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影子狩獵
- 悄聲低語
- 溫柔IBgYJy
- 2960字
- 2025-08-15 22:30:18
1
我踩著影子逃出電梯的時候,腕表指向12:07。
正午的陽光像一萬把手術刀,把小區廣場切成黑白相間的棋盤。每一格白光里都站著人,每一道人影卻都往反方向走——像被風吹倒的麥穗,慢半拍,卻又整齊得詭異。
我把衛衣兜帽拉低,眼睛藏在陰影里。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HR的未接來電。我直接關機。
此刻我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棟樓,越遠越好。
可去哪兒?
昨晚那灘水漬在玄關留到今晨,像腳印,又像挑釁。我把拖把浸了84,來回拖了十遍,木地板幾乎掉漆。可等我轉身,水漬又出現了,形狀一模一樣,連腳趾的紋路都清晰。
于是我決定逃。
逃之前,我揣了三樣東西:
·一瓶β-影蝕素抑制劑——還剩七粒。
·一把折疊傘,黑膠涂層,號稱UPF50+。
·以及一張外賣小票,備注欄打印著:
“請躲好,別讓他們看見你的影子。”
我把小票攥在手心,紙邊割進掌紋,疼,卻讓我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2
正午的高架橋像一條燒紅的鐵板。
我打車,司機是個戴墨鏡的大叔,車載電臺正放著十年前的老歌。
“小伙子去哪?”
“中心醫院,神經內科。”
我報了科室,沒說是復診。
車子并道的瞬間,陽光從擋風玻璃灌進來,我低頭,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往副駕駛那邊滑——像一塊黑色的綢布,被無形的手拖拽。
司機忽然踩了剎車。
“欸?你這影子怎么反著走?”
他嗓門大,我后背瞬間炸出一層冷汗。
“你看錯了。”
我掏出傘,嘩地撐開,陰影罩住腳面。影子縮回我的球鞋四周,像被訓斥的狗。
司機嘟囔兩句,繼續開車。可后視鏡里,他的墨鏡映出我的臉——以及我背后座椅上,另一張與我五官相同卻左右顛倒的臉。
我猛地回頭,座椅空空如也。
3
13:20,醫院門診大廳。
中央空調開得極冷,慘白的LED燈把每個人的影子都釘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我排隊掛號,隊伍里有個小女孩,手里攥著一根棒棒糖。糖紙反射的光斑落在地上,像會游動的魚。
我盯得出神,直到那光斑突然停在我的影子上,瞬間熄滅。
小女孩抬頭,對我咧嘴一笑,牙齒上沾著紅色糖漬。
“叔叔,你的影子在咬我的糖。”
我想回她一句,卻發現自己的影子嘴角鼓起一塊,像真的含住了什么東西。
下一秒,棒棒糖“啪”地碎裂,玻璃般的糖片灑了一地。
小女孩“哇”地哭出聲。
我彎腰道歉,余光瞥見地面:我的影子在笑,嘴角裂到耳根。
我逃也似地離開隊伍,沖進電梯。
4
14:00,神經內科走廊。
上周給我看病的主任醫師今天不在,值班的是個年輕女醫生,胸牌寫著“實習醫師許”。
她抬頭時,我愣了一下——那雙眼睛布滿血絲,卻帶著奇異的亮,像熬了三個通宵又喝了三杯濃縮咖啡。
“于驍?”她推了推眼鏡,“復診?”
我點頭,把藥瓶放在桌上。
“癥狀加重?”
“倒計時、影子……還有——”我壓低聲音,“別人的影子也在動。”
她沒笑,也沒開檢查單,而是拉開抽屜,遞給我一張便簽:
“地下一層,走廊盡頭,備用燈房。13:45,一個人來。”
便簽右下角畫了一個扭曲的符號,像把傘,又像被拉長的影子。
我抬頭想追問,她卻已經把病歷翻到新的一頁,仿佛剛才的對白從未發生。
5
14:10,地下一層。
醫院的負層比門診冷得多,風從通風管里灌進來,帶著福爾馬林和鐵銹的混合味。
走廊盡頭是一扇灰色鐵門,門牌寫著“設備間”。門虛掩著,縫隙里透出紅光,像暗房。
我推門進去。
房間不大,四壁貼滿黑色遮光簾,正中央立著一臺老式投影儀,光束打在白墻上,投出一張靜止的照片——
是我。
站在自家客廳,腳邊一灘水漬,影子踩在腳下,像一條黑色的蛇。
投影儀旁邊,擺著一把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她穿著白大褂,卻不是剛才的女醫生。她戴黑色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我太熟悉了——血絲,亮,像熬了三個通宵又喝了三杯濃縮咖啡。
“于驍。”她開口,聲音卻從投影儀里傳出,帶著電流的沙啞,“我們終于見面了。”
我后退半步,腳跟撞到門檻。
“你是誰?”
她抬手,關掉投影儀。
房間瞬間陷入徹底的黑暗。
然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不是我說的:
“我是你的影子。”
6
黑暗里,有風掠過耳廓。
我伸手去摸墻,卻摸到一片冰涼的皮膚——手指、手腕、臂彎,一路往上,像攀著一具與自己等高的身體。
指尖傳來心跳,與我的脈搏同步。
我猛地縮手,黑暗里卻響起一聲輕笑。
“別怕,我只是想讓你看清。”
話音落下,紅光重新亮起。
投影儀換了畫面:
兩張X光片并排懸掛。
左邊是我上周拍的腦CT,右邊是……我的影子?
X光片上,影子區域被涂成純黑,像墨汁滲入膠片。更詭異的是,黑色區域里,有骨骼的輪廓——與我完全對稱,卻更尖銳、更瘦長。
“影蝕癥第三期。”女人的聲音在黑暗中浮動,“你的影子開始申請獨立。”
我喉嚨發干:“怎么治?”
“切除。”
她按下遙控器,墻面升起一張手術同意書。
手術名稱:影域剝離術。
風險一欄寫著:術后可能出現人格殘缺、鏡像失認、或永久性喪失影子。
我盯著那行字,掌心全是汗。
“不做呢?”
女人沒回答,只是抬手,指向地面。
紅光下,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從腳邊緩緩爬起,像一張被風鼓起的黑色人皮。
它對我伸出手,指尖與我指尖相觸,卻穿過了我的皮膚,像穿過一層霧氣。
然后,它捏住了我的手腕。
劇痛襲來——像被烙鐵箍住。
我低頭,手腕上出現一圈淤青,形狀正是影子的手指。
女人終于開口,聲音卻帶著奇異的溫柔:
“不做,它就會在今晚12點前,徹底取代你。”
7
我逃出醫院時,腕表指向15:27。
太陽依舊高懸,卻像被蒙了一層磨砂玻璃,光線慘白,沒有溫度。
我在路邊便利店買了瓶冰水,擰開蓋子的瞬間,聽見冰碴碎裂的聲音。
低頭,影子蹲在腳邊,正用嘴去接滴落的水珠。
水珠穿過它的口腔,落在地上,濺起細小的黑色漣漪。
我猛地合攏瓶蓋。
便利店的玻璃門映出我的背影,以及——
那道影子,正對我微笑。
嘴角裂到耳根。
8
15:45,地鐵入口。
我撐開黑膠傘,把自己裹進陰影。
傘面隔絕了陽光,也隔絕了視線。
我躲在傘下,第一次認真打量自己的影子。
它蜷縮在傘骨投下的圓圈里,形狀正常,一動不動。
我松了口氣,卻聽見傘骨上傳來“噠噠”的敲擊聲。
像有人用指甲輕叩。
我抬頭,傘面內側出現一行水漬,快速暈開,組成兩個字:
“地下。”
下一秒,地鐵廣播響起:
“列車即將進站,請站在黃線以外。”
我收起傘,走進車廂。
車門關閉的瞬間,我回頭看向站臺。
玻璃幕墻上,我的影子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
它對我擺擺手,嘴角裂到耳根。
列車啟動。
我靠在扶手上,雙腿發軟。
手機震動,一條陌生短信:
“歡迎加入無影者互助會。今晚19:00,老劇院后門。——林笙”
9
17:30,我在城市邊緣的舊書店門口徘徊。
書店的玻璃櫥窗映出我的影子,比實際矮了一截,像被折疊過。
我抬手,它也抬手,動作卻慢半拍。
我收回手,它繼續抬著,直到指尖戳進櫥窗的倒影里,戳碎了自己的臉。
我轉身就走。
身后傳來店員的聲音:“先生,你掉了東西。”
我回頭,店員遞給我一張名片。
黑色底,白色字:
“無影者互助會
聯系人:林笙
地址:老劇院后門 19:00”
名片背面,用指甲劃出新的字跡:
“別遲到,影子在等你。”
10
18:55,老劇院后門。
夕陽把廢棄的廣告牌拉得老長,像一具傾斜的十字架。
我躲在陰影里,手心全是汗。
19:00整,卷簾門“嘩啦”一聲升起,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我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黑暗吞沒我的瞬間,我聽見身后傳來“噠”的一聲輕響。
回頭,卷簾門重新落下。
最后一縷光線消失前,我看見自己的影子被卡在門縫外,像一張被撕碎的黑色人皮。
它張了張嘴,無聲地說:
“明天見。”
黑暗里,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于驍?”
聲音很輕,帶著電流般的沙啞。
我轉身,看見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我是林笙。”
她遞給我一把傘,黑色,與我那把一模一樣。
“歡迎來到沒有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