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091年2月4日—5日）

一、貓把春天叫醒

2091年2月4日，立春。

南城下了整整三夜的雪，在黎明前悄悄停了。

芝麻蹲在合歡樹最高的枯枝上，尾巴一甩，凍雪簌簌落下，像給院子撒了一把碎鹽。

白黎推開窗，冷空氣撲面而來，帶著冰凌碎裂的清香。

她87歲，眼睛卻還像17歲那年一樣亮。

窗臺上擺著一只青花小碗，碗里盛著溫水，水里泡著兩粒青蘋果味的水果糖——

那是季明昨天夜里偷偷放在窗臺的，糖紙上印著：

“立春快樂，咬口春天。”

二、雪化之前

上午九點，陽光稀薄，雪水從屋檐滴落，叮叮咚咚。

季明推著電動輪椅進來，后座綁著一只竹籃，籃里是剛剪的臘梅。

“給你湊個景。”

他把臘梅插在合歡樹下的陶罐里，紅得耀眼。

白黎拄拐杖，慢慢蹲下身，指尖碰了碰臘梅花瓣。

“去年冬至，你說要把春天還給我。”

季明笑，露出兩顆調皮的虎牙——

那是假牙，卻閃著少年光。

“春天太大，一次還不完，分四份：立春、雨水、驚蟄、春分。”

他變魔術似的，又從口袋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玻璃瓶，瓶里裝著幾顆黑黢黢的種子。

“合歡二代，我托人從云南帶回來的，耐寒。”

白黎挑眉：“你確定我們能活到它開花？”

季明把種子塞進她手心：“活不到就留給貓，反正它活得比我們長。”

芝麻“喵”了一聲，仿佛答應。

三、一場遲到的春種

兩人決定當天就把種子種下。

工具是季明用舊拐杖改裝的迷你鏟，白黎負責指揮，芝麻負責監工。

雪水滲進泥土，踩一腳就咕唧咕唧冒泡。

季明鏟土，白黎把種子一粒粒放進去，動作緩慢卻認真。

種完最后一粒，白黎忽然想起什么，從口袋里摸出半張舊車票——

那是去年冬至時，兩人拼在一起又撕開的另一半。

她把它折成小小方塊，埋在種子旁邊。

“讓它做肥料。”

季明點頭，從輪椅側袋掏出一張新卡片，寫上：

【2091年立春，樹未長，人已老，票根做肥，春天作證。】

他把卡片插在泥土上，像給種子立了個碑。

四、不速之客的快遞

下午三點，門鈴響。

快遞小哥遞來一只巨大的泡沫箱，收件人：白黎。

寄件人：知知（劍橋）。

箱子里是一整套迷你氣象站——

溫度計、濕度計、風速儀，居然還帶太陽能供電。

卡片上寫著：

“給外婆的樹配個‘保姆’，數據每天云端同步，我遠程監督。”

季明笑得直抖肩：“你外孫女比你還會折騰。”

白黎把氣象站立在合歡樹旁，插上電源，屏幕亮起一行綠字：

【土壤溫度：4.2℃，濕度：78%，種子狀態：休眠。】

芝麻好奇地用爪子拍屏幕，綠字跳成【喵~】。

五、春雷試音

傍晚六點，天邊滾過第一聲悶雷。

白黎和季明坐在屋檐下，中間擺著一只電磁爐，鍋里咕嘟咕嘟煮著桂花酒釀圓子。

芝麻趴在季明膝頭，尾巴掃過他的手腕。

雷聲越來越近，像有人在云層里敲大鼓。

季明忽然伸手，握住白黎的手腕——

“怕嗎？”

白黎搖頭：“怕什么？雷公電母都知道我們老了，劈不動。”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劈在合歡樹梢，枯枝應聲而斷。

芝麻嚇得鉆進季明懷里，白黎卻笑出了聲。

“看，樹比我們先怕。”

六、停電后的星光

雷暴過后，小區停電。

整個老城區陷入一片漆黑，只有遠處高樓應急燈閃著慘白的光。

白黎點起蠟燭，燭火在風中搖曳。

季明從輪椅底抽出一把露營燈，燈罩上貼滿了熒光貼紙，拼成一只巨大的青蘋果。

燈光亮起，屋里瞬間變成童話世界。

芝麻追著光點跑，尾巴掃過蠟燭火焰，差點燒著胡子。

白黎把芝麻抱起來，輕輕拍它的腦袋：“別鬧，春天還沒來呢。”

季明從口袋里掏出一只老式收音機，旋鈕一轉，沙沙電流聲里飄出一首老歌：

“故事的小黃花，從出生那年就飄著……”

白黎跟著哼，聲音沙啞卻溫柔。

芝麻在燭光里打滾，像一顆會發光的糖。

七、夜半的春雪

凌晨兩點，雪停了，風卻大了。

合歡樹下的土壤被吹得微微隆起，像有什么東西在下面翻身。

白黎和季明披上厚外套，拿著手電去查看。

芝麻跟在后面，尾巴豎得筆直。

他們發現，剛剛埋下的種子上方，居然冒出一星綠芽——

只有指甲蓋那么大，卻倔強地頂著雪殼。

白黎蹲下身，指尖碰了碰綠芽，像碰到了一個奇跡。

季明把耳朵貼在地上，假裝能聽見種子的心跳。

芝麻干脆趴下來，用鼻子拱了拱綠芽，打了個噴嚏。

綠芽抖了抖，雪殼碎成粉末。

白黎輕聲說：“春天，提前了。”

八、黎明的約定

2091年2月5日，立春第二天，太陽準時升起。

合歡樹下的綠芽已經長到兩厘米高，像一根倔強的小手指。

白黎和季明坐在樹前，中間擺著一只空碗。

碗里原本裝著桂花酒釀圓子，此刻只剩下一層糖漬。

季明把碗反過來，在碗底寫下一行小字：

【2091年立春，樹已發芽，人未老，春天作證。】

白黎把碗埋進土里，綠芽旁邊，像給它蓋了個小被子。

芝麻在碗邊打滾，尾巴掃過綠芽，像給它撓癢癢。

季明忽然伸手，握住白黎的手腕——

“明年立春，我們再來埋一顆糖。”

白黎點頭，指尖在他掌心寫下：

“好。”

九、尾聲·未完的春天

2091年2月5日中午，陽光正好。

白黎和季明坐在院子里，中間擺著一只空碗，碗里裝著剛發芽的合歡樹苗。

芝麻趴在碗邊，尾巴蓋在綠芽上，像給它蓋了個小被子。

遠處，養老院的護工小劉在喊：“季爺爺，白奶奶，午飯啦！”

兩人相視一笑，同時回答：“來啦！”

聲音不大，卻足夠穿過整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