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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拳王的選擇

拳館的燈是冷的。

不是色溫的冷,是把人心臟泡在冰水里的那種冷。后臺走廊鋪著鋼板,鞋底踩上去會發出干硬的「嗒嗒」聲,像一種節拍,提醒你每往前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司空冥繞過最后一道轉角,視線落在自己專屬的備戰室。鐵門上掛了一張薄薄的卡,白底、紅點,角落只有一個字:決。

紅點,代表今晚不是普通的對打,而是紅場。

紅場只問結果:站著的人帶走一切,躺下的人,連名字都要被擦掉。

推門而入,空氣里是熟悉的藥草味與汗味。有人早在室內等他。

——黑市拳盟的場務頭子,綽號「鐵擂」。

他叼著根未點的煙,笑得像刀背:「冥哥,今晚的桌上,籌的是名單。你出場,押你的是灰,押你輸的,是一整條街的白。」

「誰的局。」司空冥把毛巾搭上肩,聲線低啞。

「你問誰?」鐵擂看他一眼,故作神秘,「上頭。狐那邊遞話了,蛇那邊也來人。你懂——兩選一。」

鐵擂把一張紙推過去,紙很薄、像戲院門票,上面兩個蓋章格:黑與白。

他笑:「一會兒上場前,你在其中一格按一下指印,就代表站隊。按黑——你不可丟棄,今晚打到底;按白——你就……自由處置,懂?」

司空冥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鐵擂突然換了種口氣:「兄弟,我是勸你按白。你知道這幾年打死多少人了,換不到一個名字。你按白,至少還能走出這個洞?!?

司空冥擦了擦指節,繃帶拉緊,骨節在棉布下起伏。

他看著紙上的兩格,忽然想到某個戴帽沿的女孩,抱著薯片袋,眼神亮得不講理。她在他第一次看向她的時候,像把燈拿到了他的胸口,輕輕一照——不是救,是宣告。

門外傳來一串輕輕的腳步。

他不用回頭也知道,那是雪眠。

她探頭進來,手里還捏著一袋小熊軟糖,看到門上那個紅點,嘴巴張成一個小小的「欸」:「你們是不是要開……圣誕派對?紅色主題?」

鐵擂差點被她嗆到,忍笑忍到肩膀抖:「小姑娘,這是紅場?!?

雪眠「哦」了一聲,十分誠懇:「祝大家……不要死?」

司空冥看了她一秒,伸手把門往內帶上,去掉外頭的雜音。他把紙推遠了一點,語氣很淡:「你來做什么。」

雪眠把小熊軟糖往他手里塞:「補糖?!?

他看著那顆軟糖,沒接,說:「我上場不吃甜?!?

她想了想,從口袋掏出一個圓圓扁扁的小東西:「那這個?我從云夜刑那里偷了按鈕的副本,按三秒可以叫壞人?!?

司空冥眼底的光很輕微地動了一下。

「我不按按鈕。」他說,「我按拳頭。」

雪眠被他這句話逗笑了,點頭如搗蒜:「對!拳頭比腦袋可靠!」

鐵擂在旁邊沒忍住,笑到咳。司空冥看她笑,忽然覺得背上的繃帶松了一圈——不是物理,是心。

他把那張「兩選一」的紙拿在手里,摸到紙邊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粗糙。他按住,輕輕一撕,一道幾乎無聲的裂縫沿著紙芯掀開——

里面夾著一枚細薄的白卡。

白狐的手,伸到了他掌心。

鐵擂瞇起眼:「哎,這不是我們放的?!?

司空冥沒抬頭,手指一彈,白卡在空中翻了個身,被他兩指夾住??ń菈撼鲆坏览涔?,像一把縮小的刀。

雪眠下意識往前一步:「不要碰那種東西?!?

司空冥看她,唇線淡淡:「我不碰。我扔。」

話音落,白卡被他彈向地面,踩在靴底,骨碌兩下,滾到墻角。

他把紙重新攤平,黑與白仍靜靜躺在那里。指印的位置干凈,等著誰來決定他該活成什么。

雪眠忽然小聲:「你可以不按。」

司空冥垂眸,看她。

「你可以按你自己?!顾f,「比如在這里——」她伸手在紙的中央點了一下,恰好落在兩個格子的空白之間?!赴础何摇弧!?

鐵擂呆了兩秒,笑出聲:「怪不得蛇把你護得跟命一樣,腦袋是另一本書?!?

司空冥沒笑。他把她的手指尖從紙面輕輕抬起,像怕弄臟什么:「我按『兔』?!?

雪眠:「……我不會被回收吧?」

他道:「在我這里,不回收。」

外頭呼聲起,像海潮準備長滿堤岸。場務來敲門:「冥哥,三分鐘?!?

司空冥把繃帶最后一圈系緊,敲了敲自己的肩胛,確定每一塊骨頭都記住了今晚的節奏。他掀起毛巾罩在頭上,轉身前,對雪眠道:「你坐第一排。有人靠你太近——咬。」

雪眠用力點頭,又怯怯補一句:「我力氣不大,咬不動?!?

他眼神很平靜,像說一句普通天氣:「那我咬?!?

?

拳場燈一束束亮起。鐵籠中央,地面涂著厚厚的黑漆,踩上去會黏一層聲音。觀眾席像熱病,喊聲從四面八方涌來,壓下去又冒出來。

今晚的對手,外號「鏖鯊」,是黑市新近捧起來的狠角,出拳帶風,膝擊像鐵錘。身上有三道舊傷,像被誰用鉤子拖過。主持人嗓音尖利地拉長:「——紅場之夜!灰對白,拳見真章!」

「灰對白」四個字讓雪眠背脊一縮。她努力把自己塞進座椅里,卻把安全帶扣到手腕,半天解不開。

云夜刑坐在她右手邊,懶懶瞥了她一眼,指尖一扣,安全帶像被他嫌棄,自己彈回去。他沒看場內,只看她:「看我就好?!?

雪眠吸一口氣,乖乖點頭。

她知道這種時候反駁會被咬。

鐵籠門「喀」一聲闔上。

鐘聲落下第一拍,鏖鯊先手,直線試探。司空冥沒有躲,他的腳步像掛在地上的弓,一步一個停,拳收得很短,像一把把冷硬的小錘,敲在對方的胸骨上。第一記短拳命中,對手的呼吸亂了一瞬;第二記肘擊落下,鏖鯊本能想抱摔,被他用肩膀硬生生頂回去。

雪眠看得手心發汗,忍不住低聲:「這個節奏像在打……打節拍器?!?

云夜刑:「他在改歌?!?

場面很快熱起來。觀眾席上拋物打來打去,賭票像雪花一樣飛。某個角落傳來一股干冷的黑胡椒味,雪眠鼻腔一刺,下意識回頭——

白狐坐在陰影里,腳尖輕碰欄桿,面具的銀光讓他像月光下面的刀。他朝雪眠舉了舉杯,像隔空祝酒。

云夜刑把她的視線拉回來:「看我。」

鏖鯊被連續兩記貼身重擊后退一步,換了打法,開始試圖拖入地面。司空冥沒有上套,他的目光始終平穩,像站在海邊看浪的荒野人——浪來,他就往前一步;浪退,他就把腳印踏得更深。

紅場沒有回合制,只有一邊倒下的時間。

第三次對撞的時候,鏖鯊抓到一個縫,手背的金屬護帶擦過司空冥的顴骨,劃開一道不深不淺的口,血落下,像把紅色的記號筆劃在黑漆地面上。

雪眠猛地站起來:「流血——」

云夜刑按住她肩膀:「坐好。」

她「哦」了一聲,坐回去,眼睛卻再也移不開。

血讓司空冥的世界安靜了半寸。他一向在血里呼吸;不是嗜血,而是知道自己還活著。他不擦,讓那道血沿著臉頰落下,讓它像一條指路的線,把他的拳收藏到更深的地方。

第四次對撞,他不再后退,整個人像穩住了某個節奏——

右拳、半步、左肘、貼身、膝撞、轉體——

每一記都小,卻每一記都準。鏖鯊的護架被一寸寸拆開,像拉鏈被人用耐心剝開。最后一拳落到肋下,一聲喀,對手膝一軟,整個人順著鐵網坐了下去。

觀眾席先是靜,然后爆炸。

雪眠猛地吐氣,像從水里爬上岸:「好?!?

云夜刑看她側臉,那一瞬,連他也承認:她在為別人活,活得很亮。

裁判剛要上前,場地四角的屏幕忽然一亮。四個字跳出來:

【現場執行】

下一秒,一束束盒中光從屏幕后抻出,像幾條細長的白蛇,直直朝鐵籠里落下。紅場改規則了——有人要在臺上、當著全城的面,把人變成可自由處置的物件。

雪眠「啊」了一聲,渾身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她記憶里的冷光——白墻、電極、語音——在這一刻全數上岸。

云夜刑已經站起,聲音冷得像把場館劈成兩半:「關燈。」

沒有人動。這不是他場子。

司空冥在光下抬起頭。那一束束白絲在他臉上拉出幾道極細的亮紋,像誰在他皮膚上刻字。

他沒有躲。他向前走,一記重拳把最近的一盞光源所在的罩子砸裂,電花四濺。觀眾席尖叫,保全涌上,鐵擂在場邊大喊:「冥哥——別動——規則!」

司空冥看也不看他,像是整座場館都消了聲,只剩他自己的心跳。他走到第二個光罩前,抬肘,一記干凈的肘擊,光罩再碎。第三盞、第四盞……每砸一盞,他胸口那條呼吸就更穩一分。

白狐在欄上輕輕笑了一下:「拳王,你在砸桌?!?

云夜刑回他一眼,語氣沒有情緒:「我早說他熟?!?

保全面對的是一頭沒有情緒的獸。誰靠近,他一拳打回去,不重,剛剛好讓人退開。他把最后一盞近距離的光也敲暗,這才轉身,朝臺邊走。

他伸手,把裁判手里那張「決」字的牌捏了一下,木牌在他手里裂成兩半,碎屑落滿地面。

「規則,」他抬眼,聲音低,「我不按?!?

全場靜得可怕。這不是一場贏或輸的比賽,而是有人不愿意被計算。

白狐站起,慢慢鼓掌:「漂亮。蛇,你養的拳頭很有意思?!?

云夜刑淡淡:「不是我養,他天生這個溫度?!?

工作人員終于反應過來,試圖重新點亮場燈。場頂的主燈忽明忽暗,巨大的嗡鳴聲像一群昆蟲在天花板里筑巢。

司空冥沒有再打。他走到籠門前,伸手一推。門從內側被他硬生生推開,鎖扣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金屬聲。他走下臺,經過第一排的時候停了一瞬,看向雪眠。

她朝他豎起手指,做了一個非常小、非常笨拙的OK。

他眼角彎了一個幾乎不存在的弧:「安全?!?

四周亂起來了,場務要擋他,保全要攔他,鐵擂在背后喊他的名字,白狐在上方笑,云夜刑側身讓出一條過道。

司空冥走到這個夜的邊緣,手在自己的繃帶上一扯——繃帶像白蛇一樣從手背滑下來,落到地上。

他把那條沾著血的布,丟在了賭桌前。

「我不站你們的桌。」他對整座場館說,聲音沒有任何顫抖。

「我站她?!?

有人笑出聲,有人罵,有人吹口哨,有人想沖上來,有人拍手。聲音像雨,一層一層拍在鐵上。

云夜刑看著他,眼底那點不易察覺的光微微動了動,像一枚被他一直握著、此刻終于翻面的棋。

白狐把杯里最后一口酒喝掉,唇角挑高:「拳王的選擇,記下了?;易兒冢粋€晚上能換幾個?」

云夜刑不接,他轉向雪眠:「走?!?

他們離場時,場頂的主燈終于被人重新拉亮。極冷的白光把黑漆地面照得像一面硬冷的鏡,鏡里有血、有碎玻璃、有被踩扁的籌碼,也有一條被丟下的白繃帶,像誰把一條舊規則,拆成了布條。

?

回到走廊,風從緊急出口的縫隙鉆進來,帶著室外潮濕的鹽味。

鐵擂追上來,臉色白得不像話:「冥哥,你瘋了?你砸的是狐的燈,撕的是場的臉!」

司空冥停住,回頭:「我砸的是會把人變成字條的燈,撕的是把拳變成算式的臉。」

鐵擂說不出話來。片刻后,他罵了一句粗口,竟紅了眼:「你走了,這地方……連個真拳都不剩?!?

司空冥拍了拍他的肩,沒有承諾,也沒有道別。

雪眠低頭看著他手背上的傷口,掏出隨身小藥水,笨手笨腳地要給他消毒。

「會痛?!顾崆熬妗?

「好?!顾卮鸬孟裨谡f一個不需要思考的事實。藥水一貼到皮膚,他眼皮也沒抬一下。

云夜刑在旁看,淡淡道:「下次別用那瓶,太慢?!?

雪眠反嘴:「你要不要自己來?」

他弧起一點唇角:「我會直接縫?!?

她立刻把藥水抱緊:「那還是我來?!?

白狐沒有追來。他不需要。這座城的墻會幫他把消息傳到每一個角落——拳王今晚不站桌,站人。

這句話會像一把被磨鈍的刀,一次次在黑市的臉上劃過,疼不死,卻煩到瘋。

司空冥站在出口前,看著門外那條窄街。路燈斷了一盞,陰影在地上攤成一個洞。他沒有立刻走出去。他把手掌攤開,掌心有一個小小的、被血染過的圓印——不是白卡,是他剛才握拳太久留下的按壓痕。

他忽然把手舉到雪眠面前:「你不是說按你自己?」

雪眠愣了愣,把自己的掌心也攤開,兩人掌心相對,他的血痕落在她的「雪眠」那個字上,沾出一朵很小很小的紅花。

云夜刑看了兩秒,收回視線,像把什么笑按回喉嚨。

他打開門,風整個推了進來。

「走吧。」他說。

司空冥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拳場。那里還亮著燈,但對他來說,已經像一張被搜刮過的臉。他轉身,跟上那對一黑一白的影——不是顏色,是溫度。

走到街口,某個路邊的螢幕忽然閃了一下,短暫跳出四行字與四個點:

——黑蛇(灰)

——醫生(黑)

——拳王(灰→黑)

——兔(黑)

畫面很快一閃而逝,像誰的手在背后拉了電。雪眠揉了揉眼睛,不確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云夜刑沒看螢幕,他只淡淡道:「今晚之后,城市會更吵。」

司空冥點頭:「讓他們吵。」

他做出了選擇。不是站誰的桌,而是站誰的名字。

他發現,這樣一來,他的拳不只會打人,還會打掉別人放在她身上的字。

他忽然對雪眠說:「以后你喊,我就到?!?

雪眠眨眼:「那我可以試喊一次嗎?」

司空冥:「不用試。」

她笑:「那我先欠著?!?

云夜刑側過臉,淡得像在談天氣:「欠我也行。」

雪眠立刻縮回笑:「我沒那么有錢,兩個人一起欠會破產?!?

司空冥很認真:「可以欠拳?!?

她愣了愣,認真的也點頭:「好。」

夜色把三人的影拉得很長。遠處海的味道上來了,像一場尚未落幕的倒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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