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懸在墨藍的夜空,清輝潑灑下來,給玉蘭花瓣鍍上一層冷寂的光。
玉蘭花樹下,林硯緩緩站起身,膝蓋壓得有些發(fā)麻。他望著四周陌生的坡地,腦子里一片茫然,像蒙著層厚厚的霧。“我怎么會在這里?這是哪里?”他喃喃自語,眼角卻莫名地泛起濕意,一行淚無聲滑落,砸在腳邊的花瓣上。
“我為什么會哭?到底怎么了……”他抬手抹了把臉,指尖觸到一片冰涼。心里像是被剜空了一塊,風都能穿過去,明明是失去了極其珍貴的東西,可他什么都想不起來,只覺得有個無比重要的人,像被月光帶走了,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
便利店的門“叮鈴”一聲被推開,風鈴的響聲脆得有些突兀。
“小伙子來了。”老板系著圍裙,從熱氣騰騰的關(guān)東煮鍋前抬頭,笑著打招呼。
“嗯,來份關(guān)東煮。”林硯應道,聲音有點發(fā)飄。
“那位姑娘怎么沒跟你一起來?”老板用長筷子翻著鍋里的蘿卜,隨口問道。
“姑娘?”林硯愣住了,眉頭擰起個結(jié)。
“是啊,”老板點點頭,往碗里舀了兩顆魚丸,“經(jīng)常跟你一起來的那個姑娘,穿白裙子的,眼睛亮得很,每天放學都跟你到我這兒買關(guān)東煮呢。”
“不記得了。”林硯搖搖頭,眼神里滿是困惑,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老板見他眼底一片清明,是真的毫無印象,便咂咂嘴,不再追問。
林硯提著關(guān)東煮走出便利店,塑料袋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街上格外清晰。經(jīng)過那條巷子時,腳步像被磁石吸住,下意識地停住了。他在巷口站了許久,巷子里的玉蘭花早已凋零,光禿禿的枝椏在風里輕輕晃,伸向鉛灰色的天空,像一座人去樓空的庭院,透著說不出的寂寥。
那天晚上,林硯做了個夢。夢里,月光漫過玉蘭樹梢,一個女子站在花影里,烏黑的長發(fā)在微風中輕輕飄動,裙擺掃過落滿花瓣的地面,美得讓人心頭發(fā)顫。他望著她,嘴巴像被粘住,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只能茫然地問:“你是誰?”
她微微一笑,眼尾的溫柔漫出來,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心尖:“林硯,好好活下去,不用來找我。”
林硯猛地從夢中驚醒,額頭上覆著層薄汗,臉上已滿是淚水。下一秒,破碎的記憶像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涌入腦海——銀鈴的脆響、指尖的暖意、天臺上的棒棒糖、雨里的白傘、山坡上的告別……
“這些是我的記憶!”他捂住胸口,心臟跳得快要炸開。
他想起來了,她真的來過。
想起她指尖輕點便消弭傷痕,想起她讓醉漢憑空摔倒,想起她讓時間靜止在危急瞬間,想起她在天臺耐心講題時眼里的光,想起雨天里把帶著體溫的傘塞進他手里,想起每天陪他去便利店吃熱騰騰的關(guān)東煮……所有的片段都清晰起來,像拼圖終于湊成完整的畫面。林硯這才明白,阿月是神,是特意來救贖他的光。
……
兩年后。
林硯已經(jīng)是一名大學生,考上了曾經(jīng)連想都不敢想的重點大學。
這天清晨,他又來到那條巷子。滿樹的玉蘭花再度綻放,如云似雪,香氣漫過巷口,看得他眼眶微微發(fā)熱。他知道,阿月從未真正離開,她就在這花香里,在風里,在每一個晴朗的清晨。
風過時,花瓣簌簌落下,沾了他滿身,像極了從前她總愛悄悄塞進他手心里的那些。他抬手接住一片,指尖觸到那微涼的柔嫩,忽然想起她曾說過:“玉蘭花的花期很短,但只要根還在,明年就還會開。”
巷口的便利店換了新老板,玻璃柜里卻依然擺著熱氣騰騰的關(guān)東煮。林硯買了兩串蘿卜,像從前無數(shù)次那樣,坐在店外的長椅上。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在他身上,暖洋洋的,恍惚間,仿佛還能聽見身邊有人輕輕說:“這個煮久了才好吃,要等蘿卜吸飽了湯。”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大學社團發(fā)來的消息,邀請他去給新生做分享——講講如何從低谷里走出來。他笑了笑,指尖在屏幕上敲下:“好。”
這些年,他學著像她那樣,溫柔地對待這個世界:幫晚歸的同學留一盞燈,在雨天給流浪貓搭個避雨的小窩,甚至看到醉漢時,會下意識地站到可能被騷擾的路人身前。他沒有她那樣的超能力,卻把她教給他的善意,一點一點種進了日常里,讓光延續(xù)下去。
又有幾片花瓣落在他的關(guān)東煮湯里,漾開一圈圈漣漪。林硯低頭看著那細碎的波紋,忽然輕聲說:“阿月,我活得很好。”
風穿過巷子,帶來遠處孩子們清脆的笑聲。他知道,這大概就是她所說的“好好活下去”——不是困在回憶里,而是帶著她留下的光,認真地、溫暖地走過每一個春天,活成她希望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