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回到家里，一進門，就意識到事情不妙。父親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

氣氛緊張到了極點，我換鞋的聲音都顯得如雷鳴一般。

父親的樣子，顯然是有話要對我說，但是他卻一言不發。我拿著小提琴包，坐立都不妥，回房也不是，在原地也不是。

“最近琴練得好嗎？”父親終于開口。

我甚至不敢回答，只是“嗯”了一聲。

“好，還是不好？”

我不敢作聲。

“我看一定是非常之好了，”父親語中已然帶著怒氣，“所以可以自己練了，不用老師教了，對還是不對？”

我明白事情穿了幫，所有的僥幸都付之東流，一下子泄了氣，小提琴包垂落到了地上。

不幸的是，手機也從包里滑了出來。

那天可算是我人生十幾年里最灰暗的一天。手機的來歷，我打死沒有把李明正供出來，只堅稱是從同學那里購的二手貨，花不了多少零花錢。父親一怒之下將手機摔得稀爛。

我被收走了手機，收走了自己上下學的資格，也收走了一切門外的活動。

我像個囚鳥，再一次被禁錮起來。

李明正連續兩天沒有收到我的回復，他在午間找到我，問起我緣由，我如實相告，半句都沒有隱瞞。

“那天我應該勸你，不該讓你逃課?！彼f分懊悔。

“逃課是我這種人做的事情，怎么能發生在你身上？”他接著苦笑道。

我們沒有多談，只是在學校湖畔邊的長椅上多坐一會兒，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覺得如此一同度過幾分鐘的時光，已是奢侈之事了。

我沒了課余的自由時間，也沒了手機，這幾乎切斷了和李明正所有的相處時光。我不自覺地想念他，我想他也一樣。

圣誕節那天午休，他跑到我身邊，對我說：“晚上九點，我到你家樓下。給你過生日?！?

“你如何知道我的生日？”我又驚又喜。

“沒想到圣誕老人是女生?！彼麤_我眨眨眼。

“可是我出不來！”我頓時沮喪了起來。

“不用出來，你在家里，我們也能互相看看彼此?！?

于是，我從未像那天晚上一樣期待九點的到來。

八點半，我坐在房間里溫習功課，不停地望向窗外樓下。只覺得自己坐的是西廂，在這里盼著張郎。

八點五十五，李明正出現了。他抬頭望向我這里，我正好也微微探出頭去。他用力地朝我招手。我如第一次被他親吻一般，心狂跳，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他做一個噓聲的手勢，示意我不要作聲。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紅色的帽子，帽端有白色的絨球，戴在頭上，仿佛圣誕老人一般。他在樓下跳起舞來，是探戈的步伐，時而扭胯，時而轉頭，逗得我幾乎笑出聲來。接著，他假意有舞伴，伸手扶著空氣，閃轉騰挪，最后竟然還撫胸謝場。他指了指身邊，又指了指我，我明白，可是我不能下去和他跳舞。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紙團，從地上撿一個小石子，包好了以后，看準了我的窗口，嗖地一下扔了進來，不偏不倚地落到我的書桌上，

我立刻打開，上面寫著：“生日快樂，邀你共舞，Por Una Cabeza?！?

就這樣又過了幾個月，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是在暑假里的一天。我照常被父母禁足在家里，父母出門工作了，他們給了我鑰匙，但不時會電話回家，查看我是否外出。

我聽到門外敲門聲，開門一看，大聲叫了出來。

是李明正。

我手足無措，趕緊先讓他進來。他的眼神充滿思念，看到我的那一刻，幾乎就抱住了我。

“若是再不能擁抱你，恐怕我就離死不遠了。”他把我摟得更緊。

我既欣喜又害怕。喜的是終于又和他有了獨處的機會，怕的是，雖然離父母下班還很遠，但總是怕有意外。

我們坐在沙發上，肆意地擁抱，溫柔地親吻。慢慢地，我感覺到他的手開始愛撫我的身體，我的呼吸急促了起來，我連一點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我身上連最后一件衣服也被脫下了，他開始溫柔地親吻我的身體，我不自覺地抱住了他。

偏偏這時，電話響了起來。我一下子從迷離變得清醒，我抓起衣服遮住身體，起身跑去接電話。

除了父親還能是誰。

我壓抑住自己顫抖的呼吸，盡力裝作無事發生，一句句敷衍著父親的話。終于掛掉電話的時候，我發現我已汗濕透了。

我回到沙發上，躺到李明正懷里，重重嘆了口氣。一下子清醒過來的我，馬上穿好衣服。他也明白我的意思，只是抱著我，不再有過分放肆的舉動。

嚴格來說，我們并沒有行周公之禮，但是我總覺得我已經是他的了。

我只是沒有料到，還沒有機會再一次獨處，變故便先來了。

暑假的最后一周，我收到一個包裹，這包裹不是快遞公司寄來的，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敲了我的門，笑容滿面地把包裹遞給我，然后便走了。

我打開包裹，里面是一臺手機，和李明正之前送給我的一模一樣。我心中一動，立刻將它打開，里面仍舊只有一個聯絡人號碼。

然而我發現手機的包裝里，還有一封信，是李明正寫給我的，只不過，不是情書，而是告別的信。

他告訴我，高三的時候，他便不會在我們學校了，他的家人為他安排好了英國的學校，三天后就上飛機。

我看到這里的時候，手都是發抖的。后面那些情意綿綿的話，我根本沒有看進去。

我拿起手機，只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我問的是：“你早已知道會去英國，還是剛剛知道？”

幾乎過了一下午，我才收到回復。

“對不起。”他回答我。

事情便這樣結束了。不然我還能怎樣呢？我像是航行在汪洋上的小船，看似知道航向，其實大海隨意的波浪，便會讓我失去目標。

當然，我是不會原諒李明正的，無論他之情與否。

寫封信算什么？斬斷地下情嗎？他甚至沒有勇氣當面與我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