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星捏著那張冰冷的黑色卡片，指尖無意識地在邊緣摩挲。傅家老爺子審視的目光仿佛還在眼前，那句“少說話”的命令沉甸甸地壓在心上。三天后的傍晚，林伯準時敲開了她的房門。

“蘇小姐，晚宴七點開始。先生請您準備一下。”林伯的聲音平板無波，遞過來一個系著緞帶的禮盒，“這是先生為您準備的。”

盒子里是一條剪裁考究的黑色晚禮服，觸手冰涼絲滑，綴著細碎的亮片，旁邊放著搭配的首飾。蘇晚星只看了一眼，便輕輕合上了蓋子。

“謝謝林伯，”她聲音平靜，“我穿自己的就好。”

林伯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很快恢復如常：“是。車子半小時后出發。”

蘇晚星打開自己那個小小的行李箱。最下面，疊放著她唯一一件像樣的裙子，一條洗得有些發白的淺藍色連衣裙。款式簡單，料子普通，但干干凈凈。她換上它，將長發挽成一個簡單的髻。鏡子里的人影，清瘦素凈，與這間豪華冰冷的房間格格不入。

走出房間時，傅承聿已經在客廳。他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身姿挺拔，周身散發著冷冽矜貴的氣息。目光掃過蘇晚星身上的舊裙子，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什么也沒說，轉身朝外走去。

“跟上。”聲音簡短。

傅家老宅燈火通明，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光芒。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當蘇晚星跟在傅承聿身后步入宴會廳，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無數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帶著審視、好奇、還有毫不掩飾的輕蔑。她身上那件廉價的淺藍色連衣裙，在滿目華服中顯得如此突兀。

她能感覺到傅承聿瞬間繃緊的側影。他腳步未停，徑直走向主位方向。蘇晚星挺直脊背，努力忽視那些刺人的視線，跟上他的步伐。每一步都像踩在針尖上。

“承聿哥！”一個清脆的女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靜。一個穿著粉色小禮服的年輕女孩從人群中擠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打量著蘇晚星。“這位就是嫂子吧？哇，跟我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她語速很快，笑容燦爛，像一縷活潑的風吹散了蘇晚星周圍的沉悶空氣。

傅承聿腳步微頓，介紹道：“蘇晚星。這是我堂妹，傅明薇。”語氣依舊沒什么溫度。

“嫂子你好！叫我明薇就行！”傅明薇自來熟地挽住蘇晚星的胳膊，親熱地晃了晃，“別緊張，我們家這些人看著唬人，其實也就那樣。走，我帶你去嘗嘗點心，廚房新做的提拉米蘇絕了！”她不由分說地拉著蘇晚星往旁邊的餐臺走，一邊走一邊嘰嘰喳喳，巧妙地隔開了那些探究的目光。

蘇晚星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感激地看了傅明薇一眼。這個活潑的堂妹像一道陽光，驅散了她初入陌生環境的恐慌。

餐臺旁，傅明薇塞給她一小塊點心，自己也拿了一塊。“嫂子，你和我哥怎么認識的呀？他居然會結婚，簡直驚天大新聞！”她湊近蘇晚星，壓低聲音，眼里閃爍著八卦的光芒。

蘇晚星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注定無法坦誠的問題。就在這時，她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宴會廳中央的傅承聿。

他正被幾位年長的賓客圍著。與在別墅里那個冷漠疏離的男人判若兩人。他唇角噙著恰到好處的淺笑，眼神專注，姿態松弛而優雅，正從容不迫地與一位老者交談。他微微傾身聆聽，偶爾點頭，回應的話語簡短有力，引得對方頻頻點頭。那份在名利場中游刃有余的自信與掌控力，是蘇晚星從未見過的。

蘇晚星怔住了。那個在她面前惜字如金、連呼吸都帶著冰碴子的傅承聿，原來也能這樣溫和、健談，甚至……迷人？一種復雜的情緒涌上來，混雜著驚訝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陌生感。他似乎有很多面，而她看到的，或許只是最冰冷堅硬的那一層。

“看傻啦？”傅明薇笑嘻嘻地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嘖嘖，我哥裝模作樣的時候還是挺能唬人的吧？不過，”她話鋒一轉，帶著點促狹，“他對你好像有點不一樣哦？”

“不一樣？”蘇晚星不解。

“剛才你進來的時候，我哥那眼神，”傅明薇夸張地縮了縮脖子，“簡直能凍死人。那幾個平時最愛嚼舌根的，被他掃了一眼，立馬就閉嘴了。”她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極低，“而且，我哥可從沒帶過女伴來這種家宴。你是第一個哦，嫂子！”

蘇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第一個？傅承聿的舉動，是在……維護她這個名義上的契約妻子嗎？還是僅僅為了傅家的顏面，不允許他的“傅太太”在公開場合過于難堪？她下意識地再次看向人群中的傅承聿。

他正舉杯與另一位賓客致意，側臉線條在璀璨燈光下依舊冷硬。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他微微側過頭，目光穿過攢動的人影，精準地落在蘇晚星身上。那眼神深邃難辨，只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快得讓她以為是錯覺。

傅明薇還在旁邊興奮地小聲說著什么，蘇晚星卻有些心不在焉了。傅承聿那游刃有余的社交姿態，傅明薇透露的“第一個”，還有他那轉瞬即逝的一瞥，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開層層困惑的漣漪。這場契約婚姻，似乎比她預想的更為復雜。傅承聿這個人，也遠比她最初認定的更加難以捉摸。

晚宴還在繼續，悠揚的音樂流淌。蘇晚星站在喧囂的邊緣，看著那個光芒萬丈又深不可測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踏入的，不僅僅是一個冰冷的豪宅，更是一個她完全無法掌控的、屬于傅承聿的復雜世界。而那個男人，到底有幾副面孔？哪一副才是真實的他？她握著空了的點心碟子，指尖微微發涼。傅明薇察覺到她的沉默，也安靜下來，順著她的目光再次看向自己的堂哥，眼神里同樣帶著一絲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