蒸汽的翻涌,瓶壁內側清晰可見無數細小而密集的純金色氣泡如沸泉般急速冒起、炸裂。
每一次氣泡破裂,都似乎有細微的電弧在液面上爆出一“滋啦”聲響,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股濃郁如烈陽曝曬下新割麥草般的、生機勃勃的陽剛之氣。
更奇異的是,酒液深處驟然析出無數縷細如發(fā)絲的、流淌著熔金般質感的璀璨流光。
這些流光如同被無形力量引導,在瓶底瘋狂匯聚、盤旋,旋速之快,竟生生在澄黃的酒液中撕扯出一個高速旋轉、中心熾白、邊緣金芒璀璨的微型漩渦。
漩渦中心的光亮純粹得令人無法直視,正是那團蒸汽的核心光源。
漩渦邊緣翻騰攪動著整個瓶中的酒液,仿佛一頭被封印在方寸之地的金色巨龍正在蘇醒咆哮,整瓶酒都被這磅礴的陽性能量所充斥、活化。
“放心,這是我特質的密封瓶,滲陽漏炁之類的事多半不會發(fā)生。”
“飲用時,念《金光神咒》,‘天地玄宗,萬炁本根……三界內外,惟道獨尊!’,可以此補充陽氣。”
“切記,補陽需在寅時,3-5點或午時,11-13點進行,避免陰時,也就是酉時后。”
“好了二位,品酒吧。”
……
當二人從酒吧中出來時,已經時深夜了。
趙熠獨自站在公司側巷口,潮濕的夜風帶著腐朽灰塵的氣味卷過,卻吹不散他胸腔里那團又沉又冷的濁氣。
王家宅邸的陰影隔著半個城市似乎已經投了過來,沉甸甸地壓在心口。
他摸出根皺巴巴的廉價香煙——入職后常彥“賒”給他的第一樣東西。指尖捻動,火星在昏暗里明明滅滅。
嗆人的煙霧吸進肺里,引發(fā)一陣劇烈的咳嗽,撕扯著喉嚨。
但他沒停,只是把額角抵在冰涼粗糙的磚墻上,仿佛要借著那點刺痛壓制住腦海里翻江倒海的喧囂。
主管那句“無法回歸正常生活”像冰冷的鐵鏈,嘩啦一聲捆死了他試圖掙脫的最后一點念想。
他眼前閃過母親疲倦卻溫柔的臉,那枚在昏暗中被摩挲得溫潤的十字架……
“主佑平安(‘Dio ti benedica’)……”
這句帶著羅馬口音的輕聲祈禱,此刻在混亂的思緒中異常清晰。
圣城。
這兩個字像把淬了毒的鉤子,狠狠鉤住了他的心臟。
母親身上那份遠渡重洋的疲憊,被街坊鄰居稱為“國際友人”時的嘲弄,對“貴族親戚”那酸溜溜又刻薄的猜測……
所有因這血統(tǒng)帶來的微妙疏離、審視和隱隱的自卑,在此刻被安言那雙熔金色的、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徹底點燃,燒灼著神經。
她為什么來?母親和那里還有什么聯(lián)系?王家的事,會和圣城扯上關系嗎?
無數個問號像毒蛇,纏繞、噬咬,讓原本因即將面對未知邪祟的恐懼,變得更加黏膩難熬。
憑什么是我?
趙熠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憤怒的巖漿在血管里奔涌。
他只是想找份工作,找個立足之地,像任何一個普通人一樣養(yǎng)活自己和母親。
面試、被拒、再投簡歷……那些窘迫的日子雖憋屈,但至少清晰、可控。
他厭惡做噩夢,恐懼夢中那冰冷刺目的白光和索拉諾的低語,但這不代表他愿意被拖進常彥那種算命符咒、桃木刺劍,甚至20mm槍榴彈的荒誕世界!
常彥那張笑嘻嘻、寫著“AAA卜卦驅邪常師傅”的名片又在眼前晃動。
騙子、神棍、移動軍火庫!趙熠恨恨地唾罵。
但他更恨那個沖動的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竅、被那輛該死的路虎和一萬塊的月薪迷了心竅?
結果呢?錢被敲詐,額角頂個包,還被塞進了一個用AT4驅魔、安全通道都能爬出妖刀女的“安保公司”!
可……我能跑嗎?
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現(xiàn)實的冰冷澆滅。
HR的死狀在腦海里一閃而逝,那由無數破碎肢體盤踞的冰冷怪物嘶嚎著撲來。
秘銀子彈撕裂空氣,黑血噴濺……那不是夢。
他是真的見過地獄般的景象,而且親手撕開了它。拘留所里李局審視的目光,那份空白得可怕的家人背景檔案……他早已被打上印記,跳進這趟渾水。
像主管說的,“邪祟總會有被根除的一天,但不是現(xiàn)在”。
他,趙熠,這個被混血身世困擾、投簡歷屢屢碰壁的待業(yè)青年,已經被命運的推手狠狠按在了這條名為“驅邪師”的不歸路上。
離開公司?他能去哪?他拿什么面對可能再次出現(xiàn)的、夢中見過的東西?
那支家人送他的、泡過圣水朱砂的9×19mm退魔子彈,似乎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卻也成了將他牢牢綁在這艘賊船上的鐵錨。
巷子深處傳來腳步聲,是常彥叼著煙晃了出來,那張臉在忽明忽暗的煙頭火光下顯得格外欠揍。
“嘖,擱這兒深沉呢?”
常彥湊近,故意壓低聲音,帶著點幸災樂禍。
“別想了,小趙同志。你的命盤,可比王家那大宅子的風水格局還要‘精彩’。趕緊回去睡一覺,養(yǎng)精蓄銳,明兒個實習……嘖,哥帶你體驗一把什么叫真正的‘物理超度,中西合璧’。”
他拍拍趙熠僵硬的肩膀,手勁兒不小,像是提醒,也像是某種不容拒絕的“戰(zhàn)友”情誼。
趙熠猛地打掉他的手,卻沒說話。他深深吸了口冰冷的空氣,混合著劣質煙草和巷子深處的腐敗氣息,再重重吐出,像是在把翻涌的不甘、恐懼和憤怒強行壓回腹腔。
他抬頭望向城市的夜空,灰蒙蒙的,看不見星月。
安言的金瞳、雨宮凌音冰冷的刀鋒、主管虬結的肌肉輪廓、常彥那張讓人血壓飆升的臉……
這些紛亂復雜的人物符號在腦中撕扯著他。
未來一片濃霧彌漫,他能選擇的道路似乎只剩下眼前這條布滿荊棘、危機四伏、與靈異黑暗糾纏不休的“安保”之路。
他狠狠碾滅煙頭,火星在腳下瞬間熄滅,留下一片更深的黑暗。
他轉身,沉默地跟上了常彥的步伐,朝著那棟偽裝成舊寫字樓的“堡壘”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充滿掙扎和不甘。
他無法拒絕這命運突如其來的“安排”,但心底那熊熊燃燒的叛逆和關于“根”的困惑,卻如同未熄的炭火,在絕望的灰燼下持續(xù)燃燒、煎熬著。
黑暗中,他悄悄握緊了藏在袖口里的槍柄,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病態(tài)的慰藉,也提醒著他:
他真正要對抗的邪祟,或許早在他選擇(或者說被迫選擇)踏入這行時,就已寄生在他躁動不安的靈魂深處了。
“‘Dio ti benedica’。”
“主佑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