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說的面攤藏在巷子深處，一塊掉了漆的“王記面攤”木牌斜插在墻角。

老板是個光著膀子的絡腮胡大漢，正掄著搟面杖“砰砰”捶打面團，肌肉在雨霧里油光锃亮。

“王大叔，來兩碗陽春面！”石頭熟門熟路地喊，順便沖阿塵擠眉弄眼，“他家面湯是用骨頭熬的，秘傳配方！”

阿塵剛坐下，就聽見隔壁桌兩名男子在嘀咕。

“……聽說了嗎？黑風寨的人上午在南街被揍了，還是個穿粗布衣服的小子！”

“瞎吹吧？就黑風寨那幾個，雖然不算頂尖，但尋常江湖人哪敢惹？”

“真的！我親眼看見的！那小子就伸了根手指頭，刀疤臉就跪了！”

阿塵默默低頭，假裝研究桌上的辣椒油罐子。

石頭卻眼睛一亮，湊過來小聲說：“阿塵哥，他們說的是不是你？”

“你聽錯了。”阿塵面不改色，“我剛才只是運氣好，絆了他一下。”

“哦……”石頭似懂非懂，剛想追問，面來了。

兩大碗陽春面冒著熱氣，蔥花飄在清亮的湯里，確實香氣撲鼻。

阿塵餓了一路，拿起筷子正要吃，忽然眉頭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巷子口，四個黑衣男子正堵著路，為首的正是上午被揍的刀疤臉，此刻他身后跟著個獨眼龍似的壯漢，腰間別著柄銹跡斑斑的鬼頭刀，眼神兇得像要吃人——正是黑風寨寨主，獨眼狼。

“就是那小子！”刀疤臉指著阿塵，聲音都在發顫，“大哥，就是他打了我們，還搶了……呃，還讓我們丟了面子！”

獨眼狼沒說話，獨眼里寒光直射，大步走到面攤前，一腳踹翻了旁邊的空桌。“砰”的一聲，碗碟碎了一地。

王老板嚇得一哆嗦，搟面杖都掉了，卻敢怒不敢言。

獨眼狼盯著阿塵，咧嘴笑了，露出黃黑的牙：“小子，膽子不小啊，敢管我黑風寨的事？”

阿塵慢慢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吃面呢。”

“吃你娘的面！”獨眼狼猛地一拍桌子，桌子應聲裂成兩半，“識相的，自斷一只手，再把身上的錢都交出來，老子或許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石頭嚇得躲到阿塵身后，卻還是梗著脖子喊：“你們欺負人！我要去報官！”

“報官？”獨眼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在臨安城，老子就是官！”

說著，他蒲扇般大的巴掌就朝阿塵扇了過來！這巴掌帶著勁風，顯然練過幾年硬功，尋常人挨上一下，脖子都得斷。

周圍的食客早跑光了，王老板縮在灶臺后，嚇得閉著眼躲在一旁。

阿塵嘆了口氣。

他真的只想好好吃碗面。

就在獨眼狼的手離他臉頰只剩半尺時，阿塵手腕輕輕一抬，手里的筷子“嗖”地飛了出去。

不是射向獨眼狼，而是擦著他的耳邊飛過，精準地釘進了他身后的土墻里，筷子尾端還在嗡嗡發抖。

獨眼狼的動作僵住了。

他能感覺到，剛才那一瞬間，有股極細、卻銳得嚇人的氣勁擦著他的耳朵飛過，只要對方偏半分，自己這只獨眼怕是也保不住了。

這……這是巧合？還是……

阿塵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面錢。”他掏出四文錢放在桌上，“兩碗。”

然后他看向臉色煞白的獨眼狼，語氣平淡：“現在，你可以滾了。”

獨眼狼額頭冷汗直冒，看著墻上那根深深釘入的筷子，又看看阿塵那雙清澈卻深不見底的眼睛。他的喉嚨動了動，竟一個字都不敢說。

他混江湖這么多年，直覺比誰都準——眼前這小子，是個惹不起的狠角色。剛才那一手，看似隨意，實則比他見過的任何高手都要可怕。

“我……我們走！”獨眼狼咬著牙，帶著刀疤臉幾人灰溜溜地跑了，連狠話都忘了撂下。

直到他們徹底消失，王老板才哆嗦著探出頭：“小…小哥……您、您是哪個門派的？”

阿塵沒回答，拉起還在發愣的石頭：“走了。”

“阿塵哥！你太厲害了！”一走出巷子，石頭就激動得跳起來，“那筷子飛得比暗器還準！你是不是會傳說中的‘彈指神通’？”

阿塵：“……就是手勁大點。”

“我不信！”石頭纏著他，“你肯定是隱世高人！就像話本里寫的，故意裝成普通人歷練！”

阿塵被他纏得沒辦法，只好轉移話題：“你剛才說，萬寶樓的張老板人不錯？”

“對啊！”石頭立刻點頭，“張老板可好了，上次我發燒，還是他請郎中給我看的病！就是可惜……”

“帶我去看看他。”

“啊？現在嗎？黑風寨的人說不定還在附近……”

“沒事。”阿塵拍了拍他的頭，“正好，我也想問問，獨眼狼的‘邪功’是怎么回事。”

他剛才從獨眼狼身上，感覺到一絲很微弱、卻極其駁雜的氣息，不像是正經內功，倒像是……強行糅合了多種陰毒功法的產物。

這背后，或許和那個“影閣”有關。

石頭雖然還是有點怕，但看阿塵一臉篤定，也鼓起勇氣：“好！我帶你去！萬寶樓在北街，離這不遠！”

兩人并肩走在雨里，石頭還在嘰嘰喳喳：“阿塵哥，等下見到張老板，你可得再露一手，讓他也開開眼！就像剛才那樣，飛個筷子什么的……”

阿塵：“……吃面的時候，你湯灑衣服上了。”

石頭低頭一看，果然胸前濕了一片，頓時哀嚎起來：“哎呀！這是我最好的一件衣服了！”

看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阿塵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或許，帶個小尾巴在身邊，也不算太麻煩。

至少，比當年一個人站在泰山絕云崖上，要熱鬧多了。

而他們沒注意到，街角的屋檐下，一個撐著油紙傘的青衫女子正看著他們，正是煙雨樓的楚輕煙。她看著阿塵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頭。

剛才獨眼狼鬧事時，她恰好在附近辦事，本想出手，卻被阿塵那隨手一擲驚住了。

那看似隨意的一筷子，蘊含的控制力精妙到可怕，絕非“手勁大”能夠辦到的。

更讓她在意的是，那瞬間散發出的一絲氣勁……像極了三年前，泰山絕云崖上流傳的描述——

清風過，劍氣生。

“阿塵……”楚輕煙喃喃自語，“你到底是誰？”

她收起傘，悄悄跟了上去。這個突然出現在臨安城的神秘年輕人，實在太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