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圣誕節前兩天再告訴晴月,給她個驚喜。
可是晴月提前三天拒絕了我。
那天晚餐的時候,晴月一邊吃飯,一邊若無其事地說:“圣誕節我有約,要麻煩你陪添添過了,帶她去游樂園玩一天吧?!?
我一下子慌了手腳,我說:“可是,那天我已經訂好了餐廳?!?
晴月停下手中的筷子,盯著我:“什么餐廳?”
“給你過生日。”
晴月放下筷子,頓了頓,又說:“不是說了不過生日么?”
“好多年沒慶祝了,就讓老天記一筆,不然他的賬要出問題了?!蔽冶M力開著玩笑。
晴月繼續吃飯,不再看我,接著說道:“我早就約好了,是多年未見的一些老朋友,自從結婚后就沒再見過?!?
“可是那餐廳我也一早便預定了?!?
“如果不能退訂金的話,你帶著添添去吃吧?!?
我知道,決定好的事,她便不會再照顧我的意見,就算自己一個人也要完成。從一開始認識她便是這樣。
我只好認輸。
當晚我們一夜無言。
只是我隱隱覺得另有蹊蹺。晴月和我,在中學時代都不算會交際,保持聯系的同學少之又少。我們在同一所大學,并且只上了一年,更談不上有多少老友。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晴月在騙我。
圣誕節當天,我沒有和晴月說,依舊把添添托付給我的父母。自己趁著晴月出門后,悄悄跟在她的身后。
晴月噴了香水。此刻那味道像是一種劇毒,扼住我的咽喉。
我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前方,生怕在人群中丟失了晴月的身影,尤如喪家之犬一般,追逐著自己的主人。
我看到晴月走進了一家名叫Silver Tower的餐廳。那里古典歐式的裝修,木制的拉門,門口屋檐下幾盞黃色的燈光,服務生穿著西服領結,打扮成紳士的樣子。窗臺也是木制,玻璃一尺見方,并沒有很大的落地窗。我悄悄靠近,找了個可以看到里面的角度,尋找晴月的位置。
我還沒有看到晴月,便先看到了另一個人。那個人臉龐英俊,身材修長。
是的,李明正。對面坐著的就是晴月。
當年中學時,我們有五個人交際親近,李明正是其中領袖。但事實上,我和李明正并沒有太多的接觸,皆因當時我性格內向孤僻,生人勿近,若非球場上配合默契,我本無法融入這個小團體。
我記得當時只不過一年,他便去了英國讀書。傳說他和晴月是談過戀愛的,但我從來沒有問過晴月這些,同時我也清楚,晴月并沒有把身子給過李明正。
他的臉棱角分明,劍眉星目?,F在游歷歸來,身上又添了幾分穩重的閱歷。晴月的眼神望著他,嘴角含著笑意,沉醉其中。
我幾乎一下子便泄了氣,我在這場競爭中毫無勝算可言。
我分不清是憤怒還是傷心,我感覺到我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我突然清醒過來,晴月她畢竟已為人妻,為人母,我為何依然要面對城墻上的防守?
我想走進去,大鬧一場,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但是我連走進去面對晴月的勇氣也沒有。
她推掉了為她準備好的生日宴,推掉了我,推掉了添添,其實勝負已分。
不知是何驅使我走到了窗邊,我盯著里面的晴月看。我希望她看見我,但我不知道接著又該如何。
我猶如行尸走肉站在窗邊,晴月很快便發現了我。她的表情先是驚慌,但很快鎮定下來,當作無事發生。
她看到我就夠了。
是的,我沒有大鬧一場的魄力,我只有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從餐廳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了很遠,發現還是在往家的方向走,我的身體習慣那個方向了,不用指揮它,它便會往那里去。
我想起曉夢,于是打電話給她,想約她出來陪陪我。她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
我坐在一個電視塔下面等她。其實這里并非耶穌的國度,但畢竟是圣誕節,鐵塔都用燈裝飾了起來,路邊的樹也用微黃的燈帶包裹,樹葉上是慢慢閃爍的小燈,街上行人稀疏,一切都安靜而浪漫。
冬天的空氣寒冷,剛剛走路并不覺得,現在坐下來不久,臉立刻被凍得僵硬。
這樣的日子太適合擁抱在一起了。
曉夢很快出現在我眼前。
我猶如溺水時抓住了木板一樣,立刻起身抱住了她。她想用力推開我,但是沒有成功。
“你先冷靜,我知道你一定有事,可以慢慢說。”
曉夢拍了拍我的后背,說:“這里冷,這個日子,這個時間,不知道還有沒有咖啡店開著?!?
我雙手放開她,心情一下子激動了起來,甚至比剛才看到晴月時還要難以平復。
我顧不上回應她,將一切緣由毫不避諱地傾訴給她,如錄口供一般狼狽,又語無倫次。
曉夢安靜地聽我說完,嘆了口氣,從包里拿出一塊手帕遞給我。
我又去抱她,捧住她的臉,試圖去吻她。她用力推我,我于是將她抱得更緊,僅僅貼住她的雙唇。
我感覺曉夢似乎用盡了渾身力氣推開我,我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她皺著眉,喘著氣凝視著我。
“永仁,我困惑自己應該以什么立場來安慰你。其實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困惑。是的,如你所說,你的妻子是不好,但是如果你這樣對待我,恐怕你也未必配得上她?!?
她伸手,從脖子摘下項鏈,放在我手中,轉身便離開。正好一輛出租車駛過,她攔下了車,徑自離去。
我握著手里的項鏈發呆。臉上火熱,似乎被扇了耳光一般。
一晚上兩個女人離我而去,我想我真是無藥可救。
我不知道該不該回家里,也不知該怎么與晴月對話。
我甚至有一點點幻想,晴月會回來向我道歉,然后重歸于好。
后來我一直想,我這算不算是一種病呢?我明明知道晴月的心不在我身上,我甚至早就已經明白這件事了。我甚至會記恨她,心里永遠有個疙瘩。但是我又期望她會與我修補裂痕,繼續生活下去。
我甚至不明白這是不是愛她?
如果是愛的話,我又怎么會想去吻別的女人呢?
快午夜,我還是茫然回到家中。
我是個廢物,我沒有任何立場,我甚至沒有在酒店睡一晚。
晴月已經回家了,她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里的節目,她臉上沒有表情。
當夜,我們沒有說一句話。我沒有問一個問題,她也沒有解釋半個字。
我想這是應該的,畢竟再清楚不過了。
第二天添添回家后,家里一如往常,我們會輪流抱添添,無論多晚回家也不會忘了添添喜愛的小禮物。
我們進入了一個微妙又奇怪的情景,添添在的時候,我們會盡力去愛她,不讓她感受到任何異樣。一旦添添不在,我們便冷場,啞巴了一般,安靜地進出房間,仿佛誰也看不見誰。
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問晴月:“你和李明正怎么樣了?”
我問得相當克制。
晴月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沒有回答我,也沒有看我,我甚至懷疑她是否真的聽到了。
后來沒過幾天,晴月便離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