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們沒有回學(xué)校，去酒店住了一晚。

一切仿佛順理成章。我允許永仁占有我的身體，他是溫柔的，我有一種被他包裹住的感覺，有那么一瞬，我腦中會閃過李明正的影子，但很快就趕他出去。這種時候應(yīng)該專心的，不是嗎？

永仁是我真正的第一個男人。我也仿佛從一個心結(jié)中解脫了。當晚，我們相擁說了很多的話。我記得，我靠在他的胸膛上，胡言亂語，不停地在說話，好像明天就會變啞巴一樣。最后也忘記了，是他先睡著，還是我先。

我對永仁的感情，其實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總會莫名有一種控制感，我希望他一直陪著我，他的時間需用在我身上。我也明白他需要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但每次他離開我，去做他自己的事情時，我總會忍不住找他，打電話給他，而且我明明知道他的事情才進行到一半，和朋友吃飯也才吃了一半，我就會找他，我說，“事情做完了嗎？”，“飯吃完了嗎？”之類的。他的回答不夠干脆，我就掛斷電話，不再找他。

打個什么比方好呢？就好像，他是我游泳時的浮板，我要拼命抓住他，不讓自己沉下去，抓住他，才有安全感。

但是，會游泳的都明白，總有一天，你會不再需要那塊浮板。

永仁是極其敏感的，他知道這個時候，他應(yīng)該放下手中的事來找我了，于是，不久他就會出現(xiàn)在我身邊。

次數(shù)多了，他當然也會生氣。

“這樣很掃朋友的興。”

或是“我正在做事，半途離開不太妥。”

又或是“等一下好不好，我不會不來找你的嘛。”

我不回應(yīng)他，只是笑著抱抱他，他的氣就消了。

和他的約會，我經(jīng)常會遲到，有時候甚至一個小時。當我最終出現(xiàn)的時候，看到他傻傻地站著或是坐著，臉上恍恍惚惚的，我會莫名心疼，但又莫名其妙的有快感。

我偷偷問我的朋友，她們說，“對男朋友占有欲如此強烈，晴月，你陷得很深了。”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是，每當他真的無法出現(xiàn)的時候，我一個人和自己大概也能相安無事。我有時甚至享受和自己的獨處。一個人的時候，我并不需要壓抑自己的情緒，也不需要顧及另一個人的情緒，更不需要另一個人顧及我的情緒。我會想很多事情，我想，我是怎么從一個小小的孩子，慢慢長成了今天這樣呢？我擁有了我想要的自由時光，我可以選擇自己想聽的課程，父親的電話也明顯少了很多，因為我告訴他，學(xué)校里有很多事情要忙，況且，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還有一個關(guān)系很好的男友，一切其實很美好。

只是我不再拉小提琴了。永仁也問過我，你的小提琴這么好，為什么不參加學(xué)校的樂隊？

我說：“我恨小提琴。”

面對他滿臉的錯愕，我又笑嘻嘻：“騙你的，我只是嫌麻煩。”我緊緊抱住他，我感覺他還是泳池里那塊浮板，寬厚又有安全感。

那一次，我經(jīng)歷了人生第一次離家出走。

準確地說，不是離家，而僅僅是出走。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周五晚上。永仁與我約好，要去與我過生日的那家Lex Deux Magots晚餐。我一下課便在學(xué)校的草坪上，邊看書邊坐著等他。

等了很久，天色已經(jīng)開始暗下來了，傍晚還是很涼的，我只穿著襯衣和裙子，不自覺抱了抱手臂，好讓自己溫暖一些。

可是突然之間，某一個回憶開始毫無征兆地入侵我的腦海。我突然想，在那個幾千公里之外的國度，會是什么樣的天氣呢？是不是也一樣，早晚都充滿涼意。

我看了看手表，比約定的時間過了半個多小時，可我竟一點也沒有著急。我試著躺在草坪上，望著天空。天還沒有全暗，早出的月亮已經(jīng)掛了上去，我想起中學(xué)里學(xué)過的月相，似乎北半球看到月亮都一樣？

要不今天就這樣隔著月亮約會吧，和自己相處。

“隔著月亮，是和自己相處嗎？”我心里笑笑。

我試著撥了永仁的號碼，沒有人接，我卻反而松了口氣。

我起身，把手臂抱得更緊一些，慢慢往餐廳的方向走。

我挑一個室外的位子坐下來。侍者好心提醒我說：“小姐，天黑了，室外會越來越?jīng)龅摹！?

我搖頭說沒關(guān)系，他于是便給我點上了蠟燭，罩上了鏤空的罩子。燭光被風(fēng)吹得時而飄飄裊裊。我感覺涼的時候，雙手就圍住那蠟燭，頓時溫暖便透過掌心傳遞到身上。

我點了喜歡吃的，還點了酒，就和之前過生日時一樣。

風(fēng)吹著我的頭發(fā)，我看著夜色，撐著下巴，心里默默數(shù)著數(shù)字。我在想，不知道數(shù)到那個數(shù)字的時候，永仁才會出現(xiàn)。或者，他今晚是否不會出現(xiàn)？

我也忘了數(shù)到哪里的時候，有一個身影從黑夜的遠處跑了過來，他氣喘吁吁，站在我桌子前，不知是因為跑步還是因為氣憤，他的胸口起伏，卻一言不發(fā)，只是直直地瞪著我。

“你終于來了。”我試著對他笑一笑。

永仁大聲對我咆哮了起來，他很生氣，所有人都轉(zhuǎn)頭看著我們。

我沒有回應(yīng)他，我像是達到了某種目的一樣，安靜地起身，找侍者付了錢就往回走。

永仁跟在我后面，不停地解釋，不停地想要拉住我。

我知道這并非都是他的錯，我知道我任性得離譜，可我一句也聽不進去。

當天晚上回寢室后，我收拾了些東西，趁著校門沒關(guān)，打了出租車，到了城市的另一端，住到了一個酒店里。

我關(guān)掉了手機，在酒店房間里呆了整整一個周末。周日晚上的時候，我回到學(xué)校，若無其事地找到永仁，抱著他，向他道歉，與他重歸于好。

永仁心軟，幾乎立刻便原諒了我。我們又開始散步、約會、逛超市，一切都像往常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有一件事我想得很明白。

我并不愛林永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