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管道的銹蝕鐵梯硌得手心生疼，林燼每向上爬一步，都能聽見螺栓松動的咯吱聲。距離老鬼診所的爆炸已經過去半小時，空氣中仍飄著淡淡的臭氧味，混雜著銹骨區特有的、類似電路板燒焦的氣息。他扒開地面的井蓋時，正撞見一輪血月懸在廢墟上空，將整片機甲墳場染成詭異的暗紅色。

“咳——”劇烈的咳嗽讓胸腔發痛，林燼捂住嘴，指縫間漏出的氣息帶著金屬腥甜。老鬼的爆炸為他爭取了時間，但也讓本就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他靠在半截坦克殘骸后，拆開那管軍用營養劑——暗紫色的膏體里懸浮著細小的熒光顆粒，這是天機閣特供的靈能補充劑，尋常流民連見都見不到。

營養劑滑入喉嚨的瞬間，后頸突然傳來熟悉的刺痛。不是接口的位置，而是更深層的神經末梢，像有無數細小的電流在竄動。林燼猛地抬頭，看見廢墟上空的數據流正在扭曲，那些本應無形的靈網信號，此刻竟凝成了半透明的霧靄，在血月的映照下泛著青灰色。

這是……數據感知？

他想起天機閣課本上的描述：靈能修士能看見信息流的流動，就像普通人看見空氣里的塵埃。但這能力至少要到“數據感知”境界才能覺醒，而他三天前還是個被判定為“靈能絕緣體”的廢柴。

掌心的青銅吊墜再次發熱，這次不再是灼燒感，而是溫和的暖意，順著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林燼試著集中精神，那些青灰色的數據流突然變得清晰——他看見無數細小的光點在廢墟間穿梭，有的鉆進廢棄的服務器，有的融入枯萎的變異植物，還有的……正朝著他的方向飛來。

那不是自然流動的靈能，而是被操控的數據流。它們在靠近時突然凝聚，幻化成模糊的人形，四肢是飄散的代碼，面孔是不斷閃爍的亂碼。林燼瞬間想起老鬼的話：“法力貸的追債程序會變成數據幽靈，纏住違約者直到意識被吞噬?！?

第一個“幽靈”撲來時，林燼下意識地翻滾躲避，后背撞上尖銳的機甲碎片，疼得眼前發黑。他想爬起來，卻發現雙腳被某種無形的東西纏住——是數據流凝結的鎖鏈，正順著腳踝往上蔓延，所過之處皮膚泛起麻痹的刺痛。

“檢測到目標意識活躍，啟動強制回收程序?！庇撵`的喉嚨里發出合成音，亂碼組成的臉上裂開一道縫隙，露出里面跳動的紅色光標，“逾期未還的靈魂熵值，將以意識碎片形式抵扣?！?

林燼拽出別在腰間的工兵鏟，這是他在廢墟里撿的防身武器，邊緣還沾著干涸的機油。他朝著鎖鏈劈下去，工兵鏟卻直接穿了過去，就像砍中一團霧氣。數據流鎖鏈反而趁勢收緊，勒得他小腿肌肉抽搐。

更多的幽靈從廢墟深處涌現，至少有十幾個。它們的形態各不相同，有的拖著斷裂的機械臂，有的胸口嵌著報廢的靈樞芯片，顯然都是被法力貸逼死的流民。林燼注意到，每個幽靈的額頭都有一個相同的印記——血紅色的月亮，那是血月教團的標記。

“原來法力貸和血月教團根本是一伙的?！绷譅a咬著牙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服務器外殼，“你們不止要收債，還要收集意識？”

“意識即祭品?！鳖I頭的幽靈突然張開雙臂，數據流組成的身體劇烈膨脹，“血月大人需要純凈的精神能量，來開啟通往‘永恒數據’的大門?！?

就在這時，胸口的吊墜發出強烈的光芒。林燼的瞳孔里再次浮現古篆“清心咒”，這一次他看得格外清晰——那些字符并非靜止不動，而是在緩慢地旋轉，組成某種他從未見過的陣法。

“清心……”他下意識地跟著腦海中的聲音念誦，話音未落，瞳孔里的古篆突然飛射而出，在身前組成一道半透明的光墻。光墻表面流淌著類似電路板的紋路，卻散發著與數據流截然不同的溫暖氣息。

撲在最前面的幽靈撞上光墻，發出刺耳的尖叫。它的身體像被投入烈火的冰，迅速消融成飄散的光點，那些構成它的代碼在接觸光墻時，紛紛化作無害的 0與 1，像雪花般落地消散。

“未知防御機制！啟動緊急預案！”幽靈們的合成音變得尖銳，它們開始集體吟唱某種詭異的調子，數據流組成的身體逐漸透明，“獻祭意識，換取權限……”

林燼突然明白它們要做什么——這些幽靈在燃燒自己，換取更強的侵蝕力。光墻表面開始出現漣漪，就像被雨水打中的水面，那些古篆字符的光芒也隨之黯淡下去。他感覺腦海中的“清心咒”在震動，像是在抵抗某種外力的侵蝕，每一次震動都讓太陽穴突突作痛。

“撐不住了……”林燼的視線開始模糊，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被拉扯，就像上次接口爆炸時的感覺，“媽，你說的活下去……難道就是這樣被撕碎嗎？”

恍惚間，他想起父親實驗室里的全息投影。那是一段關于“太虛門”的記載，說上古修士能以自身靈力為引，將清心咒刻入神識，達到“心不動則萬物不動”的境界。當時他還嘲笑這是迷信，現在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燼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外界的嘶吼與拉扯，集中所有精神去感受那枚吊墜的暖意。他想象著古篆字符在意識中扎根、生長，想象著那道光墻變得堅不可摧。漸漸地，腦海中的震動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寧靜，仿佛置身于暴風雨中心的止水。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光墻表面的漣漪消失了。那些古篆字符變得更加凝練，甚至能看清筆畫間流轉的微光。最神奇的是，他能“看見”數據流的流動軌跡——幽靈們的攻擊看似雜亂無章，實則遵循著某種固定的算法，就像有漏洞的程序。

“就是現在！”林燼猛地向前踏一步，不是躲避，而是迎著幽靈的攻擊沖去。他揮舞工兵鏟，這次不再是漫無目的地亂砍，而是精準地劈向幽靈胸口閃爍的紅色光標——那是它們的核心程序所在。

工兵鏟穿過數據流時，帶起一串金色的火花。古篆光墻似乎與工兵鏟產生了共鳴，在邊緣凝聚成薄薄的一層光暈。這一次，鏟刃沒有穿過去，而是像切黃油般劈開了幽靈的身體。紅色光標在接觸光暈的瞬間熄滅，整個幽靈的身體隨之崩解，化作漫天飛舞的無害代碼。

“不可能！防御程序不應存在物理干涉能力！”剩下的幽靈陷入混亂，合成音里第一次出現類似“驚慌”的情緒。

林燼沒有給它們反應的機會。他發現隨著幽靈的消散，光墻的光芒變得越來越亮，甚至開始主動吸附那些飄散的代碼。每當吸收足夠的數據流，就有新的古篆字符從光墻中誕生，加入旋轉的陣法。

他想起老鬼說的“銹骨區的靈氣裹著數據垃圾”——或許這些被污染的靈能，在“清心咒”的凈化下，反而能成為滋養自身的能量？

這個念頭剛閃過，林燼就感覺到一股暖流順著光墻涌入體內。它不像營養劑那樣刺激，而是溫和地滲透進四肢百骸，修復著剛才被數據流侵蝕的神經。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周圍的數據流建立了某種聯系，就像……睜開了第三只眼睛。

最后一個幽靈在光墻中消融時，天邊泛起魚肚白。血月的光芒褪去，數據流組成的人形和鎖鏈也隨之消散，仿佛從未出現過。林燼拄著工兵鏟喘粗氣，突然發現掌心的吊墜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縫隙，里面露出的不是青銅，而是某種類似晶體的物質，正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皮膚下似乎有淡淡的金光在流動。當他集中精神時，竟能“看見”地下蔓延的電纜，看見服務器里跳動的電流，甚至能看見遠處流民體內微弱的生命信號——這就是“數據感知”境界？

“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思緒，咳出的唾沫里帶著血絲。林燼靠在服務器上滑坐下來，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剛才強行催動“清心咒”似乎消耗了太多精神力，眼皮重得像粘了鉛塊。

在失去意識前，他看見老鬼一瘸一拐地從廢墟深處走來，機械義腿在地面拖出長長的劃痕。老鬼手里拿著個奇怪的儀器，正對著空氣掃描，屏幕上顯示著不斷跳動的綠色波紋。

“居然能主動凈化數據幽靈，這‘清心咒’比記載的還厲害?！崩瞎矶紫聛?，用機械手指探了探他的脈搏，“可惜你現在太弱，強行催動會損傷神識。再這么玩下去，不用血月教團動手，你自己就會變成白癡?！?

林燼想說話，卻只能發出模糊的呻吟。他感覺自己被老鬼扛了起來，機械臂的金屬觸感意外地讓人安心。

“睡吧?！崩瞎淼穆曇綦y得帶上了點溫度，“等你醒了，我告訴你關于太虛門和你父母的事。不過先提醒你——”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帶著某種警告的意味：

“你剛才凈化幽靈時，‘清心咒’的光芒把半個銹骨區都照亮了?，F在不止血月教團，連暗網仙盟和機械佛國的眼線，恐怕都盯上你了。”

林燼的意識沉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畫面，是老鬼診所方向升起的朝陽。金色的陽光穿過廢墟的縫隙，在數據流組成的薄霧中折射出七彩的光帶，像某種神跡。

而他胸口的青銅吊墜，裂縫中的晶體正發出越來越亮的光芒，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破殼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