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十二點，便利店里的吊扇慢悠悠轉著，將關東煮的熱氣攪得四散。

“怎么突然下起雨來了？”林硯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絲，眉頭微微蹙起。雨珠敲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下雨了，她還會來嗎？”

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了許久，桌上的空紙杯被手指摩挲得發皺。往常這個時候，阿月總會準時推開便利店的門，帶著一身玉蘭花香朝他笑。可今天，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門口的風鈴安安靜靜，連她的影子都沒出現。林硯心里像被貓爪撓著，莫名焦躁起來，空落落的慌，仿佛有什么攥在手心的東西正悄悄溜走。

“不管了。”他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沖進雨里，朝著那條開滿玉蘭花的巷子狂奔。

巷子里空蕩蕩的，只有兩側的玉蘭樹在雨中靜默矗立。雨水打濕了花瓣，清甜的香氣混著濕潤的泥土味漫開來，卻沒了往日的溫柔。林硯站在雨里，校服很快被淋透，冰冷的雨水順著發梢滴落，滑過臉頰時像細小的針，可他渾然不覺，只是定定地望著巷子深處，眼睛里的光一點點暗下去。

“阿月會不會是出事了？還是遇到了什么事來不了？”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念叨，試圖用這些話壓下心底翻涌的不安，可聲音卻越來越沒底氣。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銀鈴聲穿透雨幕，“叮鈴”一聲，像冰棱落在玉盤上。林硯猛地抬頭，只見巷子對面的雨霧里，立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身影。她撐著一把素白的傘，傘沿垂落的雨珠串成簾子，正緩緩向他走來。雨霧中，她的輪廓朦朧又清晰，美得像一朵雨中的玉蘭花，淡雅、脫俗，仿佛連雨水都舍不得弄臟她的衣角。

走到林硯身前，她看著他渾身濕透的模樣，輕輕嘆了聲：“傻孩子。”

她把手中的白傘遞過來，傘柄還帶著點溫熱的觸感。“今天有點事，明天再見吧。”

說完，她轉身走進雨里。奇怪的是，那些細密的雨絲像是被無形的手撥開，她的裙擺和發梢始終干爽，身影一步步融進巷子盡頭的霧氣里，慢慢淡去，最終消失不見。

林硯握著那把還帶著淡淡玉蘭香的傘，站在原地許久，才慢慢走出巷子。心里依舊無法平靜，既有失而復得的悸動在胸腔里跳，又充滿了對明天相見的、沉甸甸的期待。

路過街角那家花店時，玻璃櫥窗里的紅玫瑰開得正艷。一個念頭突然撞進他的腦海：我這么喜歡她，為什么不告訴她呢？

他幾乎是立刻沖進了花店，指著最艷的那束紅玫瑰說：“就要這個。”老板用牛皮紙仔細包好，他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指尖都在發顫，心里一遍遍盤算著：明天，一定要親口對阿月說出心意。

抱著花興奮地回到家，舅舅正在廚房擇菜，抬頭看見他懷里的紅玫瑰，忍不住笑著打趣：“喲，這是有喜歡的人了？”

林硯的臉頰“騰”地紅了，像被夕陽染過，他低下頭，聲音輕得像蚊子哼：“嗯，舅舅。明天我準備向她表白。”

舅舅看著他眼里閃著的認真與期待，放下手里的青菜，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笑了：“好，好啊。”

……

第二天清晨，籠罩著街道的薄霧剛剛散去，太陽像個剛睡醒的孩子，慢慢從地平線探出頭，給巷子兩側的玉蘭樹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光暈。

林硯抱著那束紅玫瑰，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他站在巷口深吸一口氣，指尖因為緊張微微發白，心里又慌又甜，像揣了只亂撞的小鹿。阿月已經等在巷子深處的玉蘭樹下了，她抬著頭望著天空，晨光落在她的側臉，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只是那雙深邃的眼睛，像深不見底的湖，藏著他讀不懂的、沉沉的情緒。

林硯深吸一口氣，鼓足畢生的勇氣，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將紅玫瑰往前遞了遞，聲音帶著點顫抖：“阿月，我喜歡你。”

阿月靜靜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那束艷得像火的玫瑰，過了片刻，才輕輕說了句：“謝謝。”

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像風拂過花瓣。

突然，一陣強風毫無預兆地刮過，卷起漫天的玉蘭花瓣，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雪。林硯被吹得睜不開眼，下意識地用手擋住臉。等他瞇著眼再睜開時，眼前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只有那束紅玫瑰還被他緊緊抱在懷里，花瓣上落了幾片玉蘭花瓣。

“阿月！”林硯失聲大喊，聲音在空蕩的巷子里撞出回聲。他喊了一遍又一遍，“阿月！阿月——”回應他的，只有風聲卷著花瓣掠過耳畔的“沙沙”聲。

他開始瘋狂地尋找她。便利店的老板搖著頭說沒見過，學校的天臺空蕩蕩的，他們一起走過的每一條路，都只剩他一個人的腳印……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阿月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杳無蹤跡，連那串清脆的銀鈴聲，都再也沒聽過。

……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天，也許是幾周。在一片開滿玉蘭花的山坡上，冰冷的月光像流水般灑在花瓣上，透著幾分凄清。風吹過，潔白的花瓣像雪一樣簌簌飄落，鋪滿了地面，仿佛厚厚的一層雪。

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靜靜站在花海中，風吹動她的裙擺，獵獵作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這風卷走，從世間徹底消失。

林硯一眼就認出了她，心臟猛地一縮，他瘋了似的跑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像月光凝成的。

阿月緩緩轉過身，月光照亮她的臉，眸子里是化不開的溫柔與不舍。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像花瓣落在地上：“我要離開了。”

林硯的心猛地一沉，像墜入了冰窖，他急忙問：“你要去哪里？”

“很遠的地方。”她答道，聲音里帶著一絲縹緲，“一個……你暫時到不了的地方。”

說著，阿月抬起潔白如玉的手，輕輕點在林硯的額頭上。手腕上的銀鈴發出一聲清脆而悠長的響聲，像一聲告別，在空曠的山坡上回蕩。

“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