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陰溝草。”艾莉婭的語氣很肯定，“這是……野生的黑百合。它長在沒有陽光、只有污水的環境里，所以退化了，失去了大部分魔力，但它的根，還保留了一點點特性。”

老攤主聽了這話，嗤笑一聲：“小姑娘，你可別被騙了。納蘭城里誰不知道，黑百合是禁忌之花，只有城外暮語村那種被詛咒的地方才有。這城里長出來的，就是沒用的野草?！?

“它能驅散噩夢?！卑驄I抬起頭，看著老攤主，“把它磨成粉，裝在香包里，掛在床頭。雖然效果很弱，但至少能讓人睡個安穩覺。”

在“臭魚巷”這種地方，一個安穩覺，是比食物還要奢侈的東西。

老頭的眼神，第一次變了。

他半信半疑地拿起一根，學著艾莉婭的樣子聞了聞，除了腐爛的臭味，什么也聞不出來。

凱洛斯看著艾莉婭，她的臉上有一種篤定的光彩。

這不是猜測，而是基于她血脈中那份特殊感知的“知識”。

凱洛斯不再猶豫，他從懷里掏出最后幾枚銅板，放在了攤位上。

“這些，我們全要了。”

老頭看著那幾枚銅板，又看了看那堆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的“垃圾”，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后。

在另一條小巷的盡頭，一個瘸腿的、專門收購各種“黑貨”的男人，用三枚銀幣，買下了艾莉婭用手帕包著的一小包深褐色粉末。

瘸腿男人是這里的地頭蛇，他不需要知道這粉末的來歷，他只需要知道，有人愿意花錢買，這就夠了。

而那些生活在恐懼與絕望中的底層居民，愿意為了一夜好眠，付出任何代價。

三枚銀幣。

不算多，但足夠他們租下一間稍微干凈點的房屋，買一些黑面包和一把鋒利的匕首。

更重要的是，這是他們第一次，不依靠暴力，不依靠逃亡，而是用自己的知識和能力，在這個殘酷的城市里，換取到了生存的資本。

凱洛斯看著艾莉婭將那三枚沉甸甸的銀幣放進口袋時，臉上露出的、發自內心的笑容，他那被“枷鎖協議”層層包裹的心，某個角落，似乎被什么東西輕輕觸動了一下。

……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鵝絨，籠罩了納蘭城。

城中的富人區燈火輝煌，而平民窟則徹底陷入了黑暗與死寂，只有零星的火光，在巷道深處忽明忽滅。

一處破敗的小院中，這是花費了300枚銅幣租下的，為期一個月。

凱洛斯正用一塊粗糙的磨刀石，一點點地打磨著那把新買的匕首。

“滋啦……滋啦……”

單調而富有節奏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地下室里回響。

艾莉婭坐在一旁，借著一盞小油燈昏黃的光，將白天收集到的信息，畫在一張撿來破布上。

她畫得歪歪扭扭，但卻清晰地標注出了“臭魚巷”的幾條主要通道，以及那些販賣“陰溝草”的攤位。

“這些攤位，都分布在幾個固定的區域?！卑驄I用一根木炭條，在地圖上畫了幾個圈，“而且，這些區域附近，都有這種……”

她指了指墻角一個不起眼的、用鐵柵欄蓋住的圓形洞口。

那是下水道的維修口。

“‘陰溝草’，就是野生的黑百合，靠著下水道里滲透出來的、極其微弱的古代能量和養分存活?！眲P洛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匕首的鋒刃在油燈下閃過一抹寒光，“所以，找到‘陰溝草’密集生長的地方，就能找到下水道的入口?！?

這是他的推論，而艾莉婭的發現，完美地印證了這一點。

“雷蒙公爵的人，不可能從大街上的主入口進入下水道，那太顯眼了?！眲P洛斯站起身，走到艾莉婭畫的地圖前，“他們一定會選擇這種，隱蔽在平民窟里的維修口?！?

他的手指，在其中一個圈上點了點。

“這里。是‘陰溝草’最密集，也是離富人區最近的一個點。如果我是他，我會選這里作為主要據點。”

艾莉婭看著地圖上那個點，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那我們……要進去嗎？”

“不是我們?！眲P洛斯糾正道，“是我?！?

他轉過身，看著艾莉婭，那雙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

“你留在這里。如果天亮我沒有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艾莉婭打斷了他，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凱洛斯皺起了眉頭。

“太危險了?！?

“留在這里更危險?！卑驄I站了起來，毫不退縮地迎著他的目光，“如果你的推測是對的，雷蒙公爵的目標是我。我一個人留在這里，才是真正的靶子。而且……”

艾莉婭頓了頓，語氣里多了一絲倔強：“我的鼻子，比你的眼睛好用。在下面那種地方，你能聞到危險，但我能聞到‘真相’?！?

凱洛斯沉默了。

艾莉婭的話，他無法反駁。

“枷鎖協議”讓他對神性氣息免疫，卻也讓他失去了對這種氣息的敏銳感知。

而艾莉婭的血脈，是最好的探測器。

更重要的是，凱洛斯從女孩的眼中，看到了一種他無法拒絕的東西。

那不是請求，而是一種“并肩作戰”的宣告。

許久，凱洛斯點了點頭。

“跟緊我。”

凱洛斯只說了這三個字，便吹熄了油燈。

地下室，瞬間陷入了絕對的黑暗。

片刻之后，兩道黑影，如幽靈般融入了納蘭城罪惡的夜色之中。

夜色下的“臭魚巷”，比白日里更加名副其實。

腐敗的氣味像是凝成了實質，鉆進每一個人的肺里。

被木板釘死的窗戶后面，偶爾會傳來壓抑的咳嗽聲和嬰兒的啼哭，但很快又會歸于沉寂，仿佛被這片黑暗吞噬了。

凱洛斯和艾莉婭選擇的那個維修口，位于一間廢棄染坊的后院。

鐵柵欄銹跡斑斑，幾乎與周圍的垃圾融為一體。

凱洛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單膝跪地，手指輕輕搭在柵欄邊緣。

冰冷的觸感傳來，凱洛斯的指尖感受著鐵銹的剝落程度和連接處的松緊。

沒有近期被頻繁開啟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