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踏出地宮石門,夜風裹挾著命氣殘流拂過肩頭。阿棠伏于其背,氣息如游絲,血自額角蜿蜒而下,滴落于他左袖殘布之上,浸透斷骨印記。銀元嵌于石縫,命紋微震未息,傀儡守陣尚未蘇醒。他未作停留,足下直趨東南方。
子午交匯處,地脈躁動。此處乃城中七命眼氣機歸元之樞,命核波動隱隱自地下透出,與阿棠殘網共鳴。沈硯俯身將她輕置墻隅,以三枚銀元布“三才逆陣”,護其周身。命網尚存,銀絲橫貫穹頂,七名執事仍被縛于各自命眼之上,命鏈相連如環,未斷。
然命網已至強弩之末。銀光黯淡,絲線微顫,似風中殘燭。阿棠傾盡命絲,覺醒陰眼,織就天命之網,卻非不死之軀所能長久維系。沈硯知此網將潰,若不趁其未散而反制,七執事一旦脫困,命陣再啟,全城命脈皆將淪陷。
他取出“震”卦銀元,指腹摩挲裂紋。此銀元非為占卜,亦非暗器,乃專破命鏈之器。昔年師尊曾言:“命絲可織,命鏈可斷,唯反噬歸元,需以命引命?!苯癜⑻囊悦z為餌,織網成局,正是反噬之機。
沈硯蹲身,將銀元嵌入地脈交匯點。命紋應手而動,逆向流轉。剎那間,命網銀絲倒卷,自七處命眼回灌,直沖執事命宮。三人命格首當其沖,命鏈節點受逆流沖擊,命氣逆行,經絡崩裂。
第一人立于老橋橋心,正欲掙脫命絲束縛,忽覺胸口一滯,命線如遭雷擊。銀絲自七竅倒灌,命宮炸裂,頭顱崩開,腦漿混血噴涌。第二人盤坐地鐵樞紐控制室,雙手結印欲斷命鏈,反被命流逆沖,五臟六腑化為血泥,自口鼻噴出。第三人攀于水塔高架,尚未來得及呼號,全身血脈爆裂,皮肉綻開,血霧彌漫如紅綃。
三具尸身墜地,命鏈斷裂,余四人命格震蕩,連連后退。命網因反噬之力而微振,銀光竟復明一線。沈硯立于子午交匯點,面頰灰紋已蔓延至頸下三寸,左臂斷骨處裂口滲血,命宮枯竭之感如潮涌至。他尚余兩次回溯之能,然此刻未動。
高臺殘影中,鎮魂使跪于血泊,手筋斷裂,剜眼刀墜地未拾。他目視三名執事爆體,瞳孔驟縮,腹中鈴聲再起,低沉如百魂齊哭?;巫笫謶意徔裾?,體內命核開始沸騰,欲引自爆之局,毀此地宮,斷命網根基。
沈硯抬手,取龜甲擲地。龜甲裂紋正對鎮魂使腹腔,命紋共振,聲煞反制。鈴音被導入地下命脈,音波扭曲,自爆之勢頓滯。鎮魂使怒吼,喉間溢血,命核仍在膨脹,身軀鼓起如瘤。
就在此時,阿棠右眼血線再裂,殘存意識微動。命網最后一絲銀絲自穹頂垂落,如天外飛線,直取鎮魂使脖頸。銀絲纏繞,緩緩收緊,將其拖向石壁。鎮魂使掙扎,命鎖飛出欲斬銀絲,然絲線堅韌如天綱,斷之不得。他雙目暴突,喉骨咯咯作響,面容扭曲至極。
“你……護不住命網……九宮……永續……”他嘶聲力竭,身軀被銀絲拖入石壁裂縫,半身嵌入巖中。銀絲繼續收緊,頸骨斷裂,頭顱歪斜。就在意識將散之際,他忽然停聲,眼中癲狂褪去,露出一絲稚弱之色。
“娘……阿娘……”他喃喃出口,聲若幼童,隨即頭顱垂下,命斷。
銀絲松脫,殘絲飄落,如祭幡輕舞。命網終至極限,銀光盡散,七名執事余者癱于命眼之上,命鏈斷裂,再無反抗之力。
沈硯緩步上前,俯視鎮魂使尸骸。其胸腹破裂,命核碎片散落于血肉之中,泛著幽光。此乃命控局以命格煉制之器,蘊暴烈命氣,觸之即焚。尋常人若拾,頃刻化為焦骨。
他解下左袖殘布,層層裹于右手。布料拂過斷骨印記,滲血更甚。他未停,伸手入尸骸腹中,拾起一塊命核碎片。剎那間,命氣沖體,如萬針穿髓。面頰灰紋暴漲,自頸下直貫后腦,左臂裂口血流如注。命宮劇烈震顫,似將潰散。
然他未退。碎片入掌,命氣雖烈,卻循經脈而行,未亂沖竅。沈硯閉目,命格感知驟然擴張。六十秒未來片段如潮涌入,繼而翻倍——百秒、兩百秒、五百秒……直至六百秒!
十分鐘回溯,改寫一選擇。
金手指轟然進化。非為逆轉過往,乃為抉擇未來。他“見”到無數可能:火災之夜,他推門而入,妻女尚在堂中;清明江邊,三把銅錢未撒,而是握于掌心;暴雨夜,他未出門,姜璃死于巷口……萬千選擇如星河鋪展,然唯有一次可改。
他睜眼,命宮清明如洗。回溯之力已成,然代價亦現。左臂斷骨印記裂至肘部,面頰灰紋深入肌理,壽元之損不可逆。他將碎片收入袖中,余者未取。此物暴烈,多取無益。
夜風穿廊,命網殘絲在空中輕顫,如旗未落。沈硯回身,將阿棠重新背起。她氣息微弱,命線幾不可察,然黑色火鳳仍在命宮盤旋,未滅。他以指探其脈,三息一動,尚存一線生機。
他邁步前行,足下踏過三具執事尸身。血染地磚,命脈殘流在空氣中凝成薄霧。遠處,城市命眼逐一恢復平靜,水塔不再震顫,老橋歸于沉寂,地鐵樞紐燈光復明。命陣已破,命流回正。
行至地宮出口,沈硯忽頓足。阿棠在他背上輕動,指尖微顫,似欲觸其肩。他未回頭,只低聲:“還撐得住。”
她未答,然指尖停于其肩頭,微微用力,似在確認他仍在前行。
沈硯繼續邁步。夜色深沉,城中燈火稀疏。魏驍所布輿論之局尚未引爆,全城仍處九宮掌控之下。然執事已伏誅三人,鎮魂使身死,命陣中樞崩解。破局之始,已現端倪。
他知前路未盡,九宮尚有余黨,天機子未現真容。然此刻,他不再僅為自保而戰。阿棠以命織網,鎮魂使臨終呼母,執事爆體血染命脈——此戰非止于殺戮,亦為清算。
行至巷口,沈硯將阿棠放下,倚墻而坐。他自懷中取出刻“坤”卦銀元,置于她掌心。此銀元原為葬命之器,今交于她手,非為終結,乃為守護。
他立起身,望向城市命眼方向。命宮感知清明,十分鐘回溯之力在經脈中流轉。他知此力不可輕用,然一旦動念,必改一局。
巷外風起,吹動阿棠碎花頭巾。她指尖仍握銀元,命線微動,似有回升之兆。
沈硯抬步,走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