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成的手指猛地一頓。劇痛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被這突如其來的觸感沖淡了些許,如同在迷霧中抓住了一根繩索。
他強(qiáng)忍左肩撕裂般的痛楚,右手五指用力摳進(jìn)安王身下潮濕的泥土里,指尖在泥濘中摸索著那塊硬物的輪廓,每一次觸碰都讓他心跳加速。
安王的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身體冰冷沉重,如同沒有生命的雕塑。袁志成不敢有大動作,只能小心翼翼地挪動他,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每一次細(xì)微的牽扯都讓袁志成眼前發(fā)黑,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間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他終于將安王的身體稍稍移開一點,露出下面被泥土半掩的硬物一角,神秘的輪廓在昏暗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不是石頭。借著入口處火把搖曳的微光,袁志成看清了那東西的表面——光滑,帶著清晰的、人工雕琢的刻痕,絕非天然形成!
他心臟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沖動壓過了身體的劇痛和虛弱,讓他精神為之一振。他用染血的布條將右手手掌纏緊,防止因失血過多而滑脫,然后五指如鉤,死死摳住那硬物的邊緣,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向外拔,手臂上的肌肉因用力而突突直跳。硬物深嵌在濕冷的泥土中,紋絲不動,仿佛與大地連為一體。
左肩的傷口因用力再次崩裂,鮮血洶涌而出,浸透了剛包扎的布條,染紅了他的半邊身子。袁志成悶哼一聲,牙關(guān)緊咬,額角青筋暴起,幾乎要從皮膚下突出來,他將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上去,身體因用力而微微顫抖。
泥土終于松動,發(fā)出細(xì)微的簌簌聲,那東西終于被他一點一點、極其艱難地?fù)噶顺鰜恚∫粔K石板。約莫巴掌大小,入手冰冷沉重,帶著山坳深處的寒氣。
一面相對平整,如同被精心打磨過,另一面則布滿了凹凸起伏的紋路,錯綜復(fù)雜,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袁志成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喘息,胸口劇烈起伏,將石板湊到眼前,目光中充滿了好奇與探究。入口火把的光線昏暗,石板表面的刻痕模糊不清,難以辨認(rèn)。
袁志成伸出顫抖的手指,一點點拂去上面粘附的濕泥,動作輕柔而專注。指尖觸到的紋路,冰冷而陌生,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熟悉感,仿佛在遙遠(yuǎn)的記憶中出現(xiàn)過。
他皺緊眉頭,努力在混亂的腦海中搜尋,試圖抓住那一閃而過的念頭。在哪里見過?父親!一個激靈,袁志成的瞳孔驟然收縮,如同被閃電擊中。那塵封在記憶深處的畫面瞬間清晰——父親書房最隱秘的暗格里,那個從不輕易示人的、包裹在褪色錦緞中的黑木盒子!
盒子底部,就刻著一個與此極其相似的符號!他曾無數(shù)次在父親不在時偷偷把玩,對那獨特扭曲的線條印象深刻,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中。
那是父親最珍視的遺物之一,從不允許他人觸碰!一股寒意混合著難以言喻的激動瞬間攫住了袁志成的心臟,讓他渾身一顫。父親!這塊深埋在山坳入口、被安王壓在身下的石板,怎么會和父親的遺物有關(guān)聯(lián)?
這絕非巧合,其中一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他猛地將石板翻過來。平整的背面,借著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了一些更淺、更模糊的刻劃,似乎是一些殘缺的符號,與正面的紋路風(fēng)格迥異,卻又隱隱透著某種聯(lián)系。他試圖辨認(rèn),卻因光線太暗和刻痕太淺而難以看清,只能隱約看出大致的輪廓。
就在這時——嗒。一聲極其輕微的水珠滴落聲,從山坳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傳來,清晰可聞。在這死寂的空間里,這聲音如同敲在鼓面上,帶著奇異的穿透力,傳入袁志成的耳中。
緊接著,又是一聲。嗒。但這第二聲水珠滴落聲里,似乎夾雜著某種極其微弱、卻又無法忽視的奇異振動。那振動并非通過空氣傳來,更像是一種直接作用于骨骼、作用于血液深處的共鳴,讓他體內(nèi)的血液都仿佛隨之輕輕震顫。
嗒……嗡……袁志成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獵豹。他體內(nèi)的內(nèi)力原本如同沸油般在經(jīng)脈中左沖右突,帶來撕裂般的痛苦,讓他苦不堪言。
然而,在這微弱而奇異的嗡鳴響起的瞬間,那些狂暴的內(nèi)息竟出現(xiàn)了一絲極其短暫的凝滯,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撫過,帶來一絲難以察覺的平靜。雖然只有一瞬,那狂暴的痛苦便再次卷土重來,但這微小的變化,對此刻瀕臨崩潰的袁志成來說,卻如同在無邊的黑暗里看到了一線微光,帶來了希望!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穿透入口處火把光芒所能企及的狹小范圍,死死盯向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深處,眼神中充滿了警惕與探究。那是什么?水?還是……別的什么神秘存在?召喚。這個念頭毫無征兆地闖入腦海,清晰而強(qiáng)烈。
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東西在那片黑暗的盡頭,正散發(fā)著微弱卻不容忽視的引力,吸引著他前去探尋,解開那未知的謎團(tuán)。這感覺來得突兀又強(qiáng)烈,與他發(fā)現(xiàn)石板時的激動和父親遺物的聯(lián)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強(qiáng)大的驅(qū)動力,暫時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支撐著他繼續(xù)前行。
“呃……”身邊安王發(fā)出一聲瀕死般的微弱呻吟,將袁志成的心神猛地拉了回來,讓他從思緒中驚醒。安王面如金紙,嘴唇干裂,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胸口的起伏微不可察,再耽擱片刻,必死無疑。
而入口處,狼衛(wèi)的火光依舊在跳動,如同貪婪的眼睛,箭矢釘在石壁上的陰影如同牢籠的柵欄,將他們困在這絕境之中。留在這里,只有等死。
出去,面對狼衛(wèi)的刀鋒,更是死路一條。生機(jī)……生機(jī)只能在那片未知的黑暗深處!袁志成低頭,再次看向手中冰冷的石板。那模糊的符號在昏暗光線下如同一個沉默的謎題,等待著被解開。
父親的遺物,安王身下的石板,深山中神秘的山坳,還有那水滴聲中蘊含的奇異共鳴……這一切絕非孤立存在,它們之間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指向一個巨大的秘密。他猛地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痛了肺部,帶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卻也讓他的頭腦更加清醒。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決絕取代,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他將石板塞進(jìn)懷中緊貼著心口的位置,那冰冷的觸感仿佛能給他注入力量,讓他感到一絲安心。沒有時間猶豫了!他必須進(jìn)去!為了安王一線渺茫的生機(jī),也為了這突如其來的、可能與父親、與某種未知力量相關(guān)的線索!
揭開這一切的真相,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袁志成艱難地挪動身體,每一寸移動都伴隨著鉆心的疼痛,不顧左肩傷口再次撕裂的劇痛,鮮血順著手臂流下,滴落在地上。他用盡全身力氣將昏迷的安王扶起,將他沉重的身體搭在自己尚能支撐的右肩上,安王的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脖頸處,冰冷的呼吸拂過他的皮膚。
每一次動作都讓他眼前發(fā)黑,天旋地轉(zhuǎn),牙關(guān)咬得咯咯作響,幾乎要支撐不住。他最后看了一眼入口處跳動的火光和那些如同獠牙般釘在石壁上的箭矢,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然后毅然決然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那代表絕境的微光,一步一步,沉重而堅定地,向著山坳深處那片未知的、散發(fā)著奇異召喚的濃重黑暗走去。
腳步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帶著孤獨而堅定的節(jié)奏,很快就被更深沉的寂靜吞沒。唯一的光源,是身后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黯淡的火把微光,如同他們留在身后的希望,逐漸消失在黑暗中。
前方,是無盡的未知與可能,等待著他們?nèi)ヌ剿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