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天光透亮得像塊剛洗過的藍玻璃。

林硯走到巷口時，阿月早已立在玉蘭樹下等他。見他過來，她眉眼彎成月牙，脆生生地打招呼：“早上好呀！”

“早上好。”林硯的回應輕得像縷風，心里卻莫名漾起一陣雀躍，腳步都輕快了幾分。只是他左臉頰新添的那片淤青，在晨光里泛著青紫色，格外扎眼。

阿月一眼就瞥見了那抹傷痕，眸色微沉——多半又是舅舅醉酒后的“杰作”。她抬起皓白如玉的手，指尖輕輕點在林硯的額頭上，手腕的銀鈴跟著“叮鈴”一串輕響。林硯只覺一股暖流淌遍四肢百骸，像是泡進了溫水里，身上的鈍痛悄然退去，臉上的淤青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去，最后只剩光潔的皮膚。

他怔怔地抬手摸向臉頰，心里越發篤定：眼前的阿月絕非凡人。可她究竟是誰？林硯滿腦子疑惑，只知道她身上藏著不可思議的力量，像藏著一整個春天的秘密。

……

學校的天臺上，風卷著幾片枯葉打著旋兒。林硯抱著膝蓋縮在角落，校服領口被手指攥得發皺，臉上寫滿了化不開的沮喪——剛發的數學卷子，紅叉叉像張網，把他困得喘不過氣。

“林硯！”

一個溫甜的聲音從天臺入口傳來，像顆糖丟進了苦水里。林硯猛地抬頭，不知何時，阿月已站在他面前，仿佛踩著風憑空出現。她手里捏著根橘子味的棒棒糖，遞過來時帶著點俏皮：“吃個糖吧，甜的。”

林硯接過糖紙，積攢了許久的委屈突然決堤。被舅舅責罵的難堪、對著習題的無力、想念爸媽的酸澀……一股腦涌了上來，他像個迷路的孩子，抱著膝蓋嚎啕大哭，眼淚砸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阿月蹲在他身邊，輕聲說：“是為考試成績發愁嗎？別擔心，我以前見過個和你很像的少年，后來他考上了很棒的大學呢。”

林硯抽噎著抬頭，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你是老師嗎？”

她“噗嗤”笑了，眼里閃著狡黠的光：“我可比老師厲害多啦！”

那天，阿月就坐在天臺的暖陽里幫林硯補習。她講題時總愛用指尖點著習題冊，講的方法比課本上的簡單易懂，像把鑰匙，輕輕就打開了難題的鎖。林硯聽得格外入神，陽光落在她發梢，鍍上一層金邊，她的一舉一動都透著說不出的靈動，那雙深邃的眼睛像藏著星光的湖，越發顯得神秘。

……

傍晚六點，夕陽把天邊染成了暖橘色，連風都帶著點甜意。

阿月又陪著林硯走進那家便利店。暖黃的燈光裹著食物的香氣涌過來，她熟稔地對老板說：“來份關東煮，多放蘿卜和魚丸。”都是林硯最愛的。

自從父母走后，太久沒人這樣把他的喜好放在心上。林硯望著遞來的熱湯碗，眼角微微發潮，趕緊拿起筷子大口吃起來。湯汁的鮮美在舌尖漫開，連帶著心里都暖融融的，像揣了個小太陽。

回到家時，林硯愣住了——桌上竟擺著滿滿一桌子菜，燉得酥爛的排骨、翠綠的青菜，還有他愛吃的番茄炒蛋。舅舅坐在桌邊，見他進來，語氣竟帶著幾分溫和：“快來吃飯吧，剛出鍋的。”

他困惑地走到桌旁坐下，筷子懸在半空遲遲沒動。從前這個點，他不是在刷碗就是在洗衣，桌上永遠只有舅舅喝剩的酒瓶。眼前的舅舅，竟沒了往日的戾氣，眼神里甚至帶著點不自在的關切。

“吃吧，飯菜要涼了。”舅舅又催了一句，自己先夾了塊排骨放進碗里。

林硯看著舅舅鬢角新添的白發，總覺得這變化像場不真實的夢。那個動輒對他大喊大叫、把家務全推給他的舅舅，今天竟變得如此溫和，像被誰施了魔法。

吃完飯，林硯習慣性地起身：“舅舅，我去把你的衣服洗了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舅舅擺擺手，語氣竟帶了點慌張，“你回房間學習去吧，作業要緊。”

林硯沒法，只好回了房間。臺燈下，他對著課本發呆——舅舅今天怎么像換了個人？難道也是阿月做的？

從這天起，舅舅是真的變了。不再支使他做這做那，晚飯總會多留一份熱菜，甚至會笨拙地問他：“今天上課累不累？”像是被施了場溫柔的魔法。

……

這天中午，天空飄來幾片烏云，天色沉沉的，像塊浸了水的灰布。

林硯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坐著，指尖在玻璃上畫著圈，心里滿是期待。阿月果然準時出現，推門時風鈴“叮鈴”一響，她徑直走向柜臺：“老板，兩份關東煮。”

林硯的臉上瞬間漾開笑，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

就在這時，一個醉漢搖搖晃晃地撞進便利店，酒氣熏得人皺眉。他瞇著醉眼掃了圈，竟徑直沖到林硯面前，噴著酒氣嚷嚷：“小子，給我點錢買酒！”

林硯皺眉沒理他，醉漢頓時惱了，抓起桌上的空酒瓶就往林硯頭上砸去！

眼看瓶子帶著風聲就要落下，一聲清脆的銀鈴突然劃破空氣。

剎那間，便利店里所有人都僵住了——老板舉著掃碼槍的手停在半空，收銀員撕塑料袋的動作定在原處，連窗外飄著的雨絲都懸在半空，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阿月從貨架后緩緩走出，腳步輕得像踏在云絮上。此刻的她周身仿佛籠著層淡淡的光暈，眉眼間沒了往日的俏皮，只剩沉靜的威嚴，宛如不染塵埃的神祇，神秘又強大。

她走到醉漢面前，指尖輕輕抽走他手里的酒瓶，又抬手一拂。醉漢便保持著揮臂的姿勢，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卻在落地前被無形的力量托住，擺成了個滑稽的仰躺姿勢。

當銀鈴再次“叮鈴”響起，時間驟然解凍。醉漢手里的酒瓶憑空消失，人“咚”地一聲重重摔在地上，竟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癟著嘴嚎啕大哭起來，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林硯愣了好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看向門口——阿月正站在那里，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走吧。”阿月拉起他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再次路過那條玉蘭巷，花瓣落在兩人肩頭，帶著清清淡淡的香。

林硯心里有些發緊，不想和她分開。直到看著阿月的身影融進巷尾的光影里，他才一步三回頭地轉身回家。

推開家門時，舅舅正系著圍裙端菜上桌，見他回來，揚聲喊道：“回來啦？快洗手，就等你開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