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昏黃的光圈在桌面上收縮。竹簡冰冷的棱角硌著指腹，陳凡的指尖沿著古玉紅光勾勒出的新路徑，緩緩劃過。胸腹間的撕裂感依舊清晰，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隱痛。氣海竅深處那縷微弱的暖流，艱難地順著新路徑的起始點蠕動。一步，兩步…經絡傳來熟悉的撕裂灼痛。

嗡！

古玉驟然爆發的灼痛打斷了他的嘗試！不是預警的冰針感，而是滾燙的烙鐵，死死按在胸口！陳凡悶哼一聲，身體繃緊，冷汗瞬間浸透后背。

篤篤篤。

短促有力的敲門聲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陳凡猛地攥緊竹簡塞入懷中，動作牽動傷口，痛得他眼前一黑。他屏住呼吸，走到門后。

“誰？”

“李師叔傳見。立刻。”門外聲音平板，是李嚴身邊那個沉默的內門弟子。

陳凡的心沉了沉。深夜傳喚，絕非尋常。他拉開門栓。門外，內門弟子穿著青衫，面無表情。

“何事？”陳凡問，聲音有些干澀。

“去了便知。”內門弟子轉身便走，腳步無聲。

陳凡跟上。夜色濃重，只有燈籠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搖晃的光圈，拉長兩人沉默的影子。空氣里彌漫著泥土和植物腐敗的潮氣。穿過幾重院落，停在一處僻靜小院前。院門開著，里面燈火通明，人影晃動，氣氛壓抑。

李嚴負手站在院中。青衫筆挺，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比平時更冷峻。他腳下不遠處，地上鋪著一張草席，席上蓋著一塊灰白粗布，勾勒出一個人形的輪廓。

濃烈的血腥味混著一種奇異的甜腥氣，從草席下彌漫出來，直沖鼻腔。

“掀開。”李嚴的聲音不高，平平淡淡。

旁邊一個執事弟子立刻上前，動作麻利地掀開了草席一角。

陳凡的目光瞬間凝固！

草席下，是一張扭曲變形的臉。眼睛驚恐地瞪著，幾乎要凸出眼眶。嘴巴大張，舌頭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紫黑色。是王通！藥鋪隔壁那個老實巴交的木匠王通！落霞鎮獸潮后僥幸活下來，被安排在外門雜役區的凡人！

更刺目的是他的脖子！右側頸動脈的位置，一個拇指大小的血洞，邊緣光滑整齊，深不見底。傷口周圍的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灰白色，像是被抽干了血液。但傷口本身卻沒有多少血流出，只有極其粘稠、顏色發黑的少量淤血凝固在洞口邊緣。

尸體旁的地面上，散落著幾片破碎的灰色布片，是王通常穿的粗布短打。布片上沾著暗褐色的泥污和…幾點極其微小的暗綠色污漬？散發著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腥氣。

“認得？”李嚴的目光，釘在陳凡臉上。

陳凡喉嚨發緊，點了點頭：“落霞鎮的王木匠。外門雜役。”

“何時發現的？”李嚴轉向旁邊一個臉色煞白的執事弟子。

那弟子聲音發顫：“回…回稟師叔！戌時三刻，弟子巡夜…在…在伙房后面的柴堆旁…發現時，已經…已經涼了…”

伙房后面？陸老頭的地盤？陳凡的心猛地一跳！

“現場可有異樣？”李嚴追問。

“沒…沒有打斗痕跡…腳印很亂，分不清…但…”弟子猶豫了一下，“柴堆旁邊…有點不對勁…像是…像是被什么東西壓過…很重…但又不像人…”

很重的東西？壓過？陳凡的腦子里瞬間閃過落霞鎮藥鋪廢墟旁，泥地里那沉重的靴印和那片冰冷的黑色鱗片！還有裂風峽谷底祭壇旁，黑袍人那只蒼白的手！

“這是第三具。”李嚴的聲音將陳凡的思緒拉回。他走到草席旁，目光落在王通脖頸那個詭異的血洞上，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波瀾，“前兩個，也是外門雜役。同樣死法。頸側血洞，無血，皮肉僵白。死亡地點偏僻，無目擊，無打斗痕跡。”

李嚴緩緩直起身，目光重新鎖定陳凡：“你從落霞鎮來。認得他們。告訴我，”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無形的壓力驟然加重，聲音壓得更低：“獸潮那晚，藥鋪后院，馬三的同伙…是怎么死的？”

陳凡的呼吸驟然停止！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藥鋪后院！那個無聲無息被洞穿后心的潑皮！李嚴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看見了！

“弟子…不知…”陳凡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后背的冷汗黏膩冰涼。

“不知？”李嚴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刺骨，“那晚你也在場。馬三逃了，另一個潑皮也跑了。只有那個叫劉四的，死在了后院。傷口，”李嚴的目光，勾住陳凡躲閃的視線，“和王通脖子上這個，很像。”

篤、篤、篤。

李嚴的指關節突然開始緩慢地、有節奏地敲擊著旁邊的廊柱。每一下都像敲在陳凡緊繃的神經上。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王通的尸體，又掃過陳凡煞白的臉，最后落在他下意識護住的胸口。

“外門不太平。有人…在清理痕跡。”李嚴的聲音恢復了平淡，“目標，似乎是知道點什么的…落霞鎮幸存者。”

他不再看陳凡，轉身走向院門，聲音遠遠傳來：“這事，你去查。給你兩天。查不清楚，或者…你自己也變成下一具尸體，別怪我沒提醒。”

腳步聲遠去。

陳凡僵立在原地，夜風吹過，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李嚴最后那句話還在耳邊回響。

清理痕跡？知道點什么的落霞鎮幸存者？下一個…是他？

他猛地想起，剛才尸體旁地面散落的布片上，那幾點極其微小的、墨點般的暗綠色污漬。那腥氣…和裂風峽谷底，那片詭異鱗片上的粘液，如出一轍！

他緩緩蹲下身，不顧旁邊執事弟子驚疑的目光，伸手撿起一片沾著暗綠污漬的布片。指尖觸碰到那粘稠的污漬，一股極其微弱的陰冷感，順著指尖瞬間鉆入！

嗡！

懷中的古玉再次傳來灼熱的悸動！指向院外某個方向！

陳凡猛地抬頭！

院墻的陰影里，一個瘦削的青衫身影，悄無聲息地立在那里。墨塵。月光吝嗇地照亮他半張蒼白的臉，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弧度。他指間那塊墨色玉佩，正被他緩慢地摩挲著。玉佩上那道貫穿血色紋路的裂痕深處，一絲粘稠的暗紅色血光，正極其緩慢地、無聲地滲出，纏繞上他的指尖。

墨塵的目光，越過院中驚愕的眾人，精準地刺在陳凡身上，刺在他捏著那片沾著暗綠污漬布片的手指上。

那眼神，不再是玩味。

是赤裸的殺意。

下一章預告：

暗綠污漬冰冷粘手。

古玉灼燙指引方向。

陳凡藏身枯井，屏息。

腳步聲逼近，沉重。

柴刀拖過青石板，摩擦聲刺耳。

井口上方，黑影覆蓋月光。

濃烈的汗臭和血腥味壓下。

粗嘎的嗓音響起：

“躲？老子聞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