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雪山下來后，他們輾轉了三天，終于抵達了東海之濱的漁港。碼頭上停滿了藍白相間的漁船，魚腥氣混著咸澀的海風撲面而來，桅桿上的五星紅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趙野趴在船舷上，看著海鷗追著浪花飛，嘴里叼著根烤魚——這是碼頭小販現烤的馬鮫魚，外焦里嫩，帶著大海的鮮味。

“船家說歸墟島在東南方向，得走六個時辰。”江父收起海圖，指了指遠處灰蒙蒙的海平面，“那片海域有瘴氣，羅盤到了跟前會失靈，只能靠老法子看星象。”

夏悅檸正對著收集器調試參數，屏幕上跳動著照魂鏡的能量頻率，比之前任何一件信物都要微弱，像風中殘燭。“古籍上說照魂鏡能映照人心，看到最真實的欲望。”她推了推被海風刮歪的帽子，“而且歸墟島是‘蜃氣’匯聚之地，島上的一切可能都是幻境，我們得時刻記著彼此的特征，免得被分開。”

趙野立刻接話：“我知道！江嶼左胳膊有塊疤，是小時候被貓抓的；悅檸的耳垂上有個小痣；我爸……我爸后腦勺有個旋！”他拍著胸脯保證，“保證錯不了！”

漁船駛出漁港時，夕陽正把海面染成橘紅色。老船家是個皮膚黝黑的老頭，嘴里嚼著檳榔，掌舵的手布滿老繭。他看江嶼他們背著鼓鼓囊囊的背包，只多問了一句：“去歸墟島做啥？那地方邪乎得很，前幾年有艘走私船進去，就沒出來過，后來漁民說在蜃樓里看到那船在天上飛呢。”

“我們是搞地質考察的。”江父遞過去一瓶白酒，“想看看島上的巖石構造。”

老船家接過酒，掂量了兩下，嘿嘿笑了：“你們城里人就是會折騰。記住啊，看到島上有漂亮姑娘招手別理，那是蜃氣變的；聽到有人喊你名字，先問句‘今天吃了啥’——蜃氣學不會具體的事。”

夜幕降臨時，漁船駛進了一片濃霧。能見度突然降到不足三米，船燈照出去，只能看到翻滾的白霧，連海浪聲都變得模糊。老船家啐了口檳榔渣，從船艙里摸出個銅鈴，搖了起來，鈴聲在霧里傳出很遠，帶著某種奇特的韻律。

“這是‘引航鈴’，”他解釋道，“歸墟島的老祖宗傳下來的，能讓蜃氣不敢靠近。”

江嶼握著判官令，令牌的寒意透過指尖傳來，讓他保持著清醒。他發現霧里隱約有光影流動，像是有人影在船邊游弋，湊近了看，又變成了搖曳的海藻。夏悅檸的收集器屏幕閃爍不定，能量曲線像被干擾的心電圖。

“快到了。”老船家突然站起來，指著前方，“看到沒？那就是蜃樓。”

濃霧中，一座琉璃般的城池漸漸顯現——飛檐斗拱鑲著金邊，城墻反射著月光，街道上似乎還有行人走動，遠遠望去，像一幅流動的工筆畫。趙野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這……這是真的？也太壯觀了吧！”

“假的。”江父指著城池的根基，“你看它的影子，是倒著的，浮在海面上。”

漁船穿過濃霧，靠近島嶼時，蜃樓突然像水波一樣散開，露出光禿禿的礁石——歸墟島其實就是座荒涼的石島，島上沒有草木，只有奇形怪狀的巖石，在月光下像一群沉默的巨獸。

“只能送你們到這了。”老船家把錨拋下去，“明天日出前我來接你們，要是沒看到人……我就搖鈴三聲，你們聽到就往海邊跑。”

踏上島的瞬間，腳下的巖石傳來冰涼的觸感。趙野用登山杖敲了敲地面，發出“空空”的回響：“這島是空心的？”

江嶼環顧四周，發現巖石上刻著和判官廟相似的符文，只是更古老，邊緣爬滿了海螺殼。“照魂鏡應該在島心。”他根據收集器的指引，走向島嶼深處的一個裂口，“那里有能量反應。”

裂口下是條狹窄的石縫，僅容一人通過。夏悅檸打開頭燈，光柱照出前方的景象——石縫盡頭是個圓形的溶洞，洞頂懸掛著鐘乳石，滴下的水珠落在地面的水洼里，發出清脆的響聲。而溶洞中央，立著一面半人高的銅鏡，鏡面蒙著層白霧，鏡框是青銅做的，雕刻著龍鳳圖案，正是照魂鏡！

“找到了！”趙野剛想沖過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住，像撞在一堵墻上。他伸手摸了摸，能感覺到空氣里有層薄膜，冰涼而堅韌。

“是蜃氣結界。”夏悅檸湊近觀察，發現結界上流動著細碎的光斑，“得用之前的信物才能打開，它在認主。”

江嶼依次拿出夜游令、鎮魂鈴、陰陽傘、輪回沙、踏影靴、判官令，六件信物在結界前懸浮起來，散發著各自的光芒。藍光、金光、銀光、綠光交織在一起，像一道彩虹撞向結界。

“咔嚓”一聲，結界裂開一道縫隙，白霧般的光流涌了出來，鉆進每個人的眉心。江嶼突然眼前一黑，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站在精神病院的走廊里——正是他們第一次遇到紫黑色能量的地方。

“江嶼！快過來！”趙野的聲音從走廊盡頭傳來，他手里捧著個黑色的盒子，“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混沌能量的核心！有了它，咱們就能變得無敵！”

江嶼心里一緊，剛想提醒他危險，卻看到趙野打開盒子，紫黑色的能量像藤蔓一樣纏上他的手臂，他的眼睛漸漸變成純黑。“別碰它！”江嶼大喊著沖過去，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彈不得——這是幻境！

他猛地想起老船家的話，在心里默念著同伴的特征：趙野左撇子，吃飯總先夾肉；夏悅檸怕黑，緊張時會攥著衣角；江父的鑰匙串上掛著個舊銅錢……這些真實的細節像釘子一樣，釘破了幻境的薄膜。

眼前的景象瞬間破碎，江嶼發現自己還在溶洞里，趙野正焦急地搖著他的肩膀：“你咋了？剛才突然不動了，眼神都直了！”

“我沒事，”江嶼喘了口氣，看向夏悅檸和趙父，兩人也剛從恍惚中回過神，“你們也看到幻境了？”

夏悅檸點了點頭，臉色有些蒼白：“我看到爺爺生病了，說只要把照魂鏡給混沌使者，他就能好……差點就信了。”

趙父皺著眉：“我看到十年前的隊長，他說當年的爆炸是我故意的，逼我把信物交出去謝罪。”

“這就是照魂鏡的考驗，”江嶼看向那面銅鏡，蒙著的白霧已經散去，鏡面變得清晰，“它在映照我們最深的欲望和恐懼，只要心有破綻，就會被困住。”

他再次走向照魂鏡，這次沒有結界阻擋。當指尖觸碰到鏡面的瞬間，鏡子突然亮起白光，映照出他的影子——但影子手里拿著的不是夜游令，而是一把紫黑色的光刃，眼神冰冷而陌生。

“這是……”江嶼愣住了。

“是你內心的恐懼。”夏悅檸也湊過來，她的影子穿著混沌使者的黑袍，“照魂鏡在告訴我們，每個人心里都有黑暗的可能，關鍵是能不能守住自己。”

趙野的影子在鏡子里張牙舞爪，像只失控的野獸；趙父的影子背對著他，肩膀微微顫抖，像是在哭泣。但隨著他們正視著鏡中的影子，那些扭曲的影像漸漸變得正常，與他們本人重合在一起。

“看來我們通過考驗了。”趙父看著鏡面恢復平靜，“照魂鏡認可我們了。”

江嶼伸手握住照魂鏡的鏡框，青銅的涼意順著指尖蔓延。鏡面突然映出溶洞外的景象——歸墟島的蜃樓再次顯現，但這次不再是虛幻的城池，而是無數過往的畫面：八仙渡海的背影、珀爾修斯的短矛、阿努比斯的天平、雪山判官的虛影……像一部流動的史書。

“它在告訴我們，”夏悅檸輕聲說，“所有的神話都是真實的記憶，所有的考驗都是為了讓我們明白，守護的意義不在于沒有黑暗，而在于即使面對黑暗，也能守住光明。”

七件信物終于集齊。它們在溶洞里懸浮著，發出和諧的共鳴，光芒匯聚成一道光柱，穿透溶洞的裂口，射向夜空。江嶼知道，這道光不僅是信物的呼應，也是他們共同的決心——是時候去酆都之門了。

離開溶洞時，天已經蒙蒙亮。老船家的漁船在霧中等著，看到他們出來，遠遠地搖了搖引航鈴。趙野哼著歌往船上走，腳步輕快得像踩在棉花上，大概是終于集齊信物，心里的石頭落了地。

漁船駛離歸墟島，蜃樓再次出現在身后，這一次，它不再是虛幻的假象，而是像在為他們送行。江嶼站在船尾，看著那座琉璃般的城池漸漸消失在濃霧里，手里的照魂鏡還殘留著一絲暖意。

“接下來，就是酆都之門了。”江父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