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腳步躲到一堆廢棄紙箱后面，死死盯著老樸和那個攤販的交易。
他看到老樸緊張地左右張望，男人則飛快地將幾張信用券塞進老樸的上衣口袋，動作熟稔。
交易完成，老樸立刻縮著脖子，腳步匆匆地消失在市場雜亂的人流里。
陳時沒有立刻跟上去，他深吸一口氣，在原地等了幾分鐘，確認老樸確實走遠。
然后他調整了一下表情，狀若無意地踱步到那個攤販面前。
攤販的攤位就地鋪著一塊布，上面堆滿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有生銹的金屬零件和看不出年代的電子元件碎片，還有幾本封面模糊卷邊的舊雜志。
陳時的目光掃過那些印刷品，瞳孔微微收縮。
那是末世前的明星寫真集，有男有女，穿著風格迥異的華麗服飾，擺著各種姿勢，笑容燦爛。
但其中幾本赫然印著熟悉的面孔，是蘇綾的女團，封面上蘇綾站在C位，清冷而耀眼，旁邊是其他幾位成員，包括樸秀晶笑容甜美的臉。
看來蘇綾她們的到來使這片壓抑的朝鮮區掀起了一股追星風潮。
攤販是個四十多歲的精瘦男人，他看到陳時停在自己的攤位前，立刻堆起笑臉：“老板看看啊？這都是好東西，稀罕著呢！”
他拿起一本女團寫真集，特意翻到蘇綾那頁：“瞧瞧，這可是現在最紅的蘇綾小姐，這絕版寫真買回去收藏，絕對值！”
陳時裝作饒有興致的樣子，蹲下身隨手拿起一本寫真集翻看，目光不動聲色地掃視著整個攤位。
那個用破布包裹的方塊不見了，沒有擺在攤位上。
“嗯，是挺稀罕。”陳時順著攤販的話應和著，翻著寫真集，語氣隨意：“現在能搞到這些東西不容易啊。”
“那是！”攤販見陳時搭話，來了精神，壓低聲音：“咱有路子，老板您是識貨的，這些可都是費了大功夫從舊貨堆里淘出來的，保存得好的可不多！”
陳時合上寫真集放回原位，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攤販腳邊那個帆布背包，他問：“老板你這兒有沒有更特別點的東西，這些寫真集是不錯，但我最近在收集點更稀奇的玩意兒，你看你都有什么，也別藏著了拿出來給我看看唄。”
攤販那雙精明的眼睛在陳時身上迅速掃視了一遍。
他看得出雖然衣服不算頂好，但干凈沒有補丁，氣色也比那些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人好得多，這在他眼里，就是潛在的肥羊。
他左右看了看，然后快速將地上的布四角一兜，把那些零碎玩意兒一股腦收了起來。
“老板是懂行的！”他嘿嘿一笑：“好東西當然有，但這大庭廣眾的哪能擺出來，走，跟我來這邊，給您看點真家伙！”
陳時面上維持著平靜，點點頭：“行，看看。”
攤販拎起背包示意陳時跟上，兩人一前一后拐進了市場旁邊的小巷，巷子盡頭是堵墻，形成了一個隱蔽的死角。
攤販放下背包，拉開拉鏈，把里面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往外掏。
幾個通訊器，幾瓶標簽都磨掉了的香水，還有外殼有磨損的口紅，用透明膠帶纏著的電子表，以及一些亂七八糟的小飾品……
就在陳時的心一點點往下沉時，攤販從背包最里面掏出了一個東西，正是那個用破布包裹著的方塊！
它被放在一堆雜物上面，顯得格外醒目。
“老板，您看看這個！”攤販神秘兮兮地解開破布。
陳時屏住呼吸，破布被一層層掀開，露出了里面物品的真容。
卻不是蘇綾的相機。
那是一個長方形的金屬薄板，正面大部分是黑色的屏幕，邊緣鑲嵌著銀色的金屬框，屏幕下方有一個凹陷下去的圓形按鈕，背面也是金屬材質，但磨損得很厲害，靠近頂部有一個被咬掉一口的蘋果形狀的標記。
這……這是……
手機嗎……？
陳時知道在聯合政府成立后，為了集中資源應對危機，也為了“防止娛樂和無效信息消磨人類最后的意志”，早在十幾年前就頒布了嚴苛的禁令：
一切非官方配發的個人電子設備，特別是手機、平板電腦等，一律禁止流通和使用，違者重罰，甚至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他只在一些被查禁的舊時代雜志圖片上，模模糊糊見過這種東西的圖片。
“手機？”陳時脫口而出。
“噓！”攤販嚇得臉色一變，趕緊豎起手指，緊張地左右張望：“老板您小點聲，是這個東西沒錯，這可是真正的稀罕玩意！”
攤販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冰冷的金屬方塊，按了一下那個圓形的按鈕，屏幕毫無反應。
“看，關機狀態，絕對安全，里面還有東西呢，您要不會用我這邊還有配套的使用手冊。”
“這東西還能用？”陳時問，但他腦子里想的還是蘇綾的相機。
“當然能用，”攤販信誓旦旦：“就是沒電了而已，您要是買回去找個充電器充上就直接能用，嘿嘿，里面可是存著不少好東西呢，老電影，音樂，還有那種片！”
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種男人都懂的笑意：“保證您沒看過！”
陳時卻感到失望。
不是相機，線索又斷了。
他看著攤販那副極力推銷的表情，強壓下心中的失落，他必須表現得自然，不能引起懷疑，這些攤販是軍人和警察的常客，不能在他這兒留下不自然的印象。
陳時接過那個手機掂量了一下，他嘗試著按了幾下按鍵，屏幕依舊一片死寂的漆黑：“沒電了，怎么看？而且……這東西……”他露出為難的神色：“太扎眼了，萬一被人查到麻煩可就大了，你也知道禁令。”
攤販見他猶豫，繼續賣力推銷：“老板啊，好東西當然有風險，但值啊，這可是真正的稀罕物，您想想整個朝鮮區能有幾個人有這玩意兒，藏好了誰知道？”
他搓著手：“這樣，看在您識貨的份上，給個誠心價，二十張全額的信用券怎么樣？”
這價格即使對朝鮮區的高收入人群也是獅子大開口。
陳時心中冷笑，他搖了搖頭，果斷地將手機放回攤販手里：“算了，風險太大，這東西就是個定時炸彈，我不要。”
攤販見他真不要手機，臉上難掩失望，但又不甘心放走這個有閑錢的顧客，連忙拿起一支口紅推銷：“那您看看這個，末世前的大牌子呢，雖然舊了點，但顏色正啊，我拍著良心保證從沒打開用過，送人絕對有面子！”
送人？陳時看著那支廉價的口紅，腦子里第一個閃過的身影竟然是蘇綾。
那清冷矜貴的面容，配上這樣一支黑市角落的劣質口紅？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覺得荒謬可笑。
蘇綾用的恐怕是特供的奢侈品，怎么可能看得上這種東西，送給她，恐怕只會招來鄙夷和嘲諷。
但是……鬼使神差地，當攤販把那支口紅硬塞到他面前，喋喋不休地說著“便宜，只要五張定額信用券”時，陳時竟然猶豫了。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他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從口袋里摸出錢，遞給了攤販：“行吧，這個我要了。”
攤販喜出望外，趕緊接過，麻利地把口紅塞進小塑料袋里遞給陳時：“老板爽快，下回有好東西，我給您留著！”
陳時接過那個輕飄飄的小塑料袋，心里空落落的。
相機沒找到，還莫名其妙花巨款買了一支劣質口紅，真是腦子壞了。
陳時拎著采買的物資，有些心不在焉地走向和林助理約定的匯合點，那支廉價口紅被他隨手塞進了外套的口袋，他滿腦子還是那個丟失的黑色相機和老樸交易手機時的鬼祟身影。
“怎么這么久？”林助理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她已經等在車邊了，正皺著眉看表。
陳時回過神，趕緊把物資放進后備箱：“抱歉林助理，市場人太多，找東西耽擱了一下。”
林助理沒再多問，示意他上車。
越野車顛簸著駛離市場。
陳時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那個小小的塑料外殼。
口紅……買它到底干嘛呢？要不送給樸秀晶？
還是算了吧，她估計也看不上。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