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小惠說,李明正是有很多女朋友的。這也難怪,女孩子大多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外表上。但這個男孩人品如此不濟,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將這些女孩子玩弄于股掌,直教人看不起。我更聽說,他會和每個女孩子都上床,這簡直和流氓無賴沒有分別。
每次“五人組”經過別班窗口的時候,我會裝作不經意地往里望,天曉得他們又在偷看哪個女孩子。每次經過我的教室時,我都會把頭低下,讓頭發遮住我的臉,不讓他們看到一點。
我因為小提琴的原因,是班里的藝術中堅。凡是學校有需要上臺的機會,老師自然會把我推上臺。我倒是也不抗拒,畢竟國家比賽也比過好多次了,學校聯歡會之類的場面,實在是微不足道。
這一年的新年晚會前夕,我像往常一樣被老師指派去做我們班的表演項目。開始前的那個下午,放學時間一到,大家都留在學校,無論玩耍還是溫習,就等著晚會的開始。
我帶著小提琴來到禮堂前的角落,再稍作練習。雖然曲目早已爛熟于胸,但是我從不輕視任何一次表演。我在小提琴上是下過苦功的,絕不能有任何差錯。
練習了勃拉姆斯,我在轉身之際,猛然看見有人坐在我身后不遠的長凳上。是李明正!我驚得差一點將提琴跌落在地上。
他呆呆地望著我,眼神像是對著我,又不像是只對著我,一動不動,好像思緒萬千的模樣。
“你演奏得真好。”他終于開口說話,“我好久沒聽到如此動人的小提琴。”
我感覺心跳加快,血液往上涌,逃也似地跑開了。
晚會的舞臺上,我演奏得很完美,我看見了李明正,他就坐在臺下,我一眼就看到他了,他端正地坐著,像是在聆聽一場音樂會。
新年過后,天氣真的冷了下來。我經常會趁著午休時候去那個練琴的角落坐一坐。那里有一座小涼亭,正好可以望見教室外的走廊。
下起雪了。我們這個城市,并非每年都會下雪,有雪的日子于是格外浪漫。我踩著地上的積雪,慢慢一步步走到涼亭,回頭一望,便看到雪地上的一串腳印。我又走回去,在那旁邊再踩一遍。再一望,就有兩串腳印了,好像并排走過的兩個人一樣。
我望著黛瓦涼亭變成了白色,心里不自覺地想,原來我的心一直在這里呢,在這里。
李明正在給我那個手機的時候,我想也沒想就收了下來。后來我很吃驚自己的行為,這么貴重的禮物,我不是應該推辭嗎?
我把手機藏得很好,聲音永遠是關閉的,就連震動也不敢開。這是我自己的秘密,誰也沒有告訴。
當天晚上,我就收到了第一條信息,這樣寫道:“勃拉姆斯,G大調第一奏鳴曲,無法成就的愛戀。”
是的,就是我那天練習的曲子。
我便這樣和李明正走到了一起。
我不敢想象。
我更難以置信,在人眼中一無是處的他,也是小提琴的好手。
“早就不練了,”他說,“課業繁忙,誰有那樣的閑工夫。”
我低下頭,大概我的課余過分無聊,才有那樣的“閑工夫”罷。
“我不是說你,”他看我低頭不語,輕輕搭住我的肩,“你有天賦,我是說,并不是人人都能取得如此的成績,你獲了好幾次第一名不是嗎?”
我更訝異的是,原來他并沒有許多的女朋友。
“總有人喜歡嘩眾取寵,而且是嘩我之眾取他之寵,我不知道為何,莫名就成了學校的花花公子。”他嘆氣。可我明明記得,有些話就是從他自己嘴里說出來的呀。
“你不是嗎?”我笑道,“第一次就送我手機,李公子好闊的手筆。”
不管怎樣,他既然說了,我就信。
事情進展得很快,我們的牽手,擁抱,還有接吻,都水到渠成地發生。親吻是甜蜜的,之前的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雙唇的纏繞會是這樣美妙的感受,我的心也像是要跳出胸腔一般。
有了手機的緣故,我和李明正的聯絡變得容易。我們可以說好了在那里見面,不用打攪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覺,在約定地點碰面的時候,兩人相視一笑,像是接上了頭的間諜。
我開始發現,生活和我之前的想象并不一樣,世界很精彩,哪怕只是站在摩天大樓的落地玻璃前,也能看到地上看不到的,無與倫比的風景。
李明正對我說:“你看,到了這個高度,底下的一切都會變小,你好像成了上帝一般。”
我感受到了,從這個角度看,人世間的一切都變得渺小起來,更別提那些微不足道的煩惱或是拘束。
我越來越大膽,我要求父親停止接我放學。我說,我長大了,我不能做一個連上下學都不會的孩子,那是八歲就應該會的事情,而我現在已經十八歲了。
父親思索再三,終于用意了我的想法,但是約法三章,每天我必須按時回家。
去老師家里練習小提琴,我也可以自己去了。我會提早一些出門,因為我在路上會發現很多不一樣的風景。原來自己走在路上,和坐在車里望著窗外,是如此的不同,好比兩個世界一般。
每一個街角都令我著迷,甚至一家小店的招牌都讓我覺得可愛。
李明正有時會和我約好,一起陪我走到老師家,然后目送我上樓。有時候也會來接我下課,遠遠地站在一棵樹下,沖我做一個邀舞的手勢,逗得我好笑。
我覺得他像我的先知,把我領向一個新的世界。
為了和他看一場電影,我決定經歷我人生第一次逃課。這周的小提琴課,我沒有去上,我從家里出來,就和李明正去了電影院。我玩笑說,這好像越獄的感覺。整個世界突然屬于我了,我出了樊籠,像是肖申克的救贖情節一般。
后來想想,我竟愚蠢到如此的地步。我竟然天真地以為只要下一次去和老師解釋一下,隨便找個理由便可過關。
我竟然沒有想到,老師是會聯絡我的家長的。我像是個三歲的孩子一般,這一點都不曾考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