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霓虹下的騎士
- 云蒙蒼翁
- 1770字
- 2025-08-23 10:20:00
春末的清晨,槐花的香氣漫了整條街。李建國的電動車筐里,放著小寶剛畫的畫——上面是四個手拉手的小人,一個高的,一個矮的,一個蹦蹦跳跳的,還有一個圓滾滾的,像只小貓。畫的角落歪歪扭扭寫著:“我們一家人”。
這是他跑單的最后一天。站點新來了幾個年輕小伙子,手腳麻利,站長拍著他的肩膀說:“老李,你歇著吧,以后這活兒交給年輕人。”他應了,心里卻有點空落落的,像車筐突然空了似的。
最后一單是送到老街的餛飩鋪。老板娘正站在灶臺前,竹勺攪著鍋里的白汽,看見他就笑:“聽說你要歇了?”
“嗯,年紀大了,跑不動了。”李建國接過打包好的餛飩,油紙袋上的墨字被蒸汽洇得發藍,“給張奶奶帶的,她念叨好幾天了。”
“我多放了把蝦皮,她愛吃。”老板娘往他手里塞了個布包,“剛炸的芝麻糖,給小寶的。”
穿過青石板路時,槐花落在車筐里,白生生的像堆雪。王大爺坐在屋檐下,正給灰灰梳毛,小家伙如今成了老街的“鎮街貓”,每天跟著老人曬太陽,見了誰都要蹭蹭褲腿。“老李,退休啦?”老人笑著招手,手里的梳子在陽光下閃。
“是啊,以后常來陪您下棋。”李建國把餛飩遞給老人,“張奶奶在養老院念叨您呢,說您的棋藝又退步了。”
王大爺哈哈笑起來,笑聲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她那是輸了不認賬!下午我就去會會她。”他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偶,是用舊軍裝布料縫的小貓,“給小寶的,我孫子寄來的,說比張奶奶勾的好看。”
布偶的眼睛是用黑紐扣縫的,歪歪扭扭的,卻透著股認真勁兒。李建國接過來,心里暖烘烘的。
養老院的紫藤開得正盛,紫瑩瑩的花串垂下來,像掛了滿架的葡萄。張奶奶坐在花架下,正教小花疊紙船,桌上的搪瓷缸里,飄著淡淡的槐花香。“小李來啦。”老人抬起頭,眼里的光像槐花一樣亮。
小花舉著紙船,含糊地喊:“叔…叔…”她穿著那件粉色毛衣,袖口磨出了毛邊,卻洗得干干凈凈。
“給您帶的餛飩。”李建國把餐盒放在石桌上,看著小花把紙船放進水盆里,“這丫頭越來越能干了。”
“昨兒還會數到五了呢。”張奶奶笑得滿臉皺紋,從兜里掏出雙鞋墊,青布面的,上面繡著朵向日葵,“給你老伴兒的,納了半個月,軟和。”
鞋墊上的針腳密密麻麻,像撒了把星星。李建國接過來,指尖觸到布面的溫度,暖得像老人的手。
離開養老院時,夕陽把路染成了金紅色。李建國騎著車,慢慢往家趕。車筐里的畫被風吹得輕輕晃,芝麻糖的甜香混著槐花香,飄了一路。路過曾經送過無數次外賣的寫字樓,玻璃幕墻上的夕陽像塊融化的金子;經過兒童醫院,門口的丁香開得正旺,白的紫的擠在一起,像堆碎寶石;拐過街角的報刊亭,老板正往窗臺上擺新到的雜志,封面上的春天綠得發亮。
他突然想,自己跑過的那些路,爬過的那些樓梯,其實都藏著故事。熱乎的粥里盛著牽掛,素面的香菜里裹著思念,就連冬天的雪,都帶著紅糖的甜。那些接過外賣的手,有的粗糙,有的細膩,有的帶著輸液留下的針孔,卻都握著生活的溫度。
回到家時,桂蘭正在廚房燉雞湯,砂鍋咕嘟著,香氣漫了滿屋子。小寶趴在客廳的地毯上,給灰灰梳毛,小家伙舒服得直打呼嚕,尾巴尖偶爾掃過畫紙上的小人。“回來啦?”桂蘭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面粉,“我蒸了槐花糕,你愛吃的。”
李建國把布偶遞給小寶,把鞋墊塞給桂蘭,自己則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的夕陽。灰灰湊過來,用頭蹭了蹭他的手背,像在說辛苦了。
“明天咱去公園放風箏吧?”桂蘭端著槐花糕出來,白生生的糕上撒著芝麻,“小寶說想放那只老鷹風箏。”
“好啊。”李建國拿起塊槐花糕,咬了一口,清甜的香氣在嘴里散開,像把整個春天都含在了舌尖。
夜里,他把那件補了花的沖鋒衣疊好,放進衣柜最底層。袖口的小花在燈光下,像朵永遠開不敗的花。旁邊的抽屜里,放著樂樂畫的他和灰灰,放著女生送的平安果,放著王大爺的布偶,放著張奶奶的鞋墊,每一樣都帶著溫度,像串起來的星星。
第二天一早,李建國帶著小寶去了公園。老鷹風箏飛得很高,在藍天上搖搖晃晃,像只自由的鳥。桂蘭站在旁邊,手里舉著相機,正給他們爺倆拍照,灰灰蹲在她腳邊,尾巴追著風箏的影子搖啊搖。
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風里的槐花香甜得發膩。李建國突然明白,生活其實就像他送過的那些外賣,熱乎的,踏實的,藏著說不盡的滋味。而那些走過的路,遇到的人,其實都成了生命里的光,照亮著平凡的日子,也溫暖著往后的歲月。
風箏線在手里輕輕顫,像牽著個會飛的春天。李建國笑著,看著天上的風箏,看著身邊的家人,覺得這輩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