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蛇與白狐的暗盤
- 可回收先生與高危小姐
- 軟綿眠
- 5009字
- 2025-08-21 02:30:00
黑市心臟深處,有一棟沒有招牌的樓。外墻仿舊,像退了色的戲院;內里卻新到殘酷,玻璃亮得能把人心思照個底朝天。這里只對最上層的玩家開放,通行證不是錢,而是更難拿的東西——一段命、一個名字、或一張能讓整座城改道的卡。
他們稱這里為白卡會所。
雪眠被安排在長桌一角,面前一杯清透的酒閃著冷光。她不敢碰,總覺得那東西喝下去會把人腦袋里的「常識」溶掉。她極小聲地跟自己說:「這杯叫——『社會性死亡特飲』。」
旁邊兩個情報商交換了一個眼神,笑得比杯沿還薄。
云夜刑倚椅,指尖把玩一枚黑色圓片的復制品;真正的核心他早收好了,這顆只用來釣魚。白狐坐在桌的另一端,銀面具覆住半張臉,露出的那半邊唇角,像一支永不收鞘的笑。
「黑蛇,」白狐舉杯,「今日是暗盤,我們彼此只帶半把刀——語言。」
云夜刑淡淡:「你怕流血?」
「不。」白狐晃酒,「我怕弄臟你的小光。」
雪眠下意識把兔耳發箍按低,覺得自己像被兩把看不見的刀劃過——不是受傷,是被標記。
長桌中央的屏幕亮起,浮出一行字:3:17—對時。會所內部的鐘表同刻停格,像整個黑市的心跳被誰用指尖按住。
白狐慢條斯理:「我們以『言』下注——誰的話能把對方的規則改一條,誰贏。」
雪眠悄悄把手藏到桌下,握住云夜刑給她的小薄片;那是按鈕,她的安神丸。她想了想,抬頭舉手:「那我可以講笑話嗎?」
云夜刑側眸:「你要怎么暖場?」
「講一個環保的。」雪眠咳一聲,認真道,「有一天蛇和狐貍掉進陷阱,蛇說『我有毒牙』,狐貍說『我有智商』,結果兩個都出不去,因為陷阱外站著一個拿著平底鍋的蠢女人,寫著——『不可丟棄』。她邊揮鍋邊喊:『請丟進回收站!』」
全場先靜,再爆笑。笑不是因為好笑,是因為刺——她把黑市這些年的口頭禪,照著鏡子扔回來。
白狐慢拍三下:「小姑娘,今晚的諷刺獎歸你。」
云夜刑低聲:「少說話。」
雪眠「哦」一聲,乖乖把笑裝回喉嚨,卻止不住眼里的亮。
白狐彈了一下指,屏幕切換,浮出一頁頁灰底名單——沒有抬頭、沒有格式,只有一串串干凈的名字。那些名字像被水洗過,沒有姓、沒有備注、沒有過去,只有可被「處置」的當下。
灰名單。
會所里的呼吸明顯變了。這份東西,傳說里只有最上游的人能看——比白卡更深一層,比黑市更黑一寸。它不像通行證,更像價目表:誰值得留、誰可拆、誰能自由處置。
雪眠盯著那些字,覺得有幾個像子彈,擦著眼眶飛過。她咽了咽口水,忍住想伸手關屏的沖動:「那個……這清單有售后服務嗎?」
白狐笑:「有。你可以申訴,但不受理。」
云夜刑嗤了一聲,笑意像刀背一刮:「你這張表,是拿來嚇人的,還是拿來賣人的?」
白狐不答,改問:「你猜——07在不在里面?」
雪眠的指尖冷了一下。她知道他不是問數字,他問的是她。她掌心一緊,按住那片小薄片,默念:「雪眠。」
云夜刑的手覆上來,將她的手一寸寸按回桌上:「看我。」
白狐的笑更淺:「我能把她從不可丟棄移到自由處置,也能……把她從夜刑的私擬法里,移到城里正式條文上。」
云夜刑抬眼:「那我就把你的表變灰。」
白狐挑眉:「你要毀我的清單?」
「不。」云夜刑把那枚雙圓片的半片在指間轉了轉,「我要把它合法化——寫上:『名為雪眠者,不適用』。」
眾人一愣,隨即同時明白:黑蛇不是要燒書,他要加注。把規則寫在墻上,不如寫在她的名字底下。
同時刻,黎川寰在會所二層的單向玻璃后。白光把他的指骨照得很好看。他面前攤著一份A-序列的底稿,字跡干凈、病歷式的規整。最底下那個框是空的,筆記寫著:07=位置,不等于號碼。
他用筆尖敲了敲玻璃,輕聲自語:「狐貍把名換成了格。填格的人,不一定知道自己在寫誰。」
旁邊站著司空冥,手背的繃帶換了新的一層。他不看底稿,只盯著樓下。
「要上?」他問。
黎川寰笑:「還不到你打人的時候。」
司空冥沉沉地嗯一聲,像把第三拳暫時收回骨縫。
白狐把手一攤,灰名單滑到長桌前端:「對價:我給你清單的一角,你給我一眼。」
「誰的眼?」云夜刑問。
「她——第一次看見你時的眼。」白狐說,「我要你承認,你當時動了。」
場上空氣一緊。這不是交易,像是凌遲。云夜刑若點頭,等于承認底線;若不點,白狐就把清單蓋上,暗盤作廢。
雪眠抬頭,懵懵地看他:承認和不承認,哪個是對她比較好的路?
云夜刑把圓片在指尖一彈,懶懶道:「你要我的第一眼?拿去。」他姿態散漫,目光卻落在雪眠,落得很慢、很穩,「我第一眼,就想把她鎖起來。」
雪眠:「……」
全場:「……」
白狐笑出聲:「誠實,是最貴的一種謊。」
云夜刑不否認:「我從不省。」
白狐指節輕敲桌面:「好。這一角——給你。」
屏幕翻頁。灰名單最下方多出一列:
醫生(某)/
拳王(某)/
——/兔。
最后那個字不是字,是畫,像誰偷懶用畫圖代替打字。
雪眠盯住那個「兔」,心口悶了一下。她知道這是在說她。黑市最上游的人,甚至懶得寫她的名字——兔,就足夠了。
黎川寰在玻璃后挑眉:「畫圖的人,字可能不好。」
司空冥只吐一個字:「誰。」
白狐指向屏幕上那枚「兔」:「第二輪,我們來拆字。你要用你的『法』把她從圖拆回字。」
云夜刑把**《回收法則(夜刑私擬稿)》**從內袋抽出來,平放桌面。黑白分明的五條,像一把把無鞘的刀。
「第一條——名字優先于序列。」他把筆擱到紙上,「她叫雪眠。」
他寫下二字,筆畫銳利。
白狐歪頭:「漂亮。但名單上那不是名字,是標記。」
云夜刑加深一劃:「那我把標記涂黑,你再畫一次,試試看。」
屏幕上那一枚「兔」忽然被一條黑線穿過。會所里一陣倒吸氣——云夜刑把他的字伸進了白狐的圖。
白狐眸色一暗,繼續笑:「第二條。」
「自愿優先于授權。」云夜刑把她的按鈕放到桌面中央,「授權在她手上,不在你卡上。」
雪眠下意識把按鈕按了三秒——不是求救,是站隊。她把按鈕收回掌心,抬下巴:「我不賣身,也不賣笑。」
會所內笑出一片失手的聲音。白狐輕輕敲杯:「第三條。」
「持有人優先于局。」云夜刑把半片圓片扣進口袋,「你有宣告,我有持有。宣告不等于持有。」
白狐承認似的點頭:「第四條。」
「時間屬于當事人。」云夜刑懶懶,「你愛 3:17,我們偏 3:18。」
雪眠接力:「多活一秒,專門用來打你臉。」
白狐失笑:「第五條。」
云夜刑抬眸:「違規者,不回收——拆。」
臺下有人鼓掌,有人噓,更多人屏息。這五條不是在破壞秩序,是在改書目——把書從狐貍那本,換到蛇這本。
白狐把杯口挨到面具邊,聲音輕得像要融進酒里:「蛇,你贏了一局。」
他合上屏幕,指尖一彈,「但我還有名單。」
屏幕又亮。新一頁的灰底名單更短,只有四行:
—黑蛇/
—醫生/
—拳王/
—兔。
每一行后面跟一個小小的三角符號,像回收標志的簡化版。三角旁,有不同顏色的點:黑、白、灰、紅。
黎川寰低聲:「標記狀態。」
司空冥:「怎么讀。」
黎川寰:「黑=不可丟棄;白=可自由處置;灰=待定;紅=現場執行。」
屏幕上,黑蛇那一行是灰,醫生是黑,拳王是灰,兔——白。
會所里一片騷動。這不是清單,這是宣戰。
雪眠吸了口涼氣,心臟像被指尖敲了一下:「……我、我是白?」
白狐笑:「自由處置,很體面。」
「自由個頭。」雪眠很小聲,聲音卻不穩地發抖。她知道「白」聽上去像自由,實際是誰都能伸手。
云夜刑把她往身側一帶,像把她從屏幕上扣下來:「改色。」
白狐攤手:「給對價。」
「你要什么?」云夜刑語氣很淡。
白狐的眼像刀光越過河面:「她親口承認,她第一眼看你時,也動了。」
雪眠:「……」她被這句話捅住了語言中樞。她記得第一眼,在那個拳場的鐵網邊。她看見他站在光的邊緣,像沒有影子的影子。她的心臟確實晚了一拍。
云夜刑還沒說話,雪眠先出聲:「我——」
她想說「沒有」,又覺得自己在對誰撒謊。
她想說「有」,又覺得把自己推到刀口上。
她卡了兩秒,眼睛忽然彎起來:「我第一眼,覺得你們兩個都很麻煩。」
白狐笑得前仰后合:「拒不供述,且強詞奪理。」
云夜刑偏頭,聲音低得像擲骰前的靜止:「你看我。」
雪眠抬眼,撞進他黑得能藏人的瞳孔。她把那句話,換成另一種說法:「我第一眼,覺得你很——冷。想拿我的圍巾給你。」
云夜刑的喉結動了一下,眼里的寒像被拿走一角。「對價足夠。」他替她落款。
屏幕上的「兔」那一行,白點一閃,跳到黑。這一刻,灰名單的算法被改了——不是狐貍改,是蛇硬寫進去的條件:
>當「當事人自述」與「持有人授權」同時成立時,狀態自動切換為不可丟棄。
會所里亂成一團——不是吵,是算。每個人都在算:這條新規則,會讓多少交易失效、多少人從可賣變成不可賣、多少局從白變黑。
白狐看著屏幕變色,笑意漸漸收斂。面具下的聲音像從冷金屬里滲出:「你很會寫。」
「我一直會。」云夜刑懶懶,「只是這城以前沒一堵夠白的墻。」
白狐:「你以為墻夠白,字就不會被改?」
云夜刑:「那就刻。」
白狐:「我就刪。」
云夜刑:「那我咬。」
雪眠:「……可以不要在語文課上討論生物課嗎?」
白狐忽然把杯放下:「最后一輪,不對條文,對人。」
他把手伸向雪眠,聲音很輕:「**跟我走。**我給你一份更好的名字。」
雪眠皺了皺鼻子:「你給的名字會不會叫『兔』?」
白狐被噎了一下,隨即笑出眼淚:「你要叫什么都行。」
雪眠想了兩秒,很認真:「那我要叫『不用回收』。」
白狐:「……」
云夜刑低笑,明目張膽地偏心:「批準。」
白狐重新端起杯,姿態恢復成那副看戲的優雅:「好,今晚到這。你們贏了暗盤——一局而已。」
這句「一局而已」像一句預言:書翻過去,還能翻回來。
散場不久,會所側門有人意圖截人。三名「回收工」換了新面具,從陰影里拉出伸縮棍、針管與網袋。
第一個還沒靠近,一道身影已經擋住:司空冥。
他不用華麗的招式,拳干凈、好看、很疼。第一人胸口被砸得像折了一點;第二人手腕被他肘斷;第三人持針靠近,黎川寰在背后一枚冷片貼上頸側,那人跪在地上睡得很像安詳。
「規則之外,」黎川寰摘手套,淡淡道,「就不談規則。」
司空冥沒回頭,只看雪眠一眼。那一眼平靜得像一池冰:「安全。」
雪眠抬手比了個小小的贊:「嗯,超安。」
云夜刑把她往懷里帶,余光掃過地上的人,語氣薄冷:「丟回回收站叫醒。」
會所樓頂,風把霓虹剪成一片一片。白狐坐在邊緣,晃著鞋尖。銀面具下他沒有笑,只有一點漫不經心的疲倦。
少年外送員把一個保溫袋放在他身旁:「先生,您點的自由。」
白狐看也不看:「退貨。不退錢。」
少年嘖了一聲:「蛇把墻刷白了。」
白狐低低笑:「那就把燈換灰。」
他拿出手機,銀幕上一個詞亮起——書目。他把光標移到「灰名單」三個字后,敲上三個小字:(居民版)。
「下次,」他說,「玩一整城。」
回診所的路上,雪眠一路沉默。她不是不會說話,她是在把今晚的字一個個咽下去——怕哪一個沒咽好,就被誰從喉嚨里拉回來。
到門口,她終于開口:「夜刑……我今天有沒有說錯話?」
「你說話——」云夜刑側頭,「一向很對。」
「真的?」
「尤其對我。」
雪眠耳尖燙了一下,小聲:「那你也……對我。」
云夜刑的笑很淡,像把刀背放回鞘里:「我一直。」
黎川寰把會所撕下來的灰名單截圖放在桌上,四行字還在,點色沒有變。
「居民版要下了。」他語氣像在討論天氣,「白狐會把這套標記發送到街區的螢幕,讓所有人都學會怎么看『黑、白、灰、紅』。」
雪眠咬住唇:「那我是——」
「你是你。」云夜刑打斷她,「把這張紙當垃圾,丟了。」
他把紙揉成一團,丟進金屬桶。火光撲的一跳,白變黃、黃變黑,黑變一口暖。
司空冥站在門邊,像一道不動的影。雪眠朝他揮手:「晚安。」
他點頭:「睡。」
黎川寰彎眼:「做夢也可以念名字。」
「雪眠。」她乖乖試念了一次,又一次,第三次卡在笑里。
云夜刑伸手,把她掌心攤開。舊的字淡了些,他用指節慢慢、很慢地重寫:
—雪眠(名字優先)
—自主(自愿優先)
—持有(持有人優先)
—時間(由你決定)
—拆規(違規者拆)
他最后在最下方加了一個小小的括號:(不用回收)。
雪眠笑出聲,眼尾亮成兩點燈:「你今天也有講笑話欸。」
「我沒有。」云夜刑淡淡,「我在落款。」
半夜的風把城市吹出一條新的褶。白狐的「居民版灰名單」的訊號開始在巷口屏上試播,還沒放大,但足以讓幾個好奇的眼睛停住。
——黑蛇(灰)
——醫生(黑)
——拳王(灰)
——兔(白)
有人拍照,發到暗網;有人抄在本子上,準備對價;有人把自己的名字在心里比了一下那四個點,試著決定今天要做的事偏向哪一邊。
3:17走過,3:18來了。雪眠在沙發上睡著,呼吸均勻。云夜刑坐在她旁邊,像一段不會熄的黑。黎川寰把窗簾拉一半,讓一點風進來;司空冥在街角站了一夜,直到第一班垃圾車把黑袋拖過街,發出規律而腳踏實地的聲響。
這座城的書被翻了一頁。
蛇用字改了邊注,狐準備把光調成灰,醫生把語言換成藥,拳王把第三拳攥回掌骨。
而那個被畫成「兔」的人,抬手把圖擦掉,自己把字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