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么說明他的推論是錯的，要么說明……敵人比他想象的更謹慎，每次進出都做了偽裝。

他更傾向于后者。

“兵器”的直覺告訴他，危險潛伏在最不起眼的細節里。

凱洛斯沒有用蠻力，而是從懷里掏出那把新買的匕首，用刀尖小心地剔除著固定卡榫縫隙里的陳年污垢。

他的動作精準而穩定，像是在拆解一件精密的機械。

艾莉婭安靜地站在他身后，一雙異色的眼瞳努力地適應著黑暗。

她沒有催促，只是將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自己的鼻尖。

空氣中，那股混合著腐敗植物根莖、鐵銹和死水的腥氣，從柵欄的縫隙中一絲絲地滲透出來，比巷子里的任何地方都要濃郁。

這里就是入口，她很確定。

“咔噠。”

一聲輕微得幾乎無法察覺的聲響，卡榫松開了。

凱洛斯雙手發力，緩緩地、沒有發出一絲摩擦聲地將沉重的鐵柵欄挪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出現在兩人面前。

一股更加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潮濕氣味撲面而來。

凱洛斯率先爬了下去，雙腳穩穩地落在一道濕滑的石階上。

他抬頭，對艾莉婭伸出手。

艾莉婭沒有猶豫，抓住他的手，靈巧地跳了下來。

在凱洛斯將鐵柵欄復位的瞬間，最后一絲月光消失，他們徹底陷入了純粹的黑暗與寂靜之中。

寂靜只持續了不到一秒。

滴答……滴答……

水珠從穹頂滴落，砸在下方的污水里，聲音在狹窄的通道中被無限放大，像是某種永不停歇的計時器。

遠處，似乎有水流動的嘩嘩聲，還有一些細碎的、像是蟲鼠爬行的聲音。

艾莉婭下意識地抓緊了凱洛斯的衣角。

凱洛斯能感覺到她身體的輕微顫抖，但他沒有說話。

只是反手握住了艾莉婭的手腕，用自己那被“兵器”體溫改造過的、略顯冰涼卻無比穩定的手掌握住了她。

這個動作，比任何語言都更能讓人安心。

艾莉婭深吸了一口氣，那股來自凱洛斯手腕的力量，讓她迅速鎮定了下來。

艾莉婭閉上眼睛，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嗅覺上。

“左邊，”艾莉婭壓低聲音，聲音在黑暗中清晰可辨，“那股……特殊的味道，在左邊。很淡，像是一條線，一直延伸到深處。”

凱洛斯點了點頭，他空著的另一只手握緊了那把新買的匕首。

不合手的武器，讓他有種微妙的陌生感，但冰冷的鋼鐵，依然能傳遞給他最可靠的反饋。

凱洛斯側耳傾聽著，大腦將所有的聲音都納入分析模型。

水滴聲的頻率，代表著穹頂的潮濕程度和可能的滲漏點。

水流聲的大小，代表著主水道的距離和方向。

而那些細碎的爬行聲……則意味著這里有活物。

兩人開始移動。

凱洛斯的腳步幾乎聽不見，他每一步都踏在通道中央微微凸起的石脊上，避開了兩側積滿污水的凹槽。

艾莉婭緊緊跟在他身后，努力模仿著他的節奏。

這里比他們想象的要古老。

墻壁并非統一的磚石，而是混合著巨大的、切割平整的巖塊和后代修補用的粗糙磚石。

一些巖塊上，甚至能看到早已模糊不清的古代符文，那是比第五紀元蒸汽時代更早的遺跡。

這印證了杜瓦克的說法，納蘭城的地下，本身就是一座被掩埋的古代遺跡。

走了大約一刻鐘，艾莉婭忽然拉了拉凱洛斯。

“等等。”

凱洛斯立刻停下，身體瞬間繃緊，如同一張拉滿的弓。

“怎么了？”

“味道……變了。”艾莉婭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困惑，“那股特殊的味道，在這里分岔了。一條繼續往前，另一條……通向那邊。”

她指向右側的墻壁。

凱洛斯順著她指的方向摸索過去，墻壁是濕冷的，長滿了滑膩的苔蘚。

他用匕首刮掉苔蘚，手指觸摸到的，卻不是堅硬的巖石，而是一種帶著細微縫隙的質感。

是一道暗門。

一道偽裝得天衣無縫的暗門。

“兵器”的分析模塊高速運轉。

雷蒙公爵不可能只滿足于利用這些公共的下水道，他一定在建造屬于自己的秘密通道。

這里，就是其中一個節點。

“我們進去嗎？”艾莉婭問。

凱洛斯沒有立刻回答。

他將耳朵貼在門上，靜靜地聽著。

什么也聽不見。

“跟緊。”

凱洛斯沒有猶豫，將匕首的尖端插進門縫，利用杠桿原理，找到一個受力點，然后穩定而持續地發力。

這是最原始，也是最有效的辦法。

伴隨著一聲極其輕微的巖石摩擦聲，暗門被撬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新的氣味從門縫里涌了出來。

艾莉婭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

“血……”她抓緊了凱洛斯，“很濃的血腥味。還有……燃燒過的焦炭味。”

凱洛斯的心猛地一沉。

他推開門，和艾莉婭一起閃身進去。

門的后面，是一條新挖出來的、狹窄的土石通道，墻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插著一支已經熄滅的火把，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焦臭和泥土混合的怪異味道。

通道的盡頭，隱約有微弱的光亮。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放輕了呼吸，朝著光亮處摸去。

越是靠近，那股血腥味就越是刺鼻。

光亮來自一個拐角，凱洛斯貼著墻壁，慢慢探出半個頭。

他看到了一幕讓他瞳孔驟縮的景象。

那是一個比地下室稍大一些的洞窟，顯然是新挖出來的。

洞窟中央，擺放著一個簡陋的石制祭壇，祭壇上刻畫著一些他看不懂，但感覺無比熟悉的符文。

那些符文的結構，和他脊椎上的“枷鎖協議”，有七分相似！

祭壇的周圍，散亂地堆放著幾具尸體。

那些尸體，都是些衣衫襤褸的平民，看樣子像是流浪漢或者乞丐。

他們的死狀極其凄慘，身體干癟，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生命力，皮膚上布滿了詭異的、類似結晶化的斑點。

而在祭壇旁邊，站著兩個穿著黑袍的人。

他們戴著兜帽，看不清臉，但從他們腰間佩戴的、和城門口衛兵一模一樣的雄獅徽記來看，他們正是雷蒙公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