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時帶著采買的物資回到白樓,把東西歸置到庫房,然后準備去找樸秀晶繼續履行他那“鐵面無私監督員”的職責,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蘇綾站在那里。
她似乎是特意在等他。
陳時的心沒來由地一緊,趕緊停下腳步:“蘇小姐?”
蘇綾聞聲轉過頭,那雙清冽的眼眸落在他身上,讓陳時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
“你收拾好了?”
“是,剛把東西放好?!标悤r老實回答。
蘇綾微微頷首:“朝鮮區政治部的金副部長今晚設了宴,邀請我和團隊核心成員過去,他提供了這次巡演的大部分經費,于情于理,我都必須出席。”
陳時心里咯噔一下,這種高官宴請,聽起來就不是什么輕松愉快的場合。
“我希望,”蘇綾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你能跟著一起去?!?
陳時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蘇綾表情依舊那么認真。
蘇綾讓我跟著去,是因為她信任我嗎?
一股激動和微微的緊張感瞬間涌上心頭,他下意識回道:“我去,蘇小姐,我能做什么?”
“我需要一個清醒的人在我身邊,金副部長的酒風不太好,你幫我擋酒,必要時提醒我離席,確保我不會因為醉酒而失態,或者陷入不必要的麻煩。”
原來是擋酒!
這份信任雖然帶著工具性,但依然讓陳時感到一種被需要的價值感。
他拍著胸脯,帶著豪氣保證道:“蘇小姐放心,這事兒交給我了,保證不讓那些酒沾到你嘴邊,更不會讓你受半點刁難!”
他那副急于證明自己的保證模樣,讓蘇綾的眼底掠過一絲微瀾,她點了下頭:“嗯,那就好?!?
她準備轉身離開,腳步卻頓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在陳時臉上,像是隨口提起:“對了,你和樸秀晶最近似乎走得很近?”
陳時不知道蘇綾怎么會突然問這個,然后他忽然想起林助理跟他提過團隊內部禁止戀愛,尤其是注意不要對女團成員產生戀愛關系。
難道是覺得他對樸秀晶有非分之想?
他馬上解釋,生怕慢了一秒就被誤會:“蘇小姐您千萬別誤會,我跟樸小姐絕對沒有任何其他關系,我就只是嚴格遵照您的意思在監督她控制飲食和訓練,絕不敢有半點懈怠!真的!我對樸小姐絕對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想法!一點都沒有!”他就差指天發誓了。
蘇綾靜靜地聽著他急切的辯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那雙清冷的眸子深不見底,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直到陳時說完,緊張地等著她的反應,她才淡淡地開口,只說了三個字:
“那就好?!?
語氣平淡,聽不出是滿意還是別的什么。
說完她不再停留,朝著辦公室的方向走去,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漸漸遠去。
陳時站在原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還好解釋清楚了……他抬手抹了把額角不存在的冷汗。
“陳監督——!”
一個元氣滿滿的聲音像小炮彈一樣從身后襲來,樸秀晶不知從哪里蹦了出來,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動物:“你回來啦,有沒有順便帶點好吃的回來?”她搓著小手,滿臉期待。
陳時剛經歷了一場信任危機,此刻看到這張充滿食欲的臉,立刻板起臉,拿出十二萬分的嚴肅:“樸小姐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時時刻刻都想著吃,訓練結束才多久,晚餐時間還沒到,你要自律懂不懂?想想你的舞臺!想想蘇小姐的期望!”
他再次掏出那個皺巴巴的小本子,準備開始新一輪的念經。
樸秀晶立刻蔫了,撅著嘴,小聲嘟囔:“知道了知道了……陳監督真啰嗦……”
走廊的盡頭,蘇綾辦公室的門并未完全關上,她停在門后,側耳聽著外面清晰的對話聲。
樸秀晶那充滿活力的聲音,陳時那一板一眼的訓導,一字不落地傳了進來。
蘇綾的目光落在窗外灰暗的天空,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紅木桌面。
那張精致卻總是覆蓋著一層薄冰的臉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種極其細微的連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名為不爽的情緒,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小石子,在她心底漾開一圈微弱的漣漪。
她輕輕吸了口氣,轉身走到辦公桌前,將那份莫名的情緒壓下,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來。
夜幕降臨,一輛黑色的公務轎車載著蘇綾和陳時駛入了位于朝鮮區中心地帶的一棟宏偉建筑。
這里曾是舊金山著名的豪華酒店,在末世后經過維護改造,成為了整個朝鮮區最體面的場所,也專門用來接待來訪的各國政要和重要人物。
巨大的水晶吊燈將金碧輝煌的大廳照得亮如白晝,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映照著衣著光鮮的人們,營造出一種末世前的繁華假象。
宴席設在頂層的觀景餐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本該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如今卻只有大片大片的黑暗和零星幾點微弱的光亮。
主位上坐著的便是朝鮮區政治部副部長,金正泰。
他五十歲上下,身材有些發福,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笑容,眼神卻精明銳利,帶著一種久居上位者的氣勢。
蘇綾的到來無疑讓這場宴席增添了一抹亮色,她穿著深灰色套裝,只是解開了外套的一粒扣子,露出里面簡潔的白色絲質襯衫,妝容精致得體,舉止優雅從容,在滿桌的官員和陪客中,顯得格格不入的清冷脫俗。
金正泰熱情地招呼蘇綾坐在他旁邊的位置,陳時則被安排坐在蘇綾另一側,為此陳時不得不忍受旁邊官員一直盯著他的幽怨目光。
酒宴開始,精致的菜肴流水般端上,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顯然都不在食物上,推杯換盞,場面話、客套話、帶著試探的恭維話此起彼伏,金正泰更是頻頻舉杯,目標明確地指向蘇綾。
“蘇小姐久仰大名啊,你的歌聲真是天籟之音,這次能來我們朝鮮區演出,是我們的榮幸,來,我代表朝鮮區人民,敬你一杯!”金正泰舉著滿滿一杯高度白酒,笑容滿面,眼神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壓力。
“金部長過獎了,”蘇綾端起面前盛著清水的杯子,語氣平和:“我酒量實在淺薄,只能以水代酒,感謝您的盛情款待。”
“誒,這怎么行!”金正泰立刻板起臉,佯裝不悅:“蘇小姐這是不給我金某人面子啊,到了我們這兒就得入鄉隨俗,酒,是表達誠意最好的方式,蘇小姐是中國人,理當知道這個道理,來,給蘇小姐滿上!”他示意旁邊的侍者。
侍者立刻拿著酒瓶上前。
“哎呦金部長,”陳時立刻站起身,臉上堆起謙卑又熱情的笑容,身體微微前傾,恰到好處地擋在了侍者和蘇綾之間:“蘇小姐她確實滴酒不沾,這是圈內都知道的規矩,這樣,蘇小姐的心意我替她領了,這杯我敬您,感謝您對我們這次演出的鼎力支持!”
說完,他毫不猶豫地接過侍者倒滿的那杯白酒,仰頭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如同燒紅的刀子從喉嚨一路灼燒到胃里,陳時強忍著咳嗽的沖動,臉上依舊保持著笑容,向金正泰亮了亮杯底。
金正泰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小助理,眼中閃過一絲被打斷的不快,但對方姿態放得極低,又干得爽快,他也不好發作,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小伙子倒是挺能喝,好!爽快!”
然而,這只是開始。
接下來的時間里,金正泰及其手下幾個官員開始輪番轟炸陳時,總能找到各種名目:
慶祝演出成功。
預祝票房大賣。
感謝蘇綾團隊帶來精神食糧。
一杯接著一杯。
黃的、白的、紅的……各種顏色各種度數的液體,被陳時灌入喉嚨。
陳時咬緊牙關,來者不拒,他牢記著自己的任務,堅決不讓任何一滴酒有機會靠近她。
他憑借著強大的意志力硬撐,胃部翻江倒海,大腦陣陣眩暈。
他的臉漲得通紅,眼神開始有些飄忽,說話也有些大舌頭了,但身體依舊挺直,像一道倔強的屏障。
蘇綾自始至終安靜地坐在那里,偶爾在金正泰試圖直接對她說話時,才簡短地回應一兩句。
她的目光落在旁邊那個搖搖晃晃的身影上,看著他一次次站起來,一次次灌下那些令人作嘔的液體,她握著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下。
終于,在陳時又替蘇綾擋下一圈后,金正泰徹底失去了耐心。
他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頓,杯底與桌面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響,臉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帶著權勢壓迫的陰沉。
“蘇小姐,”金正泰向后靠在椅子上點了根煙:“你這個助理很忠心也很能喝,不過……”
他話鋒一轉:“今晚這杯酒,是我金正泰以私人身份敬你本人的,你的助理,無論如何都代表不了你。”
他拿起一個嶄新的大容量酒杯,親自拿起酒瓶,咕咚咕咚倒滿了高度白酒。
他將那杯酒推到蘇綾面前,臉上帶著皮笑肉不笑的威脅:
“蘇小姐請務必賞臉,喝了這杯,否則……”他拖長了尾音,目光掃過臉色蒼白的陳時,又回到蘇綾那張清冷絕艷的臉上,緩緩吐出幾個字:
“后果,你們看著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