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張誠讓蘇靜默過來參加一個會議。

會議室的空氣凝滯如膠。

熒光燈管發(fā)出低沉的嗡鳴，它把每個人的臉都照得慘白。

長桌兩側坐著一群頂著天才頭銜的網(wǎng)癮少年。

此刻他們個個無精打采，有的在摳手機殼，有的用指甲刮著桌面。

主位上的戰(zhàn)隊經理張誠愁眉不展，而他身邊的教練則把不爽兩個字直接刻在了臉上。

蘇靜默坐在長桌的末端。

她與這里格格不入的存在。

金絲眼鏡，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套裙，背脊挺得筆直。

她面前的筆記本電腦開著，屏幕上是空白的文檔，光標孤獨地閃爍。

【內心OS：很好，大型類人猿觀察現(xiàn)場。瞧這一個個萎靡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戒斷中心開會。哦對某種意義上也差不多。】

“咳。”教練清了清嗓子，把一份戰(zhàn)報摔在桌上，發(fā)出“啪”的巨響。

“上周的復盤有什么好說的？輸了，輸?shù)靡粩⊥康兀樁疾灰耍　?

他眼神掃過一圈隊員，最后那充滿油膩感的視線落在了蘇靜默身上。

“現(xiàn)在隊里有些人總喜歡搞些花里胡哨的東西。”

他陰陽怪氣地開口。

“心理咨詢師？呵，聽著挺高級。”

“我說張誠，咱們是電競俱樂部，不是療養(yǎng)院！有這閑錢換套新外設，不比什么都強？”

“別搞這些虛的，能讓他拿鼠標就行！”

教練的嗓門很大，震得整個會議室嗡嗡作響。

角落里一個染著黃毛的替補隊員噗嗤笑了。

“就是啊，教練。咱們要的是戰(zhàn)神又不是三好學生。”

另一個隊員接話：“淵神那狀態(tài)是心理問題嗎？我看就是不想打，沒勁兒。”

竊竊私語像是潮濕天氣里的霉菌，迅速蔓延開來。

【內心OS：說得對，畢竟大腦這種東西，不是每個人都有出廠設置。你們的戰(zhàn)術，除了“沖沖沖”和“GG”，還有第三個詞嗎？】

蘇靜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鏡片反射著燈管冰冷的光。

她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地聽著。

像一個局外人在審視一場拙劣的鬧劇。

張誠的臉色很難看，他搓著手試圖打圓場。

“老李，話不能這么說。蘇老師是咱們好不容易請來的專家……”

“專家？”教練冷笑，打斷他，“什么專家？能幫我們贏比賽嗎？能讓沈淵那個祖宗上場嗎？”

“他現(xiàn)在連基地大門都不出！你告訴我，哪個專家能治？”

話音剛落。

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身影倚在門框上。

是沈淵。

他穿著寬大的黑色連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蒼白而削瘦的下巴。

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讓會議室里嘈雜的議論瞬間靜止。

所有人都噤聲了。

沈淵的視線緩緩掃過全場，最后釘在了蘇靜默身上。

他聽到了剛才的爭吵。

“她？”

一個沙啞的，帶著嘲弄的音節(jié)從他喉嚨里擠出來。

他扯動嘴角，那是一個毫無笑意的弧度。

“要是她能治好我，”

他往前走了一步，整個人暴露在燈光下，那張過分俊美的臉上，滿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厭惡。

“我跪下來，給她磕三個頭。”

“響的。”

轟。

氣氛徹底引爆。

這已經不是挑釁，是赤裸裸的羞辱。

黃毛替補隊員的眼睛都亮了，一副看好戲的興奮模樣。

教練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張誠的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看向蘇靜默，眼神里全是懇求和歉意。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神仙也救不了場了。

【內心OS：磕頭？大可不必。畢竟你這尊大神，我可受不起。不過這倒是個不錯的切入點。感謝各位NPC送上的助攻。】

在所有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看熱鬧的注視下，蘇靜默動了。

她沒有去看沈淵。

甚至沒有理會教練那張寫滿“你快滾蛋”的臉。

她合上筆記本電腦，動作不疾不徐。

然后，她抬起頭直視著焦頭爛額的經理張誠。

“張經理。”

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連靠在門邊的沈淵都下意識地朝她看過來。

“我的合同上寫得很清楚，俱樂部需提供必要專業(yè)的配合。”

蘇靜默的語速平穩(wěn)，不帶任何情緒起伏。

“但現(xiàn)在的情況，我認為‘專業(yè)’二字無從談起。”

張誠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蘇靜默接下來的話堵了回去。

“所以，我需要你解決三個問題。”

她豎起第一根手指，指尖修長，涂著透明的甲油。

“第一，我需要一個完全獨立的咨詢空間。安靜，私密，不受打擾。而不是現(xiàn)在這間，隨時可以被人推門而入的會議室。”

她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門口的沈淵。

她豎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在我的工作時間內，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咨詢過程。這包括但不限于，敲門，旁聽，以及事后向隊員打探咨詢內容。”

她的話直接指向了那位一臉錯愕的教練。

“第三，”

蘇靜默豎起第三根手指，這一次她終于把臉轉向了沈淵的方向，但看的依舊是張誠。

“我的咨詢對象有權保持沉默，但沒有權拒絕溝通。如果隊員連續(xù)三次無故缺席或中斷咨詢，我會中止合同。因為我的專業(yè)不服務于沒有意愿的個體。”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整個會議室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她這番話震住了。

一個新來的，還被所有人看輕的心理咨詢師，竟然敢在被戰(zhàn)隊核心和教練當眾羞辱之后，反過來提出如此強硬的要求？

她瘋了嗎？

教練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站起來指著蘇靜默。

“你算個什么東西？還敢跟我們提條件？”

“我就是你口中那個‘花里胡哨的東西’。”蘇靜默平靜地回視他，“一個能決定你們俱樂部這筆投資，是打水漂還是有回報的東西。”

她站起身將筆記本電腦抱在懷里。

“張經理我的要求說完了。給你十分鐘考慮。”

“如果無法滿足我現(xiàn)在就走。違約金按合同你們一分不能少。”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徑直朝著門口走去。

她從沈淵身邊走過，兩人之間相隔不到半米。

空氣中似乎有無形的電火花在噼啪作響。

沈淵低著頭，帽檐的陰影遮住了他的表情。

他沒有動。

只是在她走過的那一瞬間，身體不易察覺地繃緊了。

蘇靜默目不斜視地走出了會議室。

門在她身后關上，隔絕了里面即將爆發(fā)的爭吵。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里，輕輕吐出一口氣。

【內心OS：搞定。第一步，建立規(guī)則。跟這群精力過剩的巨嬰打交道，你得比他們更不講道理，更像個霸王。】

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等待著最終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