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冬至未至
- 蟬聲停在告別時
- 雪葵花
- 2216字
- 2025-08-14 21:27:24
(2090年 12月 20日至 21日,冬至前夜)
一、雪的信箋
2090年 12月 20日,南城罕見地飄起雪。氣象臺說,這是近三十年來最早的一場雪,也是最后一場——全球變暖的間隙里,冬天像回光返照的老人。
白黎早晨推開門,看見臺階上躺著一張對折的米色卡片,卡片上用鋼筆寫著一行字:
【冬至夜,老地方,帶上貓,別帶傘。】
落款是“J”。
落款下方,畫著一只歪歪扭扭的青蘋果。
她笑了一下,把卡片塞進圍裙口袋,回身對屋里喊:“芝麻,出門!”
芝麻就是那只缺了半只耳朵的灰藍(lán)貓,如今已成養(yǎng)老院的團寵,聽見名字,它懶洋洋地跳下窗臺,尾巴一甩,鈴鐺叮鈴。
二、老地方
老地方是濱江公園最北端的廢棄燈塔。
三十年前,那里是青年橋橋墩;六十年前,那里是他們第一次偷偷約會的角落。
現(xiàn)在,燈塔只剩半截,鋼筋裸露,像一截被歲月啃噬的骨頭。
下午四點,雪越下越大。
白黎拎著一只保溫桶,里面裝著剛煮好的桂花酒釀圓子。
芝麻蹲在她肩頭,尾巴卷成問號。
她走到燈塔下,看見季明已經(jīng)等在那里。
他坐在一輛電動輪椅上,輪椅扶手綁著一只微型投影儀,正把一束淡金色的光打在雪地上——光里是他們19歲時的剪影,合歡樹下,兩人并肩比著剪刀手。
雪片穿過光束,像一場倒帶的電影。
三、投影儀的告白
“我從德國帶回來的。”
季明拍拍投影儀,聲音比從前低啞,卻仍舊帶著少年式的得意,“太陽能,自動循環(huán),雪越大,光越亮。”
白黎把保溫桶放在他膝上,揭開蓋子,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一朵小云。
“先吃,吃完再炫耀。”
桂花甜味混著雪味,芝麻在腳邊轉(zhuǎn)圈,試圖用爪子去夠飄起的雪花。
季明吃了兩顆圓子,忽然從懷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鐵盒。
鐵盒打開,里面躺著那枚1979年的銅質(zhì)跳刀——刀身被重新打磨過,刃口卻故意留下一道舊痕。
“我?guī)サ聡隽恕w檢’,醫(yī)生說它還能再切50年青蘋果。”
他合上刀,遞到她面前。
白黎沒接,只是握住他的手腕,指腹摩挲那道舊痕。
“切蘋果可以,別再切雷管。”
兩人相視而笑,雪落在睫毛上,瞬間化成水。
四、雪夜逃亡
晚上七點,雪越下越厚,燈塔下的路被埋得看不見。
他們決定抄近路回家——穿過一片廢棄的集裝箱堆場。
集裝箱像巨大的銀色積木,堆出迷宮。
芝麻興奮,跳下雪地一路狂奔,鈴鐺在夜色里清脆作響。
突然,它停在一處半開的集裝箱門口,尾巴炸成蒲公英。
白黎彎腰去抱貓,集裝箱里卻亮起一束手電光——
幾個少年正在里面烤火,鐵桶里火苗亂竄,旁邊堆著空啤酒罐。
少年們回頭,看見兩位銀發(fā)老人,愣了幾秒,隨即哄笑:
“爺爺奶奶,來取暖嗎?”
季明挑眉,從輪椅側(cè)袋抽出那根銅跳刀,拇指一彈,刀刃“錚”地彈出。
少年們瞬間安靜。
白黎卻笑出聲,彎腰拾起地上一罐未開封的啤酒,啪地打開:
“借個火,烤烤手。”
少年們面面相覷,最后竟真的圍過來,把火堆讓給兩位老人。
火光映著雪,映著刀,映著兩張滿是皺紋卻亮晶晶的臉。
五、少年們的請求
少年們說自己來自附近的技校,今晚偷偷溜出來,想拍一部“末日雪夜”短片。
他們?nèi)币粋€“老年主角”,鏡頭都準(zhǔn)備好了,就是不敢回家請爺爺奶奶。
季明聽完,把刀收回,指了指自己:“男主角,現(xiàn)成的。”
白黎指了指自己:“女主角,也現(xiàn)成的。”
少年們歡呼,把唯一一頂羽絨服披在白黎肩上。
短片的劇情很簡單——
世界末日的雪夜里,一對老戀人帶著一只貓,在廢墟里尋找最后一棵會開花的樹。
鏡頭里,季明坐在輪椅上,白黎牽著貓,兩人并肩穿過火光,走向遠(yuǎn)處的燈塔。
少年導(dǎo)演喊“卡”的時候,雪恰好停了。
集裝箱頂,露出一線清冷的月光。
六、月光下的交易
少年們把短片拷進U盤,送給兩位老人當(dāng)紀(jì)念。
白黎回贈他們桂花酒釀圓子的保溫桶。
季明則把銅跳刀借給少年導(dǎo)演當(dāng)?shù)谰撸瑮l件是:
“等你們畢業(yè),把刀還回來,換一棵合歡樹苗。”
少年們滿口答應(yīng),推著輪椅把兩位老人送到主路口。
路燈亮起,雪面反射出碎銀般的光。
芝麻跳上輪椅扶手,鈴鐺叮當(dāng),像為這場即興演出謝幕。
七、歸途的小插曲
回家路上,經(jīng)過一家24小時便利店。
店門口擺著一棵迷你圣誕樹,掛著打折的青蘋果飾品。
季明停下輪椅,指著樹:“最后一顆,買不買?”
白黎笑:“你有錢?”
季明掏出一張皺巴巴的5元紙幣,是少年們給他的“片酬”。
店員看著兩位銀發(fā)老人,又看看5元紙幣,爽快收下,把青蘋果掛飾遞給他們。
兩人一貓,在店門口把掛飾別在輪椅扶手上。
青蘋果在雪夜里晃啊晃,像一只永不融化的糖。
八、夜半的電話
深夜十一點,兩人終于回到小院。
芝麻先跳進門,抖落一身雪。
季明把輪椅停在合歡樹下,抬頭看樹梢。
雪壓彎了枝頭,卻壓不垮記憶。
屋里電話響,是安安從波士頓打來——
“媽,冬至快樂!我這邊剛下雪,和您那邊一樣大。”
白黎把手機貼在助聽器上,笑出滿臉皺紋:
“快樂,我們剛拍完電影,你爸當(dāng)男主角。”
電話那頭,安安愣了幾秒,隨即大笑:
“那下次記得給我留票根。”
九、冬至的零點
零點整,南城鐘樓敲十二下。
白黎和季明坐在合歡樹下,中間擺著那只保溫桶。
桶里還剩最后兩顆圓子,一人一顆。
芝麻趴在兩人腳邊,尾巴蓋在青蘋果掛飾上。
白黎忽然伸手,握住季明的手腕——
“季明,冬至快樂。”
季明回握,掌心干燥溫暖:
“白黎,冬至快樂。”
沒有擁抱,沒有更多言語。
雪在他們頭頂輕輕落下,像一場遲到的祝福。
十、尾聲·未完成的約定
2090年12月21日,太陽準(zhǔn)時升起。
合歡樹上的雪開始融化,滴答滴答落在青石板。
白黎把銅跳刀掛在樹枝上,刀柄系著一條紅繩。
季明把迷你投影儀埋在樹根下,鏡頭對準(zhǔn)天空。
他們約定——
明年冬至,再來樹下吃一顆青蘋果。
至于跳刀會不會被少年們還回來,投影儀會不會再次亮起,沒人知道。
但合歡樹還在,貓還在,冬至還在。
故事,也就沒有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