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第一次遇見江敘言,是在初夏的暴雨里。
她抱著剛打印好的設計稿沖進寫字樓大堂時,整個人像只落湯雞。玻璃門合上瞬間,文件夾邊緣的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水漬,她正狼狽地抹著臉上水珠,鼻尖忽然撞進一陣清冽的薄荷香里。
“需要紙巾?“
男人的聲音像被雨水洗過,帶著點低啞的溫潤。林微抬頭時,看見一雙骨節分明的手遞來半包紙巾,淺灰色的西袖口卷到小臂,落出腕骨處淡青色血管。他站在暖黃的燈光下,額前的碎發微濕,鏡片后的眼睛像盛著雨霧的湖面。
“謝謝?!彼舆^紙巾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讓她猛地縮回手。
后來才知道,這位總在電梯里遇見的薄荷香先生,是新搬到12樓的建筑設計師。林微在 8樓的廣告公司做視覺設計,有時加班到深夜,會在樓下的便利店碰到他買黑咖啡。他總是穿著熨帖的襯衫,背著黑色的雙肩包,站在冷柜前的樣子,像幅安靜的素描。
七月的團建活動定在近郊的漂流基地。林微怕水,坐在橡皮艇里死死抓著船舷,被同事笑著推了一把后,整個人撲進了淺沙灘。慌亂中她抓住一塊冰涼的石頭,卻聽見頭頂傳來熟悉的薄荷香。
江敘言半跪在岸上,伸手將她拉起來。他的白t恤被水浸透,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鏡片上沾著水珠江敘言半跪在岸邊,伸手將她拉起來。他的白T恤被水浸透,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輪廓,鏡片上沾著水珠,卻看得清他眼里的焦急?!皼]事吧?”他從背包里翻出干凈的毛巾,“去換件衣服,別著涼。”
林微抱著毛巾站在更衣室門口時,聽見里面傳來壓抑的咳嗽聲。她想起上周在電梯里,他也是這樣捂著胸口咳嗽,當時她還偷偷想,這么干凈的人怎么會生病。
周末加班的傍晚,林微在公司樓下的花壇邊看到了江敘言。他坐在長椅上,指尖夾著支沒點燃的煙,望著來往的車流出神。她猶豫著走過去,把剛買的熱奶茶遞給他:“樓下阿姨說,姜棗茶治咳嗽。”
他轉過頭時,夕陽正落在他睫毛上,投下細碎的陰影。“謝謝?!彼舆^奶茶的動作很輕,“其實我不抽煙,只是想找個地方待著。”
那天他們聊了很多。林微知道他大學時輔修過油畫,知道他辦公室的窗臺上養著薄荷,知道他咳嗽是因為三年前在工地盯項目時淋了場大雨,落下了支氣管炎的毛病。而江敘言也知道,林微畫設計圖時喜歡咬著筆桿,知道她收集各種形狀的樹葉標本,知道她怕水是因為小時候掉進過老家的池塘。
秋末的設計展上,林微的作品被掛在最顯眼的位置。開展那天她特意穿了新買的米白色連衣裙,卻在人群里看到了穿淺駝色大衣的江敘言。他手里拿著支向日葵,站在她的設計圖前,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
“畫得很好?!彼鸦ㄟf給她,耳尖有點紅,“尤其是這處用薄荷綠做過渡,很特別?!?
林微接過向日葵時,聞到他身上的薄荷香里,混進了淡淡的陽光味道。展廳的落地窗外,銀杏葉正簌簌地往下落,像無數封沒寄出的信。
平安夜的晚上下起了雪。林微加完班走出寫字樓,看見江敘言站在路燈下,手里拿著個包裝好的禮盒。雪花落在他的肩頭,像撒了把碎鹽。
“給你的?!彼讯Y盒遞過來,“上次你說喜歡那家手作店的香薰?!?
林微拆開禮盒,里面是瓶薄荷味的香薰蠟燭。她抬頭時,正好對上他的目光,路燈的光暈在他眼里晃動,像盛著揉碎的星光。
“江敘言,”她忽然鼓起勇氣,“你要不要……上去喝杯熱可可?”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水珠?!昂冒??!?
電梯上升的時候,林微偷偷看他的側臉,聞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混著雪的清冽,忽然覺得這個冬天好像沒那么冷了。電梯門打開的瞬間,江敘言忽然轉過身,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林微,”他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落在她耳邊,“其實從第一次在大堂遇見你,我就想告訴你……”
樓道里的聲控燈亮了,暖黃的光線下,林微看見他眼里的認真。窗外的雪還在下,而她的心跳聲,卻比落雪聲還要響。
后來林微總會想起那個暴雨天。如果那天她沒有沖進那扇玻璃門,是不是就遇不見這陣恰到好處的薄荷香?但生活從來沒有如果,就像有些相遇,注定要在雨天開始,在雪天綻放,然后在往后漫長的歲月里,釀成最溫柔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