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核重新歸于平靜，只有坍塌的水泥和裸露的鋼筋在腳邊散落。

沈熠跪在原地，腦子嗡嗡作響，防毒面具人的身影像被徹底抹去，連最后的氣息都沒留下。

女子深吸一口氣，轉頭對少年吼道：

“撤！”

少年咬牙拉著沈熠后退，可黑鏡卻沉得像千斤重，死死貼在沈熠手心，紋絲不動。

鏡面上的新裂痕緩緩擴散，裂紋間閃爍著淡淡的藍光——

藍光一閃，沈熠的視野忽然被拉進黑鏡內部。

他看到一個狹小的灰色房間。

防毒面具人就站在里面，手腳被一圈圈黑色細線纏住，像是被鏡子的力量“凍結”在另一端。

他的呼吸急促，卻沒有慌亂，只是盯著沈熠，慢慢搖頭：

“別來救我。它在引你過去。”

聲音模糊得像隔著厚玻璃傳來。

還沒等沈熠開口，那些黑色細線忽然開始收緊，拉著防毒面具人的身體一點點后退，直到完全沒入一片更深的黑暗之中。

最后的瞬間，防毒面具人丟出一樣東西——

一片破裂的面具碎片，正好卡在鏡面與沈熠的視線之間。

藍光猛地炸裂，沈熠的視野回到現實。

那片面具碎片冰涼地躺在他的掌心，邊緣的裂口上刻著三個極細的字：

“別信她。”

女子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冷得像刀鋒：

“鏡子給了你什么？”

沈熠抬頭，發現她的眼睛第一次直直地盯住他，瞳孔深處微微顫動，像是能看穿一切。

沈熠下意識將那片面具碎片握緊，指尖被鋒利的裂口劃破，鮮血滲出。

女子盯著他，表情冷得毫無溫度：

“我再問一遍，鏡子給了你什么？”

沈熠沉默。

他在心里權衡——如果把“別信她”三個字說出來，后果是什么？

少年走上來，擋在兩人之間，帶著幾分不滿：

“他剛差點死在霧里，你就開始盤問？要是想逼他說話，至少等我們回到安全區。”

女子的目光從沈熠移到少年身上，淡淡道：

“安全區？你以為現在還有安全區？”

話音剛落，地面傳來細密的“咔咔”聲，像是骨頭在彼此摩擦。

沈熠猛然回頭，只見立交橋遠處的霧中，開始有影子在緩緩蠕動——

那些影子細長，形態不穩，仿佛是人的骨架被拉成了不自然的比例。

女子迅速扯開外套，露出腰間一圈漆黑的金屬片，像是某種防御裝置。

她丟給少年一枚同樣的金屬片，卻沒有給沈熠。

沈熠立刻察覺到這種刻意的差別，聲音低下去：

“你不打算讓我活著離開？”

女子淡淡一笑，那笑容并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想活下來，就證明你值得。”

她轉身迎向那些從霧中走出的骨架怪物，語氣平靜得像在和朋友打招呼：

“我們先清掉它們，再談信任。”

沈熠的心跳如擂鼓——他不確定，眼前的怪物是否比“她”更可怕。

骨架怪物從霧中走出時，腳步幾乎沒有聲音。

它們的關節像是被鐵絲捆著，動作斷斷續續，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規律——每走三步，就會同時低頭“傾聽”什么。

沈熠想起在鏡子里看到的防毒面具人被細線束縛的畫面，心里莫名一緊。

他不敢貿然后退，手指死死扣著黑鏡。

女子已經迎上去，腰間的金屬片像磁鐵般散發出一圈無形波紋。

波紋一觸到骨架怪物，便讓它們的關節卡頓，動作變慢。

少年趁機用鋒利的短刀砍向它們的脖頸，但第一刀只削落了一節碎骨——

那些骨骼空心，切口處流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團團灰白色的霧絲。

沈熠看得清楚，那霧絲并沒有消散，而是被怪物的身體重新吸回。

它們的動作更快了。

“它們在吞自己的霧核！”沈熠喊道。

女子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那你有辦法阻止嗎？”

沈熠知道，她是在試探。

如果不表現出價值，他可能會被直接丟在這里。

他深吸一口氣，把黑鏡平舉在面前。

裂痕上的藍光瞬間擴散成細密的網狀紋理，像冰在水面上迅速蔓延。

下一秒，鏡面發出低沉的脈動——不是吸力，而是一種震蕩波。

波紋擴散出去，所有的骨架怪物動作齊齊一頓，頭顱微微傾斜，仿佛在“看”他。

然后，它們的脊柱開始一節節逆向彎折，發出如同折斷樹枝的脆響。

霧絲被硬生生從它們體內抽出，像被鉤子勾走的腸線，全部被拖向黑鏡。

然而，伴隨霧絲涌入的，還有一股冷到骨髓的痛——

沈熠看見自己的指尖正在一點點透明化，皮膚下的血色像被人抹掉。

女子在遠處冷眼旁觀，沒有出手幫忙。

少年看出了不對，沖了過來，一腳踢開最近的一只怪物，抓住沈熠的肩膀：

“停下！你會被它吃干凈的！”

沈熠卻咬牙不松手，直到最后一絲霧絲被黑鏡吞入。

骨架怪物們轟然倒地，化為一地空骨。

而沈熠的左手，已經徹底透明到肘部，仿佛從身體上被“抹去”了一半。

女子走過來，蹲下，伸手在他透明的手臂上輕輕劃過，像是在確認什么。

她的嘴角微微揚起：

“不錯……它開始認你了。”

沈熠心中一寒——她不是在關心自己，而是在確認黑鏡的“歸屬權”。

女子盯著沈熠透明的手臂，不慌不忙地從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巧的玻璃瓶。

瓶中裝著半瓶黑色的液體，像是被磨碎的墨石溶在水里。

她拔掉瓶塞，往沈熠的透明手臂上緩緩倒下去。

液體一接觸皮膚，立刻滲入體內，透明的部分像是被墨染一般，逐漸恢復了顏色。

沈熠忍住灼燒感，低聲問：

“這是什么？”

女子沒有回答，只是淡淡道：

“副作用會在三天后顯現，如果你能活到那時候，我們再談。”

說罷，她將那枚裂開的防毒面具碎片丟回給沈熠。

“這是你掉的，不是我的東西。”

沈熠愣住——他不記得自己擁有這東西。

碎片冰涼，表面布滿細密的劃痕，仿佛經歷過長期的摩擦。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裂口的一瞬間，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呼吸聲。

那不是自己的呼吸。

更像是有人，隔著面具，在他的耳邊緩慢地吸氣。

霧中，一道模糊的影子閃過，只有半張面孔——另一半，正被同樣的防毒面具遮住。

影子的目光穿過人群，徑直落在沈熠手中的碎片上。

女子注意到他的視線，嘴角一勾：

“你最好別試圖找他。那人……死過一次。”

沈熠猛地抬頭，卻只看到霧的涌動。

那影子已經消失。

但他心里清楚——從握住這枚碎片的那一刻起，那個戴著防毒面具的人，就已經開始跟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