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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東境染坊煙

西陸 1684年春,東境的梅雨終于退去,陽光穿透云層,曬得染坊晾曬的靛藍布匹泛出暖烘烘的氣息。卡塔利娜剛在渠邊核對完軍服染制進度清單,指尖劃過“王宮研究院專供金黃染料(代號‘金輝’)”的條目——旁注用炭筆寫著“已穩定使用四月,耐浸泡、不褪色,前線慶典禮服優先調配”,字跡是老染工哈維的手筆,力透紙背,像他三十年染工生涯里對每一匹布的鄭重。

這“金輝”是王宮研究院去年冬送來的新配方,初到東境時,染工們都驚于它的色澤——兌水后染出的金黃,鮮亮得像正午熔在鍛爐里的金錠,連經梅雨季連綿的雨水浸泡,軍服上的金色都沒暈開半分。哈維更是把它當寶貝,每天開工前都要對著染料桶念叨:“這王宮來的東西,得細著用,別糟蹋了。”

突然,城南傳來一聲震得地面發顫的爆鳴——不是鐵匠鋪錘擊鐵器的悶響,是帶著腥味的尖銳炸聲,瞬間掀飛了染料廠倉庫的木屋頂。焦黃的粉末混著黑煙沖上天空,連半里地外渠邊剛抽穗的麥子,都被氣浪吹得齊刷刷貼在田埂上,麥穗上的晨露濺在泥里,碎成細小的星點。

“是染料廠!”馬科斯的吼聲刺破晴空,他剛從城南巡邏回來,皮靴沾著染液與塵土的混合物,腰間火槍的皮帶繃得發緊,“我看見倉庫的木架塌了,哈維師傅……沒從里面跑出來!”

卡塔利娜翻身上馬時,指節攥得發白,羊皮清單從指間滑落,被風卷到渠水里。西境之戰后,商人余孽雖收斂了氣焰,卻總在暗處搞破壞——上月軍械廠的火藥被偷換,前周糧倉的麥種遭摻沙,如今“金輝”剛成染坊主力,就出了這樣的事,多半是那些人盯上了這王宮專供的物資。

她催馬穿過街巷,沿途的染工抱著木桶狂奔,有人的麻布圍裙沾著斑駁的金黃染液,那顏色在陽光下亮得刺眼,卻混著暗紅的血痕——是被倉庫飛濺的木架碎片劃傷的傷口。托馬斯老染工跑在最前面,他的袖口還滴著染料,聲音發顫:“侯爵大人,快去看看!哈維師傅他……”

染料廠的景象比想象中更慘烈。倉庫的木梁已塌成焦黑的炭條,原本碼得整齊的二十桶“金輝”,只剩幾截變形的鐵桶殘片,桶壁上的錘擊凹痕清晰得觸目驚心。金黃的粉末在干燥的地面上凝成細小的晶體,踩上去會發出“咯吱”的細碎聲響,腥味順著風飄過來,鉆進鼻腔,帶著隱隱的刺感。

托馬斯蹲在廢墟旁,雙手沾滿黑灰,指縫里還嵌著未燃盡的金黃晶體,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蘆葦:“是哈維師傅……今早他說天旱,鐵桶蓋銹得比往常緊。之前梅雨季潮,桶蓋沾了水汽,用木撬棍還能撬開,可今早撬了半天沒動靜,他急著給前線趕制禮服,就拿鐵錘敲了兩下桶身……剛碰到,‘砰’的一聲就炸了!”

卡塔利娜的目光掃過廢墟,又看向周圍驚慌的染工,當即下令:“馬科斯,立刻帶百人隊封鎖染料廠周邊,嚴禁閑雜人靠近!再派五十人追查商人余孽的蹤跡——重點排查最近進出東境的商隊,尤其是曾與格雷厄姆舊部有牽連的,務必找出引爆倉庫的證據!”

馬科斯領命而去,鐵靴踏在石板上的聲響格外急促。卡塔利娜蹲下身,用木片輕輕撥開地上的金黃晶體,晶體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光,她想起梅雨季時染工們用這染料的模樣——那時晶體總沾著潮氣,用木勺舀取時從無異常,怎么一到旱季就出了這樣的事?她將木片上的晶體小心收好,遞給身后的親兵:“送到軍械廠,讓老亨利先做記錄,別碰鐵器,別靠近火。”

接下來的三日,東境陷入了緊張的追查。馬科斯帶著士兵排查了十二支商隊,翻遍了城南的商棧,甚至扣下了三輛涉嫌私藏火藥的馬車,卻沒找到任何與“商人余孽引爆染料廠”相關的證據——被扣押的商人雖有前科,卻都能拿出不在場證明,私藏的火藥也與染料廠爆炸殘留的痕跡不符。

更讓人心慌的是,第四日清晨,城東的小型染坊突然傳來火情——那里雖未使用“金輝”,卻存有幾桶從王室染料廠調撥的備用原料,干燥的金黃晶體不慎被火星引燃,雖及時撲滅,卻燒穿了半間染坊,染工的手臂被灼傷了大片。

“侯爵大人,不對勁!”馬科斯急匆匆闖進卡塔利娜的臨時營帳,手里攥著城東染坊的火場報告,“那染坊根本沒外人闖入,火星是染工點油燈時不小心濺到的,怎么就燒得那么快?”

卡塔利娜剛安撫完哈維的家屬,聽到這話,心頭突然一沉——兩起事故都與“金輝”相關,且都發生在旱季,若真是商人余孽所為,為何不選更顯眼的軍械廠,反而盯著分散的染坊?她立刻讓人備馬,直奔王宮研究院在東境的臨時駐點,艾略特學士正帶著學徒整理染料樣本,見她趕來,連忙迎上前。

“艾略特學士,”卡塔利娜將從染料廠帶回的晶體遞過去,聲音帶著急切,“這‘金輝’在旱季是否有異常?為何染料廠遇錘擊會炸,城東染坊遇火星會燃?”

艾略特接過晶體,臉色瞬間變了——他此前從未想過這染料會有危險,研發時只測試了染色效果與耐候性,從未模擬過干燥環境下的極端情況。“大人,我們……我們沒測過它在旱季的特性!”他慌忙召集學徒,在駐點的空地上搭起簡易實驗臺,將金黃晶體分成兩份:一份保持干燥,一份噴上少量水模擬雨季環境。

第一個實驗,艾略特用木槌輕敲干燥的晶體——晶體瞬間迸出火星,落在麻布上,竟燒出了細小的黑洞;第二個實驗,他將火星湊近干燥晶體,晶體瞬間燃成明火,腥味變得濃烈,火焰顏色帶著詭異的淡藍;第三個實驗,他用鐵錘輕擊潮濕的晶體,晶體只裂開小塊,毫無燃燒或爆炸的跡象。

“是干燥!是干燥讓它變了性子!”艾略特的聲音帶著后怕,手里的木槌掉在地上,“這‘金輝’是用鏹水和礬油混上石炭酸加熱制成的,遇旱會變得極易燃,遇撞擊、明火就會爆燃!我們之前只在雨季測試,沒發現這問題,現在旱季來臨,它就成了能傷人的利器!”

卡塔利娜看著實驗臺上燃燒的灰燼,又想起哈維焦黑的尸體、城東染坊的焦痕,突然明白這不是陰謀,是對未知特性的疏忽。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沉重,當即下令:“艾略特學士,立刻整理實驗結果,寫成密報,只呈國王與軍務大臣,絕不能讓其他人知曉!老亨利,你帶工匠將東境所有染坊的‘金輝’全部回收,統一運進軍械廠暗室,用陶甕儲存,甕底鋪潮沙保持濕度,嚴禁鐵器接觸、嚴禁靠近明火!”

艾略特連忙點頭,學徒們已開始整理實驗數據,筆尖在紙上寫得飛快。卡塔利娜轉身對馬科斯說:“停止追查商人余孽——對外就說‘商人余孽已潛逃,為防再遭破壞,王室決定收回所有“金輝”染料’。傷者與死者家屬的撫恤加倍,就說是對‘遭余孽牽連’的補償。”

馬科斯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這說辭既是為了穩定民心,也是為了護住“金輝”的秘密。他躬身應下:“屬下這就去安排,保證消息傳得穩當。”

當天下午,東境各染坊外都貼出了告示,紅漆寫著“商人余孽潛逃,為保染坊安全,王室暫收所有‘金輝’染料,傷者、死者家屬可至軍需司領雙倍撫恤”。托馬斯帶著染工們將“金輝”裝進陶甕時,卡塔利娜正和老亨利在軍械廠暗室畫圖紙——圖紙上,“金輝”被填進炮彈夾層,旁邊標著“用量三成,威力可增一倍”,字跡旁還注著“需保持濕度一成,防意外”。

“要不要組建一支專門的小隊,練這新‘彈藥’的用法?”老亨利看著圖紙,眼里閃過期待,“選些手腳穩的流民士兵,對外說是軍械廠護衛隊,既不引人懷疑,又能練得扎實。”

卡塔利娜看向暗室里堆放的陶甕,那里的“金輝”在潮沙的養護下,安靜地沉睡著。她想起實驗臺上的火焰,想起那些因疏忽受傷的人,突然開口:“先把安全用法定細了,再組小隊。這東西能護我們,也能傷我們,得用得敬畏,用得穩當。”

風從軍械廠的窗縫里鉆進來,帶著實驗臺殘留的腥味,也帶著東境麥田的麥香。卡塔利娜知道,這“金輝”的秘密,會成為東境新的屏障——不是靠陰謀,是靠對每一種事物的探究與善用,靠對每一次疏忽的彌補與擔當,就像她守護這片土地的樣子。而對外的“商人余孽”說辭,不過是她給東境的一層軟甲,護著那些正在生長的希望,也護著這能成為新力量的“金輝”,穩穩地長成守護這片土地的模樣。

接下來的幾日,老亨利帶著工匠們反復測試“金輝”的安全用量,將潮濕比例、儲存環境、使用禁忌一一寫進《金輝軍械用法》;艾略特則在駐點完善實驗報告,補充了“旱季禁用明火、禁用鐵器”的警示;馬科斯則悄悄篩選流民士兵,優先選曾在染坊務工、熟悉“金輝”特性的人,為后續的秘密小隊做準備。

卡塔利娜偶爾會去暗室查看“金輝”的儲存情況,看著陶甕外貼著的“禁鐵器、禁明火”木牌,再看向遠處渠邊忙碌的流民——他們正趁著旱季播種,鋤頭揚起的泥土里,藏著東境新的希望。她想起哈維的遺言,想起那些受傷的染工,突然明白:守護這片土地,不僅要靠勇氣,更要靠對每一種事物的敬畏——敬畏它的力量,也敬畏它的脆弱,這樣才能把每一份可能,都變成護佑這片土地的鎧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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