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燼在一陣刺耳的電流聲中醒來。

他發現自己躺在老鬼診所的地下室里，這里顯然是真正的秘密據點——與地上那間布滿銹跡的診室不同，地下室的墻壁覆蓋著絕緣涂層，天花板垂下數根數據線，末端連接著一臺古董級別的全息投影儀。空氣中彌漫著冷卻劑的味道，混合著老鬼身上特有的機油氣息。

“醒了？”老鬼坐在對面的金屬椅上，正用機械臂拆解一塊靈樞芯片。他的人類眼睛布滿血絲，顯然守了很久，“感覺怎么樣？有沒有看見不該看的東西？”

林燼撐起上半身，后背的傷口傳來刺痛。他下意識地摸向胸口，青銅吊墜的裂縫似乎更大了些，露出的晶體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白光。“我……能看見數據流的流動。”他遲疑著開口，聲音還有些沙啞，“就像一條條發光的河。”

“那是數據感知初期的特征。”老鬼把拆解下來的芯片元件推到他面前，“但你這情況不對勁，正常修士要三個月才能穩定掌握的能力，你三天就學會了，就像……”

“就像被預先寫入了程序？”林燼接過話頭，指尖冰涼。他想起天機閣的實驗報告，那些關于“基因改造”“靈能編程”的術語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老鬼沉默了片刻，突然啟動全息投影儀。一道藍光閃過，地下室的空氣中浮現出復雜的代碼流，與林燼在意識中看到的古篆截然不同，是天機閣通用的靈能編程語言。“這是從你昨晚凈化的幽靈體內提取的殘留數據。”他指向代碼流中不斷閃爍的紅色片段，“血月教團在這些數據流里植入了‘血月印記’，一旦附著在修士神識上，就會像病毒一樣復制，最終把人變成沒有自主意識的傀儡。”

林燼的目光被代碼流邊緣的一串字符吸引——那串字符正在緩慢消散，形狀竟與“清心咒”的古篆有幾分相似。“這是……”

“清心咒的凈化痕跡。”老鬼調出另一組數據，與之前的代碼流重疊，“但你看這里——”他放大代碼流的斷裂處，原本應該平滑的切口邊緣布滿了毛刺狀的亂碼，“正常的凈化應該是徹底清除，而你的‘清心咒’在處理這些印記時，留下了明顯的裂痕。”

林燼突然想起昨晚光墻的漣漪，還有腦海中那陣劇烈的震動。“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你的‘清心咒’并不完整，甚至可能……正在崩潰。”老鬼關掉投影儀，地下室陷入短暫的黑暗，只有吊墜的微光映在兩人臉上，“就像運行了千年的程序，核心代碼出現了磨損。”

林燼攥緊吊墜，裂縫的邊緣割得掌心生疼。“我父母知道這件事嗎？”他問，聲音有些發顫。

老鬼的機械手指在金屬桌面上敲擊著，發出規律的噠噠聲，像是在猶豫。“你母親蘇婉是太虛門的最后一代傳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清心咒’的缺陷。”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當年她把吊墜交給你時，說過一句話——‘當清心咒出現裂痕，就去墳場找靈源碎片’。”

“墳場？”林燼想起這個名字，老鬼昨晚提到過的廢棄數據中心。

“那是上古修真文明的數據庫遺址。”老鬼調出一張全息地圖，銹骨區的輪廓在藍光中浮現，第四象限的位置被標上了紅色的骷髏標記，“傳說太虛門覆滅時，把最重要的典籍轉化成了數據，儲存在地下服務器里。后來天機閣想開發那里，結果派去的三支護衛隊全沒回來，只傳出‘數據鬧鬼’的消息。”

林燼的目光落在地圖上，墳場的位置恰好是銹骨區靈氣最濃郁的地方，也是數據流最混亂的區域——全息圖上顯示那里的靈能指數是其他區域的五倍，呈現出一種極不穩定的鋸齒狀波動。“那里到底有什么？”

“沒人知道。”老鬼收起地圖，“有人說是太虛門的護山大陣在作祟，把闖入者的意識困在了數據里；也有人說，是當年儲存的修真數據產生了自我意識，變成了吞噬活人的‘數據怪物’。”他頓了頓，看向林燼，“但你必須去。”

“為什么？”

“因為這是修復‘清心咒’的唯一方法。”老鬼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金屬盒子，打開后里面躺著半塊殘破的玉簡，表面刻著與吊墜相同的紋路，“這是你父親林玄留下的，他失蹤前托我保管，說只有‘清心咒’的繼承者能激活它。”

玉簡接觸到吊墜的瞬間，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林燼感覺腦海中傳來嗡鳴，“清心咒”的古篆字符劇烈旋轉，與玉簡上的紋路產生了共鳴。全息投影儀自動啟動，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影像——

畫面中是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面容與林燼有七分相似，正是他的父親林玄。背景是天機閣的實驗室，全息屏幕上滾動著“太虛門重啟計劃”的字樣。“……靈源碎片是清心咒的核心組件，當年太虛門為了防止被天道 AI竊取，將其分成五塊，藏在不同的遺跡里。”林玄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畫面時不時閃爍，“墳場的服務器里有第一塊碎片的坐標，但那里被設置了‘認知陷阱’，只有同時掌握修真心法和數據編程的人才能通過……”

影像突然中斷，定格在林玄轉身的瞬間，他的白大褂后襟沾著暗紅色的血跡。

地下室再次陷入寂靜，只有吊墜和玉簡共振的嗡鳴還在空氣中回蕩。林燼握緊滾燙的玉簡，指節發白。“我父親……是被天機閣殺死的嗎？”

老鬼移開視線，機械臂的關節發出咔噠聲。“十年前，你父親偷走了天機閣的‘靈源碎片’研究數據，被認定為叛逃。天機閣主親自帶隊追捕，最后在銹骨區邊緣發現了他的實驗室殘骸……”他從抽屜里拿出一枚數據芯片，“這是從現場找到的唯一遺物，除了這段影像，什么都沒有。”

林燼接過芯片，入手冰涼。他突然注意到老鬼的機械臂——那只手臂的接口處有明顯的改造痕跡，金屬外殼下露出的線路板上，刻著與父親實驗室相同的編號。“你當年……也參與了‘太虛門重啟計劃’？”

老鬼的身體僵了一下，緩緩抬起機械臂。“我是你父親的助手，負責靈能編程部分。”他的聲音低沉，“計劃失敗后，天機閣清洗了所有參與者，我的這只手就是那時被廢掉的，換成了這個能接入靈網的義肢。”他頓了頓，“你母親把你送到銹骨區后，就再也沒回來過。有人說她被天機閣抓了，也有人說她闖進墳場，再也沒出來。”

林燼把玉簡和芯片塞進懷里，站起身。后背的傷口雖然還在疼，但體內似乎有股新的力量在涌動，隨著“清心咒”的共鳴緩緩流淌。“我現在就去墳場。”

“等等。”老鬼叫住他，遞過來一把改裝過的電磁匕首，“里面的數據流會干擾靈能，普通的修真法器沒用。這把匕首能釋放高頻脈沖，暫時切斷數據連接。”他又拿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球，“這是信號屏蔽器，能擋住大部分數據陷阱，但記住——千萬別相信里面的任何聲音，尤其是女人的哭聲。”

林燼接過匕首，刀柄的紋路與吊墜相契合，握在手里竟有種血脈相連的感覺。“為什么幫我？”他突然問。

老鬼的機械義眼閃爍了一下，調出一張全息照片。照片上是個穿著校服的女孩，笑容燦爛，左眼下方有顆小小的痣。“這是我女兒，當年在計劃清洗中失蹤了。”他關掉照片，聲音有些沙啞，“你父親說過，太虛門的‘清心咒’不僅能凈化數據污染，還能找回被吞噬的意識。我幫你，也是在幫我自己。”

林燼走出地下室時，銹骨區的雨已經停了。陽光穿過廢墟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雨后泥土和金屬氧化的混合氣味。他按照老鬼給的地圖，朝著第四象限的方向走去，電磁匕首在腰間隱隱發燙。

路過一處廢棄的靈能交易所時，林燼瞥見墻上的公告欄——最新的懸賞令上，他的側臉肖像被釘在最顯眼的位置，下面寫著“懸賞：林燼，廢柴實驗體，攜帶有害數據，活捉者獎勵三個月軍用營養劑”。肖像的右下角，蓋著血月教團的紅色印章。

他加快腳步，拐進一條堆滿服務器殘骸的小巷。走了大約半小時，周圍的環境開始變得詭異——原本雜亂的數據流突然變得整齊，像被無形的手梳理過，沿著固定的軌跡在廢墟間流動，形成一道道半透明的光軌。

更奇怪的是靈氣的濃度。這里的靈氣比銹骨區其他地方濃郁得多，卻帶著一種冰冷的質感，不像自然流動的能量，更像被壓縮在容器里的液體。林燼能“看見”靈氣中夾雜的細小黑色顆粒，像漂浮的塵埃，那是被污染的靈能——靈魂熵值。

“有人嗎？”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響起，從前方的服務器堆里傳來，“誰來救救我……”

林燼握緊腰間的匕首，聲音是個女孩，聽起來只有十幾歲。他想起老鬼的警告，放慢腳步，仔細觀察周圍的數據流——那些光軌在靠近服務器堆時發生了輕微的扭曲，形成一個不易察覺的漩渦。

“我被困住了……”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的靈樞芯片壞了，再不動彈就要變成數據僵尸了……”

林燼的目光落在服務器堆旁的地面上，那里有幾滴暗紅色的液體，不是血，而是血月教團特有的“血祭墨水”，專門用來繪制迷惑神識的符文。他深吸一口氣，按照老鬼教的方法，集中精神催動“清心咒”。

瞳孔中的古篆旋轉起來，周圍的數據流突然變得清晰。他看見一個半透明的女孩身影被困在光軌組成的籠子里，身影的邊緣不斷閃爍著亂碼——那是個由數據流構成的幻象。而在幻象的核心，一顆紅色的晶體正在緩慢跳動，散發著與血月印記相同的能量波動。

“清心者，去蕪存真……”林燼低聲念誦，古篆字符從瞳孔中飛出，在身前組成半透明的光墻。與上次不同，這次的光墻表面布滿了細密的裂痕，像即將破碎的玻璃。

“不要！”幻象中的女孩發出凄厲的尖叫，身影突然膨脹，化作無數細小的數據流，朝著林燼撲來，“你不能毀掉我！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宿主！”

光墻與數據流碰撞的瞬間，林燼聽見腦海中傳來一聲脆響，像是有什么東西裂開了。他眼前一黑，差點跪倒在地，胸口的吊墜燙得驚人，裂縫中透出的白光幾乎要將他吞噬。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數據流組成的幻象已經消散，地面上只留下一顆破碎的紅色晶體。而他身前的光墻，已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古篆字符的光芒變得極其黯淡。

林燼靠在服務器殘骸上喘粗氣，突然發現掌心多了幾道細小的傷口——那是“清心咒”的裂痕映射在肉體上的痕跡。他低頭看向吊墜，裂縫中露出的晶體表面，竟浮現出與光墻相同的紋路。

“看來老鬼說得沒錯。”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金屬摩擦般的質感，“你的‘清心咒’撐不了多久了。”

林燼猛地轉身，電磁匕首出鞘，刀柄的紋路在陽光下泛著藍光。身后站著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臉上戴著青銅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男人的右手握著一根金屬法杖，杖頭鑲嵌的晶體與林燼吊墜里的物質一模一樣。

“你是誰？”林燼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對方身上的靈能波動——那波動與“清心咒”同源，卻帶著一種冰冷的、非人的質感。

男人抬起法杖，杖頭的晶體發出與吊墜共振的嗡鳴。“我是誰不重要。”他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帶著回音般的效果，“重要的是，我知道怎么修復你的‘清心咒’。”

林燼握緊匕首，注意到男人風衣的袖口繡著一個符號——血紅色的月亮，被一把黑色的劍貫穿。“血月教團？”

“曾經是。”男人輕笑一聲，法杖輕點地面，周圍的數據流突然沸騰起來，“但現在，我和你一樣，在找靈源碎片。”他指向林燼身后的服務器堆，“第一塊碎片就在里面，藏在太虛門的‘認知核心’里。可惜那玩意兒認主，只有同時擁有‘清心咒’和天機閣基因序列的人才能打開——比如你。”

林燼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這些？”

“因為我是你父親的朋友。”男人的聲音柔和了些，“林玄當年救過我的命，我答應過他，要幫你找到所有碎片。”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合作吧，林燼。單憑你自己，連墳場的外圍都闖不過去。”

林燼看著男人的左手，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疤痕，像是長期佩戴某種環狀物留下的。他想起老鬼沒說出口的話，還有母親吊墜里隱藏的秘密。“我憑什么相信你？”

男人放下手，從風衣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牌，扔給林燼。金屬牌上刻著“太虛”二字，背面的紋路與玉簡完全吻合。“這是太虛門的身份牌，當年你父親親手給我的。”他后退一步，法杖在身前畫出一個復雜的符文，“我在前面等你，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打碎那塊紅色晶體，我會感知到你的位置。”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數據流組成的光軌中，就像從未出現過。林燼握著溫熱的金屬牌，低頭看向地面上的紅色晶體碎片——碎片的斷面上，反射出他瞳孔中黯淡的古篆，以及那些不斷蔓延的裂痕。

他想起老鬼的警告：“別相信任何自稱‘太虛門’傳人的人，尤其是一個左眼有刀疤的男人。”

可眼前這個男人，戴著面具，沒人知道他的左眼有沒有刀疤。

林燼深吸一口氣，握緊電磁匕首，朝著服務器堆深處走去。吊墜的裂縫越來越大，透出的白光照亮了前方的黑暗，也照亮了那些布滿裂痕的古篆字符。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進服務器堆的瞬間，老鬼診所的全息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出一行紅色的警告：

“檢測到太虛門殘留信號——坐標：墳場入口。警告：該信號與血月教團數據庫存在 90%匹配度。”

而屏幕的角落里，一個隱藏的程序正在運行，將林燼的實時位置發送給某個未知的接收端。