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成凝視著帳篷頂的氣窗,指尖輕觸鐵蒺藜冰冷的邊緣,棱角的鋒利刺痛著他的神經。油氈布在夜風中細微地顫動,如同瀕死之人的呼吸,下方守衛的影子被跳動的火光拉長,模糊地投在厚重的帆布上,忽明忽暗。
門口那粗嘎和陰冷的嗓音剛剛沉寂,帳篷內安王壓抑的呼吸聲卻像細針扎在他的神經上,每一次起伏都牽扯著他的心弦。陷阱又如何?他深吸一口凜冽的空氣,將翻騰的焦灼與決絕盡數壓下,胸腔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勇氣。
不能再等!巡邏隊的腳步聲再次由遠及近,帶著規律的節奏,如同死神的鼓點。就在那聲音即將到達帳篷拐角的剎那,袁志成的身體毫無征兆地動了。
他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如同踩在彈簧上,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向上激射,內力灌注雙腿,帶起一道無聲的勁風,卷起地面的細微塵土。
身體凌空旋起,袍袖鼓蕩如帆,就在升騰至氣窗高度的瞬間,捏在指間的四枚鐵蒺藜閃電般脫手,劃破夜空。嗤!嗤!嗤!嗤!四道極細微的破空聲幾乎同時響起,快得讓人難以捕捉。
鐵蒺藜精準無比地釘入氣窗四角的木質框架,深嵌其中,尾端微微顫動。袁志成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右手五指如鉤,在身體下墜的瞬間,已牢牢抓住其中兩枚鐵蒺藜的尾端。強勁的指力爆發,借著這一抓之力,腰腹猛然發力一扭,整個身體如同靈猿般蜷縮,骨骼仿佛都在瞬間收縮,從那個狹窄的豁口硬生生擠了進去。
油氈布被撕裂,發出輕微的嗤啦聲,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刺耳。身體翻入帳篷的瞬間,一股混雜著血腥、汗臭和草藥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嗆得他幾欲作嘔。
袁志成的雙腳無聲落地,膝蓋微曲卸去沖力,動作行云流水。目光如電掃過昏暗的帳篷內部,尋找著安王的身影和潛在的危險。角落的油燈如豆,散發著微弱而搖曳的光芒,勉強照亮中央的景象。
安王被幾道粗如兒臂的鐵鏈緊緊鎖在一根堅實的木樁上,頭顱低垂,散亂花白的頭發遮住了面容,讓人看不清表情。他身上的王族衣袍早已破爛不堪,幾乎成了血染的布條,裸露的皮膚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鞭痕、烙鐵的焦印和深可見骨的刀傷,有的傷口還在緩慢地滲出暗紅的血珠,在地上積了一小灘,觸目驚心。
鐵鏈沉重地拖在地上,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起伏發出輕微的金屬摩擦聲,如同生命在一點點流逝。整個人形銷骨立,氣息奄奄,卻依舊保持著一絲不屈的姿態。
“誰?!”門口傳來粗嘎嗓音的厲喝,帶著驚惶和警惕,顯然聽到了氣窗的異響和油氈布撕裂的聲音,打破了帳篷內的沉寂。
袁志成一步搶到安王身前,將他護在身后,壓低聲音急喚:“殿下!是我,袁志成!我來救您了!”低垂的頭顱猛地一震,仿佛被注入了一絲力量。
安王吃力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每一個動作都伴隨著骨骼的呻吟和傷口的劇痛。油燈昏暗的光線下,他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干裂起皮,眼窩深陷,顴骨高高凸起,形容枯槁。
唯有那雙眼睛,在看清袁志成的瞬間,爆發出一種瀕死野獸般的光芒。那不是獲救的驚喜,而是極致的驚恐和焦灼,仿佛在警告他踏入了死亡陷阱!
“快……走!”安王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生銹的鐵器,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從喉嚨里擠出來,微弱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是……圈套……他們……等你……很久了……”他急促地喘息著,胸膛劇烈起伏,牽動了身上的傷口,讓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但眼神依舊死死釘在袁志成臉上,充滿了絕望的警告。
“我知道是圈套!”袁志成語速極快,目光已鎖定鎖住安王四肢的鐵鏈連接木樁的粗大鐵環,心中焦急萬分,“軍符和令牌都是餌,‘影子計劃’才是真章!我帶你殺出去!”他反手從背后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匕,匕首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寒光。這匕首并非神兵利器,卻是精鋼百煉而成,刃口鋒利無比。
他毫不猶豫,內力灌注手臂,手臂肌肉賁張,短匕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狠狠斬向一根鎖鏈與木樁連接處的鐵環!
鏘——!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在狹小的帳篷內驟然炸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火星四濺,如同流星劃過黑暗!那鐵環異常堅韌,顯然是特制的精鐵打造,匕首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痕,竟未能斬斷!巨大的反震力讓袁志成手臂微麻,虎口隱隱作痛。
“外面有動靜!快示警!”陰冷嗓音在帳篷外厲聲喝道,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緊接著,尖銳刺耳的銅哨聲猛地撕裂了夜晚的寂靜,嗚嗚嗚的聲音穿透力極強,瞬間傳遍了整個營地,如同催命的號角!
“來不及了!快走!”安王目眥欲裂,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帶著絕望和不甘,“狼衛……就在附近!他們……故意……引你來!快……走啊!不要管我!”他劇烈地掙扎起來,想要掙脫鐵鏈,沉重的鐵鏈嘩啦作響,更多的血從傷口涌出,染紅了身下的地面,觸目驚心。
“閉嘴!”袁志成低喝一聲,眼神銳利如刀,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絕不會丟下您!”示警哨聲已響,整個大營都會被驚動,四面八方的敵人很快就會蜂擁而至!
他不再嘗試斬斷鐵鏈,目光飛速掃過鎖住安王手腕和腳踝的鐵箍結構。那是北凜特制的重枷鎖,結構復雜精巧,上面布滿了細密的機關,強行破開需要時間,而外面雜亂的腳步聲、甲胄碰撞聲和呼喝聲已經如同潮水般涌來,越來越近!
“里面的人聽著!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則格殺勿論!”帳篷門口傳來陰冷嗓音的厲喝,伴隨著弓弩上弦的咯吱聲和刀劍出鞘的冷冽聲響,殺氣騰騰。
厚重的帆布門簾被粗暴地掀開一角,火把的光亮猛地涌入帳篷,驅散了部分黑暗,幾個北凜精銳士兵的身影堵在門口,手中的弓弩已經拉滿,冰冷的弩箭閃爍著寒光,對準了帳篷內的兩人,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粗嘎嗓音在外大喊,帶著得意和殘忍:“狼衛大人馬上就到!你們插翅難逃!乖乖投降,還能留個全尸!”帳篷內,油燈的火苗被涌入的氣流吹得瘋狂跳動,光影在袁志成緊繃的臉上明滅不定,更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他背對著門口涌來的敵人和寒光閃閃的弩箭,將生死置之度外,身體微微側移,將幾乎無法動彈的安王盡可能擋在身后,用自己的身軀筑起一道屏障。手中緊握的短匕橫在身前,匕尖微顫,反射著門口火把跳躍的光芒,閃爍著決絕的殺意。
他沒有回頭去看那些致命的弩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安王手腕上那副結構復雜的重枷鎖上,大腦飛速運轉,尋找著破解之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只有沉重的鐵鏈隨著安王痛苦的喘息發出微弱的、催命般的拖曳聲,以及外面越來越近的、如同雷鳴般的腳步聲。
袁志成青筋隱現,一滴冷汗無聲地滑過他緊抿的嘴角,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